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您儿子患得这病，是疟疾。”

妇人面楼惊骇之色，吓得一时说不出来话，“疟……疾……步大夫您是说……疟疾，大夫您确定吗？”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步大夫，您说得可是真的？”

步半雪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这个绝望的母亲。

“疟疾，若真是疟疾，我儿岂不没救了。”妇人颓坐在地上，自言自语道。

虹英闻言，疑惑不解：“方才步大夫为我母亲诊治时，不是说服下半个月的药，便能好么？怎生得到了这里，便是没救呢？”

“看虹英姑娘的年纪，怕是没有经历过上一次疟疾爆发的时候。我虽年纪比你大，但也是听我母亲说得，多年前，东陆便大范围爆发过一次疟疾，当时的皇帝还不似如今冷血，举全国之力，广募大夫，求取治这病的方子。”

“奈何，这病情便如我家乡的洪水那般，来势汹汹，根本没人有法子应对。一个传一家，一家传一村，最后整个郡县，整个州，都染上了疟疾。朝廷没办法，为了防止病情扩散，只得埋，将那些得了病的人活埋了，将他们穿过的衣物，用过的器皿，都烧了。死的人，不计其数。”

“后来呢，”虹英紧张地问道。“既有人没被传染，既有人幸存，那还是有得救的对吧？”

“后来，下了一场大雪。六月风霜，持续了半个月。整个东陆都被雪覆盖成白茫茫的一片。许是上天也看不下去了，降了这神迹，雪停了之后，双彩虹悬在天空之中，彻夜闪耀。之后，那病情方慢慢止住了。彩虹消失之时，那些有些头疼脑热的人，病皆好全了。”

妇人摇了摇头，起身走近自己的儿子，摸着他滚烫的脸，哽咽道：“有时候啊，人是真的没办法，还是得靠天来救。”

“我儿那么乖，那么听话，求上天看看眼，救救他吧。”妇人抱着儿子的头，哭诉着。

虹英看着那陷入绝望中的妇人，想到自己的母亲，她也正受着这病的折磨，而刚刚，自己还充满着希望，以为眼前人能够救她。虹英无比震惊地看着步半雪，质问道：“步公子，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步半雪低着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虹姑娘，我不忍伤害你。

“你说的，我母亲身体底子好，病邪没有伤及根本。”

“对不起。”

“你说的，喝半个月的药就能好。”

“我是为了你。”

“你说，会没事儿的。”

“真相太残酷。对不起。”

“枉我这么相信你，你就这么蒙骗我。我母亲的病，你不和我说实话，却领我在这里为了别人的病奔走。你知不知道，现在她一人在家中与病魔对抗，若我能陪在她身边，让她开心点，也许就能好一些。枉我如此尽心尽力帮你，你就这样报答我。”

虹英说完，跑了出去。

“虹姑娘——”步半雪嘶喊着，奈何那抹身影太过决绝，没有回过一下头。

看着对自己失望至极的虹英，饱受病痛折磨的稚童，伤心欲绝的母亲，回想着那些将自己逐出家门的难民，步半雪觉得自己，失败至极。一心救人，却在害人。

“婶子，对不起。”

“步大夫，”那妇人抬起身子，用袖子中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我算是明白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活了这么些年，从前，年轻的时候不珍惜身体，保不住孩子，流产了那么多次，一心想要个孩子。给观音娘娘送了那么多香火钱，向大夫求了那么多方子。好不容易生下来柱儿，长到七岁，上天又要夺走他。我认了，我这命中，注定是没有孩子的。是我对不起孩子他爹，连累了他，断了家里的香火。都是命啊。”

“虹英姑娘还年轻，这些道理都不明白，所有才会如此生气。她也不是气你，她啊，这是在气自己呢。她会回来的。”

“婶子，您不要乱想，会有法子救柱儿的。这病凶险，易传染，您和柱儿父亲可不能染上了，不如把柱儿送到西边角落里那个篷子里去吧。那儿我会派人去照看，给他施治。”

“多谢步大夫好意。我算是活明白了，既然上天要收走我的柱儿，没有办法。但我的柱儿，就算死，也要死在我的怀里。我不会把他送出去的。我还不知道你们的手段，说是治，草草看几下便会瞒着我们埋了他。连最后一面都不会让我们见。我不会让你带走他的！”

“婶子，你误会了。“步半雪解释道，”我真的是为了你们着想。怕你们也染上这病，将柱儿隔离起来，与其他患了疟疾的人一齐起施治，方是万全之策啊。我绝不会像传说里那样，埋了他们。我一定会倾尽自己毕生的医术，治好他们。”

“治好？“妇人冷笑道，”真的能治好吗？步大夫，你有这个能力吗？”

“我……我不确定，但我会竭尽全力。先尽人事，再听天命。如果连试都不试一下，就这么放弃，如何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这里那么多难民。”

“你走吧！”

“不，我不会就这么走的。”步半雪倏得站了起来，”我一定要把柱儿带走。”

话落，步半雪抱起床上浑身滚烫的小孩儿。妇人见状，大喊到：”不要，不要抢走我的儿子。我不让他死在那陌生的地方！”，边喊边用手去抢步半雪手中的柱儿。

“婶子，得罪了。我只能出此下策。你就让我带走柱儿吧。“步半雪紧紧护住怀里的小孩，她想赶紧离开这岂料那妇人虽看起来柔弱，手里的力气却如牛一般大。两人僵持不下。”

忽而，篷子外传来一阵男人的喊声，”孩子她娘，怎么了？”

“有人要抢走我们的柱儿。”那妇人攥得死死的，不肯撒手。

一个身高五尺，同样瘦弱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跑向步半雪，抡起拳头一锤，砸向步半雪的脸。”哪来的小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抢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