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迪显得有些不明所以，阿曼德口中所述的'神';的概念，已经有些超乎了他的认知范围。

"没有懂吗？"阿曼德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茫然，只好无奈地做出了更为详细的解释，"简而言之，神就是规则，是万物延续和发展下去的方向。它并不真实的存在，但同时又无处不在。在神的指引下，生物得以诞生、成长、直至死亡；事物会有起因、经过以及结果。智慧生物在懵懂无知的时候，它们往往会将这些无法理解的规则寄托于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存在。这，就是神明。"

"大概明白了，不过你告诉我这些，对于我目前的处境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罗迪忽然发问。

阿曼德用尖锐的双眼瞪了罗迪一下。

"嘿，小子，耐心点，我还没说完呢！"

"你说。"

"既然神是规则，那么它肯定会被拥有智慧的生物给察觉到，并不断地被一点点拨开神秘的面纱。直到后来，智慧生物们在对世界越来越多地了解之后，就会发现，神明其实并不存在，因为一切都可以用科学的理论来解释。"阿曼德的嘴角轻轻翘起，露出一抹讽刺的微笑，"于是，神就死了——在智慧生物们试图染指神明的时候，神就抛弃了他们；而等到他们沾沾自喜地认为摸清了世界的规则，尝试驾驭它们，并否定了神明存在的时候，神就死了。"

"没有神存在的世界是可怕的，居住在那里的智慧生物们，终究会迎来毁灭与终结。而毁掉它们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自己。"阿曼德的声音逐渐变得高亢起来，"自认为掌控了规则之后，智慧生物们会因为规则而带来的利益相互争斗，争斗终将演变为一次又一次延绵不休的战争；从异族的冲突，到同族之间的自相残杀...直到最后，战火会然遍整个世界，伴随着人口的过度密集、资源的分配不均、自然的严重破坏以及生物与生物间的极度不信任，整个世界将陷入一片混乱，并以一个恰到好处的契机走向毁灭。"

"但同时，神又是不会死的。"阿曼德嘴角的讽刺越来越浓，"只要一片空间的规则得到自由，神明就会再次出现，重新引导起这片空间的前进——因此，如果当这片空间的所谓'自由';也是伪造的话...那么，神，也是可以被人所奴役的。"

阿曼德的嘴角越来越翘，与此同时罗迪的眉头也越皱越高。

终于，他彻底放弃了思考，沉声说道："你讲的这些我很难理解，因为我看不到实际的例子，但这并不妨碍我反对你。况且...这个世界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怕，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它们也是存在的。"

"哦哦，比如小萝莉和小熊内裤？"

"...我只觉得你是在故弄玄虚。"罗迪没有理会阿曼德的话，接着阐述自己的观点，"按照你的理论，如果所有人都不思考，都不去发现世界的规则，而是活在浑浑噩噩的与野兽无异的环境里，那样岂不是完美？"

阿曼德沉默了一阵。

"当然不是。事实上，你令我感到惊讶，因为你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白痴。要知道，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你是一个不善于思考的笨蛋。"

"但你的想法仍然是蒙昧的，只是终究还没到白痴的程度罢了——真正完美的世界，不会有智慧生物的存在。因为一旦生物学会了思考，那么这个世界就可以准备迎来可见的终结了。"

"无稽之谈。"

"不，等到你真的认识到你所生活的世界后，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没错。而且..."阿曼德指了指这片色彩斑斓的天地，缓缓开口。

"这里，就是你刚才提出的问题的答案。"

罗迪左右看看，这片空间里除了无边无际的色彩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东西。

他皱眉问："什么答案？"

"不要装傻，这里就是完美的世界。"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这个世界有你和我的存在，单单这一点，就和你先前所说的自相矛盾了。"

"并不矛盾，一点也不矛盾。"阿曼德忽然轻松地笑了起来，这样的的笑容配上他剽悍相貌显得违和感十足，"实际上，这就是我真正想让你知道的。"

"在这片空间里，你就是神明，而且是站在最高点的、至高无上的神明。"

"..."

"不感到激动吗，我的神明？"

"你是存心在逗我吗？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罗迪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在这里我是至高无上的神明，然后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你虐杀三次，对吗？那么你又是什么？神明的神明？"

"不不不，我只是一个不属于这里的过客，一个被智慧生物创造出来的小玩具。"阿曼德摆手道，"我以为你会注意到呢，没想到还是需要我来提醒你..."

"...你没有发现吗？在这片空间里，你可以任意创造出你想要见到的东西。"

罗迪愣了一下。

阿曼德这么一说，似乎也有着几分道理？

他的目光再一次挪到了无处不在的彩色空间上，无数混杂在一起的色彩让他眼花缭乱。

"如果是真的话..."

