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从肃郡王府回去的路上，连一向反应慢半拍的九霄都醒悟过来，拍了拍额头，后知后觉道：“姑娘，承恩伯是不是有意避开您啊？”
子规不由好笑：“岂止是承恩伯，还有永昌伯，除去七月里姑娘在郡王府的芍药花圃中偶然见着一次外，到现在为止都是没有见过一面的。”
九霄皱着脸：“一位是叔父，一位是兄长，这样行事，也不知是不是眼里没姑娘。”
“那倒不至于。”
十娘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几个月前的认亲礼，永昌伯景麟和承恩伯梓瑜叔侄二人虽然俱都缺席，隔日却各自遣人送来了见面礼，不但贵重而且精致，显见得是精心挑选过。
此后到现在有大把见面的机会，却一次都没见着，她不得不佩服自己那位义兄，举凡家宴也好，或者是她每次去给老太妃请安也罢，竟然从来都没有撞见过。
今天去拜年也不例外。
而更让她啼笑皆非的是，他还有能力给老太妃等人造成一种错觉，肃郡王府中，大概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道自己这对义兄妹至今没有见过面。
不愧是一进郡王府就收服了弱智叔父的心、仅仅凭借一曲箫声就能让太后青目有加的高手。
至于为何要躲着自己……
十娘目中隐隐有一丝了然的玩味，要玩躲猫猫随便他，只要不是拒绝接纳自己的身份就行。
诚如她猜测，她拜年回去后的第二日，永昌伯和承恩伯两人给侄女和义妹压岁的礼物就送去了忆晚院中。
十娘只略微瞥了一眼，见俱是精致的一色金玉物事，便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
从这一年开始，十娘将汀芳馆开展的周期定为三月一次，画绣坊之后又招收了一批新的绣娘，规模已算得上是中等，在长安城的刺绣行业中渐渐占了一席之地。
二月份的时候她在给离喧的一次回信中说了想将现在住的院子买下来的打算，而后以一万两的价格成交，房契上换上了她的名字。
接下来的这个春天，整个大熙热热闹闹地进行着三年一次的选秀活动。
才貌双全的苏浣衣和沈静姝作为这一届秀女当中家世最尊贵的女子，陛见之时一个得封正五品嫔、赐号“宜”，一个得封从五品妙则，两人成为一众入选的秀女当中位份最高者，风头一时无二。
出乎十娘意料之外的是，原本铁了心要入宫的南宫贞竟然没有去参选。
大熙选秀的规矩，四品及以上官员的女儿可凭本家意愿选或者不选。
十娘听到这一消息，去南宫大将军府探望她时，小声问她：“怎么不选了？当日你不是……”
“哎呀，人家那时候不过是一时头脑发热。”
南宫贞语笑娇嗔，一脸小女儿情态。
哦，原来是另有了意中人了。
十娘一阵无语，看来，少女情怀虽然如诗如画，却也是极其不稳定的。
与此同时却也松了一口气，南宫贞不入宫也好，不然她们三人合伙的这些生意，迟早要散伙。
在帝王的宠爱面前，再坚固的姐妹情谊都会不堪一击的吧。
只是不知南宫贞的意中人是何人？竟然能在她心里越过年轻有为的皇帝去？
很快，几天之后，另外一个消息就将她八卦的心情炸得荡然无存。
木槿书院的夏琳琅同学，正四品中郎将夏威明的女儿，得封正七品训成，成了新晋的宫嫔。
从书院中六艺艺比开始，十娘就与她结了怨，此女一时愚钝，一时聪敏，一时去肃郡王府争承恩伯嫡妻的位子，一时又跑去选秀当了宫嫔。
不禁头痛。
苏浣衣安慰她道：“不必担心，绿腰夫人让她进宫，大概是为着显示自己贤惠，以她的容貌，呵呵……”
也是，即便夏琳琅真的有朝一日能“得征凤鸾之瑞”，此前也必定将所有的心思放在宫中的争斗倾轧之上。
那么遥远的事情，若此时就操心起来，太对不住自己。
这样想着，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等到为期一个月的选秀结束，因为木槿书院在此前一年的时间里，先是出了一位县主，此时又出了三位宫嫔，长安城中再次掀起了去木槿书院进学的热潮。
十娘将三无姑娘朱语柔入读的事情办妥后，就带着妈妈丫鬟们启程去了荆南。
这是她认入定国公膝下的第一个清明节，照规矩是要全礼数的，好在老太妃体谅她的孝心，并没有责怪之意。
拜祭完上官氏后，她谢绝了萧家众人的挽留，动身去旺县看望长姐。
