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上的发簪，纹银缠枝花样，嵌着滴水青玉质的一颗丰硕荔枝，是太太卧病那几年里给她打的首饰，十娘一向喜它造型别致又素净，孝中时时戴着。
此时芹姑接过发簪，双手在荔枝后尾的交合处按了一按，那青玉立时一分为二，一把精细的小金匙露了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九霄吐了吐舌：“我日日帮姑娘梳头，打理头面首饰，倒不知这发簪竟然是半空心的，内有乾坤。”
待芹姑取出金匙，将锦盒中的小盒打开，满满一盒子比拇指头略大些的圆润南珠呈现在她们面前。
“这不就是以前直接放在锦盒中的那些南珠吗？”冰砚面上一抹疑惑，“太太绕了这样大一个机关将它们装好，却是为何？”
这一问问出了众人心声，但，芹姑只微微一笑，并不答言，从盒子中拈起一颗南珠，两手用力揉搓起来。
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的绡纱照进来，地衣上花枝横斜，攲然生姿，屋中诸人却被芹姑手中渐渐显露的光芒吸引。
外层的珍珠粉尽皆剥落之时，屋子在霎时亮堂起来，仿佛平添了十多只烛。
晶浓玉艳，她掌心之中一颗合浦明珠，圆润硕大，宝光流转，珠辉映得人眉宇之间隐隐华光流动，移不开目光去。
“这是合浦夜明珠？”
十娘轻轻叹息了一声。
“是。”芹姑微笑着点头，“姑娘可让平叔将这一颗拿去内城的广昌号当掉，周转的银子就尽够了。”
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沈妈面有喜色，问：“一颗就尽够了？那这一颗得值多少银子？”
芹姑淡淡一笑，道：“具体多少我也不清楚，以前只听太太大约说起过，总之，此时若拿去广昌号，二万两银子是肯定有的。”
广昌号是当铺中的百年老字号，无论信誉还是规模，在整个大熙都是首屈一指，且不单单是当铺，它旗下相关产业中，更有几家顶级的珠宝首饰店供其销货。
听她如此说，沈妈喜形于色，笑道：“一颗二万两，姑娘可是不用愁了，我得数数——”
她往盒子中迅速点算了一通，“暖哟”了一声道：“姑娘，整整好四十颗！”
四十颗，那不就是八十万两？
十娘有点置身于梦中的感觉，以熙朝现在的物价，换算成人民币，八十万两白银等同于人民币八亿，这么久以来她费尽心思赚银子，在这一刻，突然就暴富了？
怪不得，太太明面上留给她的那十多个荆南的铺子、几万两的现银，当时她为了周全太太的身后事，将其全部送了给隆氏与玳娥，那时芹姑对此事不闻不问，只作壁上观。
“太好了！有了这些，以后姑娘终于不必事事忍气吞声了！”
冰砚与九霄发自内心为自家小姐高兴。
“切不可露了形迹。”芹姑正色看她们一眼，又肃容对十娘道，“姑娘，这件事，连同老爷和七姑奶奶在内，都是不知情的。财不可露白，除去这里几人，还要继续瞒着才是。”
听得此言，十娘点头颔首。
耳边听得沈妈和芹姑细声叮嘱两个丫鬟，她的思绪有些飘忽，芹姑说的对，财不可露白，怀璧其罪，若这些东西早早现世，只怕早在荆南就被萧家人夺了去。
看着芹姑脂粉不施的面容，她心中不禁感慨，自从绾碧小产，雪墨出事以来，虽则见着了太太的遗书，但她心里到底对芹姑存了芥蒂，不再如当日那般亲近，事事与之商量。
小姐态度的转变，芹姑自然是知道的，平日里没事只躲在自己房中，轻易不到十娘跟前来。
这个时候，不得不说，无论芹姑其他方面再离谱也好，忠心却是毋庸置疑。
毕竟，虽则她的卖身契在十娘手中，但她若偷偷取了青玉发簪中的金匙，将这些合浦夜明珠偷龙转凤，继而远走高飞，并非难事。
合浦夜明珠一颗已值千金，整整四十颗……
心中不由一震，即便太太当年再怎么受外祖太爷爷的宠爱，以上官家的家底，这样的陪嫁仍然可说是惊世骇俗。
那么……
她的心底，泛起无声的长长叹息。
******
关于如何合情合理又安全地将合浦夜明珠拿去广昌号当掉，十娘左思右想，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吩咐侍卫去慜王府，将离喧的近侍谨思请了来。
