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进内室的时候十娘也不闹虚礼，一把攫住她的手腕，两指就搭了上去。
须臾过去，面露震惊之色：“真的有了……你是不是疯了？”
胡淑悦顾不上回答她，先喝了一口冰砚送上来的滚烫的茶水，吟吟笑对其道：“劳你烧个手炉来。”
冰砚应声而去。
此时屋中烧有地炕火龙，又有炭盆焚着银霜碳，十娘冷眼瞧着胡淑悦行事，只见她双手捧着手炉，先捂热了，再将手放去肚腹之上。
恍惚中不由记起，近一年之前，自己和她第一次见面之时，是在正月里，单穿一件绯红箭袖的少女全然不惧春寒，娇怯怯立于廊下，只为了早些见到意中人。
怔忡了片刻，温言对其道：“既担心冻着，偏这会子又走来，北地的风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自打来了长安，夜里简直不敢出屋子。”
胡淑悦露齿一笑：“我是坐着暖轿过来的，倒还好。”
随即真切笑望十娘：“便是再冷，今天也必要来谢你一谢的。”
十娘淡淡一笑，静静看了几眼她身上红得**恣意的衣裙，只问她：“你可开心？”
从明天开始，胡淑悦这一辈子都将与正红无缘。
“自然是开心的。”
她和悦地笑着，眉梢眼角不露一丝端倪。
抚了抚对襟衣领，又摸摸花样繁复精致的袖口，说：“只不过以后再不能穿这个颜色的衣裳，难免觉得可惜，你知道我合穿这颜色。”
这话不差，她容色明艳，向来压得住正红。
仅仅是如此吗？
十娘在心底叹息，其实她有很多话想问胡淑悦，想问她是不是真的放下了上官澈，转而恋上世子，想问她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但，她们两人的交情，尚不到如此交心的地步。
清冷的月光透过玉岫窗纱，一种极淡的青色，与灯烛两相照映，屋中仿佛蒙上了一层上好钧窑瓷薄薄的釉色。
窗外，有树枝因不负残雪积压，枝桠断裂的轻微声响传来。
十娘细细交代了胡淑悦此去郡王府要注意的一应事宜——
“清河郡主是王妃的心头肉，她素日最爱看美人……”
“想来之前王妃也并非铁了心让你以妾的身份进门……只不过，虽则子嗣贵重，终究于你名声有大损……你记着，王妃最不喜浓妆艳饰的女子……”
后者一一应了，觑到十娘眉眼之间的郁色，倒反过来安慰她：“不必为我伤神，我这敕命可不比甄宜人许安人她们，这一生也就到头了……正妃的位置且不说，还有侧妃之位呢。”
“终有一日，我必定位列侧妃。”
胡淑悦的目中炯炯有凛然。
十娘凝眸，看她满身的战意，也不知，这样的决心，是由情爱萌生，抑或，只不过是用一生一世换来的一个赌注而已……
……
在肃郡王府的上位者们看来，世子纳媵，实在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件事情，只在二十三日这天设了家宴，当中倒有大半是因为小年日的缘故。
这样的出阁，连娘家人要来送嫁都没有资格。
十娘去给老太妃请安之时，段嬷嬷悄悄对她说：“若不是为着县主您，太妃根本就不会插手此事……再怎么说，您与胡恭人都同是在上官府客居，事情若闹大了，只怕连您的闺誉都会带累……依老奴之见，胡恭人此时既已进了门子，名分已定，县主日后对她只宜叙尊卑，不必再论亲戚情分了。”
“多谢嬷嬷提点。”
十娘压下内心的错愕，含笑应下，打消了前去探视胡淑悦的念头。
这天回去后，芹姑听了九霄复述此言，深觉有理，道：“咱们大熙虽然民风豁放，但未嫁而暗结珠胎这样的事对于女子来说，一旦沾上，名节必定损极。姑娘对胡恭人也算仁至义尽，以后还是少来往好了。”
又叹：“段嬷嬷说的没错，好在太妃顾及姑娘，不然……”
九霄骇笑：“芹姑不觉得嬷嬷有些言过其实吗？难道同在上官府客居，姑娘就会被她带累？”
芹姑正色道：“还是小心些好，姑娘眼看就要及笄，再一年就要出孝了……你可知乐家一个家族的小姐们都……”
她们一径说着，十娘抚了抚鬓角。
两天后，她收到了上官澈从漠北写来的一封信，信上写着他已知晓胡淑悦的事，请托十娘从中斡旋，多多照看她。
算日子，上官澈写这封信的时候还不知道胡淑悦已经嫁入肃郡王府为媵的消息。
子规不由抱怨道：“澈少也真是的，八月里远行之前没来和姑娘道别也就算了，这么久了一点音信都没有，好容易来了信，开口闭口都是‘悦妹妹’。”
沈妈笑着骂她：“你这蹄子满嘴里胡说的都是些什么！澈少来不来信，又有什么要紧？”
子规觑一眼十娘的脸色，嘻嘻一笑，没有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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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大年三十，十娘此前婉拒了老太妃邀她去肃郡王府过年的邀请，这一年的除夕夜，在忆晚院众人一起守岁中度过。
相对于去年在小县城的客栈里过年，已是好过太多。
因为几天前就有宗正寺的官员前来，告知十娘还未出服，免去进宫朝祝，所以大年初一这一天，她只在家中和丫鬟们玩笑。
此后她去肃郡王府拜年，在几位长辈面前乘笑，压岁礼得了好些，惯会找刺的清河郡主不在家，倒也颇为舒心。
老太妃见她左顾右盼的样子，慈爱笑道：“你麟叔和你兄长往宫中请安去了，好孩子，等明年你出了孝，可也得把这规矩立起来才是，你虽然没入宗牒，也是正经的县主，自打你受封，还没进宫谢恩呢。”
“是，凭祖母做主。”
十娘婉声恭谨答应。
老太妃呵呵一笑：“说起来，自打你兄长来了咱们家，你麟叔也爱出门了，亏得有他们，年初一我进宫一趟，到现在胳膊腿还没缓过劲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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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还有一更正常的更新，会晚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