这一次周家老妇很热忱地欢迎她进府，见了十娘送上的一色表礼，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连连逗着孙女儿道：“珏姐儿，这是你县主小姨，快喊小姨——”
……
萧引璋将十娘拉进自己内室，未语，眼泪先流了满面。
“前几天我本来要去荆南城拜祭太太，怎奈我婆婆死活不答应，还好有妹妹你……”
十娘安慰她：“姐夫是独子，清明这样的日子，姐姐你自然得留在旺县主持一应事宜，不然周家的先人们只怕要怪罪了。”
见萧引璋犹自抽咽，又开解道：“姐姐宽心，如今的光景，即便是我姐妹二人都未曾回去，三哥三嫂她们也必不会薄待了太太。”
萧引璋握住她的手：“妹妹，难为你了。”
“你我手足，何须说这样的话。”十娘微笑。
片刻后，萧引璋平复了情绪，怅然叹息：“我自打生下珏姐儿，总算体会到为人父母的心肠……想太太一生要强，却因为没有儿子遭了多少罪……女人，终究是要生个儿子才好……”
她的话让十娘想起前事，欲出言相询，又怕勾起长姐的伤心事，只得作罢。
那天晚上她将素川、纪青、李升和秦医女四人传了进来，细细问了一番究竟。
“自打奴婢们来到这里，亲家太太碍着县主的面子，又有两位嬷嬷不时弹压，倒不曾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素川一一答了，又道：“至于七姑奶奶难产的事儿，奴婢们并不曾查得有任何可疑。”
年前十娘命素川陪同两位嬷嬷来荆南送年礼，将此事也托付给了她，毕竟纪青和李升都是男人，难免粗枝大叶遗落了什么细枝末节，而秦医女医术虽然精湛，但生性单纯，对内宅之事也是一知半解。
听了素川的回答，十娘沉思了片刻，抬头时，与秦医女的目光不期而遇，心中不由一动，挥挥手，让她们退了出去。
顷许之后，秦医女果然去而复返。
十娘浅浅笑看她：“有何事刚才不能说？”
秦医女恭谨施了一礼，道：“慜王殿下曾经让奴婢立下誓言，此生只忠于县主一人。”
十娘心中微微一震，问：“可是你发现了有什么不妥？”
“禀县主，奴婢此前给七姑奶奶诊脉时，察觉出她体内有残余的‘妇好’。”
“何为‘妇好’？”
“此药可说是一味毒药，也可说是一味良药，女子若无孕，吃下此药能丰肌润泽、养颜益寿，若有孕，则必定胎死腹中。”
“竟有这样的药？”十娘压下内心的惊愕，凝声，“为何不传信报于我知晓？可有解药？托了这么长时间，我长姐的身子可曾受损？”
……
她们一行人从旺县返转长安之时，留下两位教引嬷嬷、李升、秦医女和服侍嬷嬷们的四个丫头，纪青和素川则跟着十娘回了长安城的忆晚院。
这一年的七月，十娘过了虚岁十五的生辰，成了及笄的大姑娘。
因在孝中，及笄礼办得很简陋，老太妃却也请来了安宁侯夫人为十娘梳起一个华美精致的如意高鬟髻，插上了一只美如凝脂的白犀玉笄。
梳头之时，安宁侯夫人捋起一把十娘的头发，含笑赞道：“明娴，你这三千青丝又浓又密，额发生得又高，怪不得你的福泽也比旁人深厚。”
十娘欣然而笑：“愿承夫人吉言。”
在世人眼中，她能从一介商贾之女，一跃成为敕封的县主，必定是上天眷顾，福泽深厚吧。
又有谁知，曾几何时，她只是一个克母的不祥之人。
她并非不知道感恩，今天她所拥有的这一切，除去她自己的筹谋，上天的眷顾、施与援手之人……她很感激。
如果不是长姐体内那一味“妇好”，在她心中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的话。
一切，都很美好。
……
这一年的秋天，柔福和胡淑悦相继临盆，柔福生下一个粉嫩嫩的女儿，胡淑悦产下了一个胖大小子。
待到满月后，她去看望新生婴儿，见胡淑悦明媚的一双杏眼下浮现显而易见的黑眼圈，便在无人之时，低声劝她：“好好养身子，思虑过重对你自己其实无益。”
胡淑悦怅然：“我倒宁愿生的是女儿。”
她进门之时，世子已有媵一位、通房数个，半年之前又有沈元娘过门做了世子正妃，好在胡淑悦的姿容冠绝众人，腹中又有子嗣，虽然为王妃所不喜，却尽得了世子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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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修改好了：）
感谢chrisljz同学和于远将至同学的粉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