顿了顿，文帝蓦地回头道：“皇姐，你可知道寡人为什么要大庆端午？”刘兴弟道：“不是说朝廷内忧外患消除的意思么？”文帝摇摇头道：“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意思不在这里，端五大办，寡人要造成一种与民同欢的盛景，因为寡人端五期间要出宫！”
此言一出，皇后险些惊出声来。刘兴弟道：“好端端的，陛下出宫做什么？”文帝道：“皇姐有所不知，前些时寡人去延贤堂听审。有一宗案子却是天下至奇、闻所未闻！益州同乐郡古阳县人氏郭方作杀贪嫂美色，竟手刃弑兄一案，从县、郡、州三级堂审，这郭方作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延贤堂终审，民曹一名官员无意中提起郭方作孤苦老母，郭方作当堂大哭，随后便翻供。原来这郭方作无意得知其嫂与本村一无赖长期通奸。奸夫**意图长久，丧心病狂对其兄下了毒手，反口诬告郭方作行凶。郭方作担心郭家丑事暴露，遭人耻笑便含冤认罪，料知终审后已无活路，想起孤苦的老母，郭方作这才翻供！”皇后奇道：“如此冤案，县、郡、州竟三堂未发觉？”“这就是奇！”文帝恶恨恨道，“其实说奇也不奇，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奸夫有的是钱，从乡、县、郡、州竟一路买通！寡人气得实在看不下去，责成廷尉营限日重审，该拿的一个不能少，该斩的一个不能落，寡人就是要让这些不以民忧为忧，贪赃枉法、欺君瞒上的混帐王八蛋们知道，吃的容易想吐就没那么简单了！”刘兴弟道：“天底下竟还有这样不要脸的官，是该多杀几个！”文帝叹了口气道：“就是这个原因，寡人决定要下去走走，多看看，多问问。身居皇城，寡人见惯了也厌烦了那种歌舞升平、盛世饰粉的假象！”皇后袁齐妫默然喟叹，她知道文帝的脾气，既已决定多说无益。“那陛下何时走？准备去哪？都和谁去？”文帝道：“总在这一两日，至于去哪，寡人再和他们议议。”顿了顿，咧嘴一笑，又露出孩子般的轻松笑来，“皇姐，甭说三五十万，寡人给你一百万，可够用？”刘兴弟道：“哪里用得了那么多，皇弟不在跟前，皇姐姐把陛下家产踢腾光了，回来还不拿皇姐问罪？”
文帝大笑，皇后袁齐妫亦展齿笑了。
江南已近夏日，遍野绿意盈然，太阳红通通的当头照下，润湿了一冬一春的地面上悄无声息地散发出潮乎乎的氲氤气息。官道两旁、田垅间，已陆续有满载着粪肥的牛车慢慢悠悠地驶来，车轮幅条吱吱纽纽作响，满世界荡满了粪团、牲口腥臭的味道。一条大黄狗从村落的小巷中斜刺里蓦地冲出，远远对着村道上五六个人影不住狂吠。
“这狗委实历害，我只想不通，刚刚走过的时候为何不扑出来咬人，走远了倒撒开了劲的叫！”扮作年轻公子的文帝笑道。身后，慧琳头顶一个大斗笠，王华唇上粘了丛平胡子，范晔背着一个包裹，累得满头大汗，用手抹了一把接口道：“狗欺生，却又怕生。当面扑出来，怕给它一石头！”一句话说得众人笑了。
慧琳道：“说来说去，狗仗的还是一个势字。这是在村里，换了生地，它哪里敢叫？”文帝道：“看来这狗跟人正好相反，尤其是同贪官倒有些相象。”王华奇道：“狗怎地跟贪官相象了，刘兄弟说详细些。”出建康城后，文帝叮嘱众人，路上一律以兄弟相称。文帝得意地笑道：“慧兄说得在理，狗认生，贪官却欺生。在老百姓跟前，装模作样，咋咋唬唬，唯恐百姓知道了他的底细；背地里什么丑事干不出来？贪墨枉法、鱼肉百姓，不一而足。”范晔几步抢了头前，道：“刘兄说得确是道理，无怨人们说狗官狗官的叫！”
王华微微皱眉，一路上范晔处处争着在文帝面前献媚讨好，殷勤得象个哈巴狗。天知道文帝为何要点了此人。王华听说范晔有些才干，正悉心专著着一部什么书稿，原想文人多少总有些傲骨。现下一看大失所望不说，却平空多了厌感。
“刘兄饿了吧，前面十里是个大镇子，进了里边我给您买粽子吃。刘兄喜欢肉粥的还是红枣的？”范晔咧着一嘴白牙，几乎凑在文帝脸上。文帝喜道：“你一说，我当真饿得肚子咕咕叫了。老王，你怎么耷拉着个脸不作声？”王华道：“我在想…王弘王大人他们现在走哪了？”文帝回身向后望了望道：“别管他们，人多势众的，莫非你也想当那狗官？”王华道：“小人得为您的安全着想。前边进了镇子，谁能料到碰着什么事，依我看，不如就这里坐等。慧兄，你说呢？”慧琳手里端着斗笠，不住挥扇道：“老道没意见，正好走得累了，等等也好。”
既想保护文帝，又不想扰乱文帝的本意，两天前，殷景仁极力反对文帝微服出城，文帝并不买帐。无奈之下，只好折中，四人在前，由王弘率五十名殿值营军士和十名宫侍扮装客商驮队五里外远远跟着。
文帝大感扫兴，双手背负：“要等你们等，范晔，咱们两个走。我就不信，这朗朗乾坤有狼还是有虎！”范晔笑道：“王大人也是多心，就算有狼，我范晔好歹也习过几天拳脚…”话一出口，似觉不对，见王华木着脸不理他，范晔故作拭汗，讪讪地笑。
慧琳道：“老王，你不见刘兄弟不高兴。我也饿得头昏眼花了，先吃顿饱饭去。”王华叹了口气，只能紧紧跟了。
一路无话，渐近申牌时分，四人渐近镇边，老远听到一阵唢呐声震天价的响，伴着笙萧锣鼓，呜呜咽咽吹得人心直打颤。
文帝停下脚步，揉了揉腿道：“这地方奇怪，到哪个地了，今天正好是端午了吧？怎地过端午竟有这个吹响的习俗，我却没听过。”慧琳道：“已到承平郡，吹响是打发死人的。”文帝噢了一声，果见前方镇边一处短墙院落的门头上隐隐挂着一串白花花的倒头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