罗迪怦然心动。

'让我看看，究竟是不是...';

在罗迪视线正对着的不远处，一枚指甲大小的种子出现了。

种子明明没有埋在泥土里，但是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了一条缝隙，从中间冒出了细嫩的幼苗。幼苗在破开种子后，便开始垂直向上生长，细嫩的芽干逐渐分化出叶片和褶皱，并且越来越粗、越来越壮。仅仅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幼苗的须根就把种子的外壳撑开两瓣，并不断地向着下方扩散生长而去。

幼苗的茎干和根飞快成长着，不断地填充着原本的彩色空间，直到罗迪回过神来的时候，体型已然变成了原先那枚种子的成百上千倍。

"你懂了吗？嘿。"一直保持沉默的阿曼德忽然开口了，"植物会以这样的方式茁壮生长，而不需要任何泥土和水源，这就是你赋予这片空间的规则。"

"给我更多的种子。"他伸出手来。

罗迪照做了，阿曼德将凭空出现在手里的种子用力挥洒出去，它们分散开来，均匀地落在了这片空间里的不同角落。

这一次，根本不用罗迪去控制，这些种子就都纷纷破开了外壳，抽出新芽并不断地长高变大。只是过了须臾，一颗颗手臂粗细的树木就零散地飘浮在空间里，它们的根茂密而蓬松，体积甚至远远超过了树冠。

罗迪张大了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怎么样？这一次你相信我说的话了吗？"阿曼德扫视着彩色空间里繁茂的树林，拍了拍罗迪的肩膀，"这片空间，就是混沌的本源。而现在的你，不再是罗迪那个卑微渺小的人类，而是这里的最高意志。"

"...所以，不要再用人类的眼光看待你自己。"

"这...这不是真的吧，我怎么可能会是...这..."罗迪忽然轻微地打起了哆嗦，连话都说得不太囫囵起来。

"不过你没必要高兴得太早，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会是一盆冷水。"阿曼德笑道，"混沌本源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稀罕，你知道这片混沌本源的位置在哪儿吗？就在你的灵魂内核里。"

"也就是说，世界上有多少智慧灵魂，就有多少混沌本源。你在这片混沌本源里是至高无上的意志，但是放到你所在的世界里，却只不过是汪洋大海里的一滴水罢了。"

"当然，即便你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一样渺小，你也是一滴与众不同的水珠。"阿曼德接着解释，"就像每个生物都有灵魂，而且每个生物的灵魂都住在灵魂识海里，但是却只有极少数人有幸亲眼见到过自己的灵魂识海一样，并非所有混沌本源的意志都能苏醒。灵魂内核中的混沌本源，换一句话来说，就是灵魂的灵魂。"

罗迪在深呼吸了好几十次之后才平复了心情，在听完了阿曼德的叙述后，他酝酿了一阵词措，皱着眉头开口问道："这么说来，我根本就不是灵魂生物了吧？"

"没错，你不是，嘿。对你而言，灵魂才是你的身体，而你是灵魂的灵魂。"

"很复杂。"罗迪彻底恢复了平静，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经受了多次的锤炼之后，他的承受能力现在变得有多么强大，"那么，我究竟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这和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而且有很大关系。但这要追溯到你和我相遇的时候，也就是在你的灵魂刚刚进入黑骑士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那时你的灵魂被黑骑士的污浊灵魂晶彻底粉碎，而一直附着于灵魂晶里面的我，也正是在那个时候进入了你的灵魂内核。"阿曼德指了指这片光怪陆离的空间，"也就是这里。"

"我赶在你的灵魂碎片被灵魂晶吞噬之前读取了它们中的一部分，然后录入了这片混沌本源，形成了最开始的你的雏形。在那之后，你的灵魂就只剩下了灵魂内核。因此可以这么说，名为'罗迪';的灵魂，事实上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彻底死去。"

"黑骑士的灵魂晶之所以会吞噬灵魂，并非为了毁灭灵魂，而是将灵魂和内核隔离开来，以此达到摒弃一切思考的目的。当然，这些被隔离开的灵魂，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衰败和损坏，并完全消亡。当时的我做不到阻止这一点，因此让它取得了胜利，成功地吞噬掉了你的一大半灵魂。

"所以说，你应当知道为什么那时候你不会有人类的感情了吧，这并不是我从中作祟，而是因为黑骑士的功劳，让你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等等，打住。"罗迪忽然喊道，"你的意思是，那个时候在我脑海里面的声音，那个不断诱导我变成只会杀戮的怪物的声音，其实不是你？"

"这个..."

阿曼德忽然语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