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书画展打得名头是‘古往今来前所未有第一场女子书画展’，场馆的名儿又叫‘汀芳馆’，言下之意，是要为普天下的女子争一口气了？”
孟秋娘似笑非笑，高声问道。
十娘微笑：“正是。”
“好，有气魄。”孟秋娘突如其来地拍了拍手掌，忽而话锋一转，“听说这次书画展是你筹办的，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不知可否？”
“愿闻其详。”十娘广袖轻扬，落落大方。
她们之间一来一往的对话渐渐引来其他人围观。
孟秋娘环顾四周一眼：“众所周知，此次书画展总共展出十场，每场五十余人，也就是说总共可获利一万两白银了？外面的匾额上写着‘兰芷汀芳’，你不觉得你侮辱了真岚公主这四个字么？”
顿了顿，一脸鲜艳的鄙薄，“这些书画俱都出自官家小姐之手，我们官宦千金，断不可能汲汲钻营于钱银之事！还是说，是你巧舌如簧哄骗了众家小姐，实则将展馆获利所得暗地里中饱私囊？”
她话音刚落，四周议论纷纷，十娘却是饶有兴致地重新审视了她几眼。
今日除去苏浣衣和南宫贞在场，参展的一众千金小姐并未前来，但无论她们来与不来，谁都不会承认自己汲汲钻营于钱银之事，那么，她“切舌如簧哄骗官家小姐，实则将展馆获利所得中饱私囊”这个罪名就要坐实。
说实话，她的确也是为了赚银子，看来，这位幕后主使者，如若不是很了解她，就是真的花了很多心思，一击就中要害。
众目睽睽之下，十娘并没有回答孟秋娘的指控，反而转目看向一旁的曲安人，微笑着问道：“曲安人，郭大人官居户部侍郎，对吧？”
曲安人正意态闲闲在一旁看戏，听得此问就愣了片刻，这商家女什么意思，这个时候来搭讪套近乎？
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有一丝自得：“是啊，我家老爷是正四品的户部侍郎。”
“喂，萧十娘你什么意思？问郭大人做的是什么官干嘛？”
孟秋娘适才那一番义正言辞的话没有收到预期中的效果，反而被人直接忽视冷落一旁，心有不甘，当下原形毕露，嚷嚷起来。
不待十娘答言，又冷哼一声道：“你不用妄想砌词狡辩了，也别想着套近乎！哼，商家女就是商家女，本性难移，凡事只想着黄白之物，上不了台面！”
十娘按下南宫贞蠢蠢欲动的手，扫视壁上挂着的书画作品一眼，微微一笑道：“不必如此咄咄逼人，我若要套近乎，也不必找你二位。”
见两人面有怒色，意有所指道：“孟大人是中书舍人，原也怪不得孟姑娘不知道，但郭大人是户部侍郎，想来曲安人不会不清楚吧？”
“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啊？我不知道什么？”
“我又清楚什么？”
两人莫名其妙。
十娘诧异道：“莫非曲安人当真不知道吗？连月来西南大旱，颗粒无收、饿殍遍地，户部正在筹措赈灾款项，我等已呈递了文书给户部，愿将此次书画展所得，不计开支，尽皆捐作西南灾银。”
“呵！”
满室哗然。
孟秋娘呆了呆，一脸狐疑：“你撒谎！若早有此事，如何我们连一丝影儿都不知？定是适才我逼问于你，你圆不过来，所以撒了个弥天大谎！”
十娘淡淡一笑，以手指向一侧：“孟姑娘若不信，大可以问问苏家姐姐，她手上拿的，正是有户部签署盖印的文书，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楚。”
众人顺着她的手看过去，与起坐间相通的牙门门口，正施施然走出来一位明艳动人的妙龄少女。
相府千金苏浣衣手中拿着一纸文书方胜，面含笑意，袅袅行来。
……
申正，下午场结束，汀芳馆馆门关闭。
执事们汇报完毕后退了出去，十娘三人商量了些细枝末节等需要改进的地方，准备回家。
临别，南宫贞心有余悸道：“幸亏小十早有筹谋，否则今日这一军真是要被她们将死了。”
十娘不由长吁：“朱侍郎虽然性子执拗点，总算是一位心系百姓的好官。”
两天前的黄昏，她与离喧登门造访侍郎府，朱侍郎不给亲王面子，却无法拒绝一万两灾银，尤其是十娘还应承他，接下来三个月，如果汀芳馆再开展，所有收入不计开支，继续捐献出来。
化解了朱语柔要参展的危局，十娘再顺带要求他将此事暂时保密。