她将自己的意思细细说明，谨思面上颇有些为难，踌躇道：“萧姑娘，这事儿若被殿下知道了，只怕要恼咱家呢。”
“他了解我的脾性，你只说是我坚持的，必定不会恼你。”十娘浅浅一笑，“再者，这些日子你家主子正为去漠北的事情费神，像这样的小事，实在没必要让他知道的。”
再三游说，谨思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等李祥平随了谨思从内城的广昌号回来，呈上总计两万三千两的银票，十娘吃了一惊，问他：“平叔，怎么多了三千两？没出什么岔子吧？”
“姑娘放心，多出来的三千两是因为有谨公公带着，熟门熟路，他又担保来路正当，那掌柜的不敢压价。”
李祥平一脸憨厚地笑着，又道：“掌柜的说了，若是死当，还不止这个价儿，这个时节红白喜事多，各家王公府邸俱要采买，正稀罕这样的物事。”
“哦。”听他如此说，十娘放下心来。
死当她是不肯的，太太一番苦心，有机会自然要去赎回来。
……
有了银子就好办事，第二天，“汀芳馆”后面那所一进院子就入了十娘名下。
又将“汀芳馆”隔壁的铺面买了下来，着手装潢。
八月份因为诸事繁忙，女子书画展并没有开展，这个时候，十娘开始筹备起九月份的展出来。
这一次的展券上，顺便打出了招收有书画底子的绣娘的广告。
她们兵分几路，苏浣衣负责甄选长安城千金小姐们送来参展的书画作品，右相府中针线班上的管事娘子带着冰砚去找商家洽谈刺绣的底料、丝线等各种原材料的采买事宜，南宫贞则带人不时去汀芳馆查看画绣坊的整体装潢进度。
连芹姑也没能闲下来，与子规一起负责在汀芳馆前考察前来应征的绣娘们，芹姑有鉴赏书画的眼力，子规绣技精湛，这项任务是能胜任的。
十娘自己，当然是坐镇家中，这桩桩件件的事情都需要她统筹安排。
一脸忙乱了数日，诸般事体总算进了轨道。
这日午后，十娘正在起坐间里翻看着绣娘们交上来的画作，子规忽的走了回来，说：“姑娘，适才有两名故人前来应征，奴婢与芹姑不敢擅专，要请姑娘示下。”
“哦？是何人？”十娘扬眉。
子规面上几抹促狭，笑道：“奴婢已将她二人带了来，现下就在院子里候着，姑娘可要传唤她们进来？”
十娘见她脸上的笑容大有深意，心中也有了几分好奇，笑道：“既如此，让她们进来吧。”
子规应声走了出去。
帘子起时，两道窈窕的女子身影扭扭捏捏走了进来，见着十娘，“咚”得一声就跪了下去。
“表姑娘，求您行行好，招了我们吧。”
头磕在地上叮咚作响，十娘一眼看过去，不由愣住。
“兰心、红鸾，你两个怎么会在这里？”
……
子规带她们辞了出去，见小姐径自出神，沈妈端来一盏新茶，问道：“姑娘心中可是已决定将她二人留下来了？”
之前，听了兰心和红鸾一番哭求，十娘答应她们，若她两个书画和刺绣的技能过关，便招她们进画绣坊。
在上官府的丫鬟们之中，兰心红鸾无论容貌还是才艺，都是一等一的人物，手上功夫自然也是了得。十娘这样一说，无异于就是答应让她们留下来。
听得沈妈发问，十娘轻轻嗯了一声。
“姑娘，她两个虽则被澈少打了出府，可在此之前，一个是甄老太婆的耳目，一个是胡氏的心腹，乳娘实在是信不过。”
沈妈目露忧色。
十娘安抚地朝她笑了笑：“我有分寸的，到时少不得吩咐子规好生看着她二人。”
其实她并不想沾惹那两人，但，刚才她们的哭诉，让她心中动了一丝恻隐。
两人都是上官府的家生子，家中俱都有爹娘兄嫂，以前她们做上官澈的通房，有体面之时，全家自然跟着得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自从被打了出府，外人如何奚落看笑话不要紧，家人的白眼挤兑，无异于雪上加霜。
“表姑娘，求您发发慈悲，奴婢的兄嫂要将奴婢卖去乡下给张老爷作妾，奴婢……”
红鸾的爹娘年老体病，平日只趟在床上歇养，万事不管，任由儿子媳妇做主，那张老爷是半截身子进了黄土的人，老妻又悍妒，红鸾若真的去了，后果堪虞。
“奴婢……”
兰心一语未了，已是泪如雨下。
…………………………………………………………………
PS：感谢“书友1100411751848”的平安符~
呼叫“玄胤”同学的神秘朋友现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