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姑娘，这是第几家了？”步半雪顿在帐篷门帘前，想象着里面的情形。

会不会又是一个躺在床上，痛苦申吟的病人呢？

她眉头紧锁，低声问道身旁的虹英，犹豫着要不要掀开帘子，进去查看。这样的惨状，今日已看得太多了。

“第十家。”虹英在心内默默数了数，答道。

步半雪闻言，长叹了一口气，转过头，盯着虹英的双眼，严肃地问道：“你说，我们这么做，到底有没有意义？”

“步公子，你不必如此。”虹英澄澈的眼里没有一丝杂质，“你已经尽力了。原本你就是仗义出手相助，这些事，本是朝廷里那些吃粮饷那俸禄的人应该做的。如今你东奔西走，已经做了很多了。”

“可……可是做了这么些……”步半雪眼神黯淡了下来，用喉咙里的一丝微弱气息说道，“没有任何用。大家根本就不听，根本就不相信我。”

“我虹英相信你。步公子都是为了我们着想。”虹英拍了拍步半雪的肩，安慰道，“他们现在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我相信，等他们明白过来，不仅会相信你，还会感激不已。毕竟如今，也只有你还记挂着我们这群难民了。”

“我们去的第一家和刚刚离开的那家，他们都病入膏肓了。脉象紊乱且微弱，面如菜色，是大凶之兆。十分危险。可……可是他们的家人竟如此固执，无论我们怎么解释劝说，没人听，没一个人听。”

“他们只觉得我是危言耸听，根本不愿把人送出来。还说我又是朝廷派来害他们的。”步半雪说着说着，音调逐渐增大，情绪有些激动。

“那些人不识好歹，迟早会自食恶果。”虽然内心也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杂乱滋味，但虹英仍安慰步半雪道，“步公子不要灰心，我相信总有人愿意相信你的。就像我一样。这病来得凶险，又易传染。现在，时间是很宝贵的。我们不可在这自我怀疑，耽误了控制病情的时间。”

“这京城中官虽多，但此刻，能够救他们的，只有步公子你了。切不可轻言放弃啊。”

是啊，自己若不管，他们彻底救没有希望了。步半雪抬起了一直低垂着的头，决绝地说道，“尽人事，听天命。”

话落，她一把掀开了面前的帐篷。

只见一个七岁小孩儿赤果着长身躺在草席之上，额头上盖着一块灰色的湿布。

他瘦骨嶙峋，排排肋骨在黄黑色皮肤的包裹下，轮廓清晰可见。

手臂瘦得仿佛一根芦苇杆，指间的关节凸出在外。

他双眼紧闭着，脸被汗液浸湿。

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妇人在他旁边，从声旁的木盆里捞出另一块灰布，用力拧了拧，细心叠成豆腐状，将小孩额上的布，换了下来。

水滴声哗啦啦，打破了篷内如死一般的寂静。

那妇人满脸愁容，发丝凌乱，眼圈乌黑，似是多日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她专注着手里的动作，仿佛自己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的儿子，丝毫没有注意到已经走了进来的二人。

步半雪看了虹英一眼，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叫醒这个母亲。

只见虹英冲着自己点了点头，步半雪便轻轻咳了几声。

那妇人闻声，终于转过头看了过来，漫不经心地问道：“两位有何贵干？”

“婶子，我是虹英。”虹英率先答道，“就住在对面那排左数第二个篷子里；这位呢，”她指了指身边的步半雪，“是京城里来的步大夫，义诊来的。听说您儿子生病了，我便把他领来看看。”

“果真是义诊？”那妇人站了起来，走近两人，“京城里何时有这么好的大夫？我和孩子他爹，抱着他去遍了这京城大大小小的医馆，一听说我们是难民，没一个肯出手诊治的。那药馆更是可恶，起欺负我们不懂，也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人，给了钱，居然还卖给我们药渣滓。弄得我儿，病情非但没好，反而越来越重！这京城里，每一个好人，更别说会有好大夫了！”

“婶子，真真是义诊，不是诓骗您的。”虹英解释道，“不仅诊治是免费的，连治病的药，都免费。方才啊，步大夫给我母亲看过了，一诊便知道是什么问题。如今，已经差人去取药取了。我们家未出一分钱。再说可，婶子，我也是难民，怎会骗您呢？”

那妇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喜色，“是我误会了，步大夫千万别挂怀，还请原谅。步大夫若能救我儿一命，我给您当牛做马也愿意”。说着说着，她竟冲着步半雪跪了下来。

“婶子，无需如此，无需如此。”步半雪连忙走过去扶起她来，说道，“无需行此大礼。我做这些，从未想过要求什么回报。治病为要，且让我先看看您儿子的情况。”

话落，步半雪走到草席边，轻轻抚摸了那小孩的脸，便开始诊脉。

“前两天还好好的，”那妇人哭诉道，“突然有天晚上就开始发热，嘴里还说着胡话。我和孩子他爹以为是着凉了，便采了些草药煮了给他服下。岂料没有半点用，从昨天开始，便昏迷不醒了，给他喂点粥啊水啊什么的，全都吐了出来。

最后啊，吐出来的都是黄绿色的酸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真是造孽。老天爷为何要如此折磨我的孩子，为什么不让我代他得这个病呢？”

“柱儿一直以来都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帮我去河边洗衣服，夜里给他爹捶背，从不和外面那些小孩胡乱去疯，为何偏偏就遭了这病呢？老天真是不长眼。”

说着说着，那妇人捂着脸开始痛苦。

这番话在她心里，藏了太久。

“婶子莫要伤心，”虹英轻轻抚着妇人的背，安慰道，“有步大夫在呢？”

那妇人渐渐止住了哭声，问道还在凝神诊脉的步半雪，“请问步太夫，我儿这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可还有……有得……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