“唉，可惜咱们白忙一场，最后一个子儿都没有呢。”南宫贞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经过十娘的不断耳提命面，阐述银子对于一个女人的重要性，南宫大小姐已经不再拘泥于官家千金身份，归入“唯利是图”一族。
苏浣衣好笑地瞥了她一眼：“银子固然好，须知，好名声更是千金难买的。”
南宫贞犹自长吁短叹。
十娘莞尔：“贞儿大可放心，必定不让你‘入宝山而空回’。”
“哈，小十说话要算数哦！”
“好了，贞儿别闹了，小十今儿个生辰，快让她回家歇着去吧。”
“嘻嘻，苏姐姐言之有理，不能让慜王殿下等急喽！”
少女们嘻嘻哈哈笑闹着，各自散去。
待十娘回家，沈妈等人置办了丰盛的席面，各人又送上生辰贺仪，或是做工精致的小玩物，或是长安城中的新鲜吃食，虽然并非贵重之物，却件件是十娘素日所好。
因在孝中，不能大肆操办，众人心意却都是要尽到的。
主仆等人闹了半日，子规悄悄朝九霄嘀咕了一句：“九霄姐姐，怎么今日连殿下的人影都没见着？都这会子了！”
九霄瞄了她一眼，面上一脸疑惑：“我也正奇怪呢，这可不像殿下的行事……”
她们口中念叨的对象，此时正在宫城隆福宫中。
已近戍时，隆福宫建于太液湖东畔，临岸而建，四面空廊迂回，湖中十里风荷，宫殿两侧又有大片碧绿竹林，龙吟细细，凤尾森森，此时晚风吹来，夹带着翠竹轻荷的清香，惬意宜人。
皇帝带着近身内侍，信步过了湖上的镜桥、幽风桥，穿花拂叶而来，靠近宫门，摆了摆手，示意宫人噤声。
才进殿，便闻得清冽的湖水气息中有一股淡雅清新的茶香扑面而来，太后与离喧正在品茗，身后侍立的薛女官一抬头见了皇帝，忙福下身子行礼：“皇上圣安。”
殿中众人忽拉拉跪下去接驾，离喧也笑嘻嘻请安。
皇帝先给太后请了安，又吩咐众人：“都起来吧。”
太后笑道：“你来得正好，尝尝你七弟用新法子泡的茶。”
说着，吩咐宫女照刚才慜王的法儿给陛下泡新茶来。
上得茶来，皇帝品了两口，离喧忙问道：“皇兄喝着如何？”
“不错。”皇帝看了他一眼，“这是云雾茶？”
“嘿嘿，皇兄不愧是天下万民之主，见识广博，连南蛮偏远之地出产的茶叶也一尝既知。”离喧一脸谄媚。
“罢，很不必给朕戴高帽子。”皇帝摆摆手，对太后笑道，“母后，七弟今日必定是聒噪了您一整天了？”
太后假意用手抚了抚额头，笑道：“可不是，从大清早进宫一直说到现在，只怕他往常一个月对哀家说的话也不如今日这一天里说得多，也不知那个萧十娘给他下了什么咒了。”
离喧听了就拉着太后的袖子撒娇撒痴：“母后，不关她的事，是儿臣自己的主意，儿臣也是为着偿清救命之恩，好安心去漠北……”
“瞧你这样儿——”太后一脸无奈，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
皇帝亦笑道：“七弟不必白费唇舌了，非诸亲王公主之女不得封郡主，你以为我们大熙朝的郡主是随便谁就能得的？”
“皇兄，她救过臣弟一命，此次又筹办汀芳馆，捐献白银万两用作西南灾银，往后三个月还要开展，只怕尚不止万两之数……敏慧冲怀兼之贤良淑德，堪为天下女子典范……”
离喧絮絮叨叨说着，皇帝摆手止住：“她救过你一命是事实，但汀芳馆可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且照你这么说，岂非用银子就能买到封爵？”
离喧眼珠子转了两转，正欲出言，慈恩用乌木描金盘子端着一盘子细点从偏殿走了进来。
行了礼，她觑了一眼在场三人的神情，一边服侍着太后用点心，一边嫣然一笑道：“臣女倒有个想头，不知能否解太后皇上之忧。”
太后“哦”了一声，朝她温言道：“说来听听。”
“表弟那位救命恩人，臣女虽没见过，但真岚表姐是见过的，据说气度沉静，又识大体，倒不是那一味挟恩索报之人。”
慈恩盈盈浅笑，给太后盏中添上新茶，半吐半露道：“太后，皇上，肃郡王老太妃不是正在给定国公……不如将此女也纳入候选名单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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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谢lovearlene亲的平安符、玫瑰花，猫亲的玫瑰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