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下了卢妈妈，陈氏转头朝甄氏欠了欠身，道：“还请老太太暂且收回成命，这榴喜虽已招供，但所说话中却有一处可疑，恐此事尚有内情，妾身不敢擅专，请老太太和弟妹一起参详。”

听她如此说，甄氏就在榻上略坐直了身子，神色中一丝不耐，又有几分疑惑，淡淡道：“既如此，你说吧。”

陈氏领命，问榴喜：“你刚才说将鸡血藤下在那道**甲鱼中是不是？”

榴喜脸上因刚才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有了一丝怔忡，听得此问便愣了愣，低声答：“是。”

陈氏不再理会她，转身对甄氏凝声道：“老太太，那鸡血藤原是极为活血通络之物，就算只是一点点，孕妇一吃下去也必定立时就会有反应，而据丫鬟们所言，绾碧那日约摸是在开戏后杂剧唱到第二段正本时开始了腹痛，妾身也记得她正是那时候退席的，在那之前，戏唱了两出，甜品也已上了几次，如若**甲鱼是最后一道菜，尚有可能。”

她话中有未尽之意，但众人皆知**甲鱼并非最后上的菜品，此时听她娓娓道来，皆觉有理，纷纷点头。

未及甄氏出言，胡氏便在一旁疑道：“既是立时就会有反应，怎么碧孺人一直腹疼了两天才小产？”

她这一问，问出了屋中大部分人的疑惑。

陈氏面色哀伤，肃然道：“虽然是立时就会有反应，但若量不多，缠绵一两天才小产也是有的，若真是这样，如能发现及时早用解救的汤药，兴许还能保得住胎……这几日绾碧嚷着肚子疼，我们一房人上上下下只以为她是那日不小心着了风寒，谁曾想到会有这场祸事？老爷想孙子想了好几年了，好不容易有了个，如今又这样，终是我们夫妻没福。”

说到这里，她已是语带哽咽，胡氏目中一丝鄙夷一闪而过，面上却切切安慰道：“大嫂切莫太过伤心，之前你为碧孺人已劳累了半天，此时万不能再劳心伤神了。”

陈氏回以一笑，她们妯娌两个一径亲睦，上首坐着的甄氏沉默良久，似在思虑什么，忽向陈氏问道：“小李太医怎么说？”

“只说了绾碧的胎像原本稳固，是因外力才导致的滑胎，具体是因为什么，因并非中毒，却诊不出来。”

小李太医就是上官俊口中那位妇科圣手，年纪并不大，于妇科一道却造诣颇深，因是上官谦的门生，上官府中的女眷举凡生养之事都是请他看护。

甄氏听了陈氏的答言，目中就精光一闪，冷声道：“这样看来，有可能这贱婢并不是将鸡血藤下在那**甲鱼之中，也有可能她下得根本就不是鸡血藤，至于她为何要撒谎——”

甄氏面无表情看向榴喜，语气森冷如冰：“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妄想虚词欺上！再不快快将实情和盘托出，你马上就能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榴喜身子委顿着，面色惨白，磕头不止：“无论怎样，总归碧孺人腹中的小少爷是奴婢谋害的，奴婢愿一命抵一命，求老太太开恩，求老太太开恩……”

她不停地哭求着，话中却一丝口风也不露，众人只觉怪异，既肯一死偿命，又不愿说出真相，那……

甄宜人已是勃然大怒：“凭你这条贱命也配抵我孙儿的命！”

话刚出口，已知自己失言，忙向陈氏躬身请罪：“婢妾无状了。”

她虽有宜人的敕命，儿子孙子却也只能算在正室夫人名下，凭她刚才那句话，陈氏就能以主母身份治她一个大不敬之罪。

幸而陈氏在府中素有贤名，对待上官谦的一应媵妾姨娘通房向来宽厚，又体谅她此时也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只略略摆摆手，便罢了。

甄氏眼见榴喜情状，便吩咐左右：“卢家的，上刑吧。”

卢妈妈领命而去，回转时，身后跟着两个粗使婆子，提着一个宽口大盆，盆中燃炭火，火上置一长柄铁烙，烧得通红，正冒着咝咝的热气。

满屋子的寂静，盆中炭火忽而噼啪爆一声，火星四溅。

小姐们尽皆扭过脸去。

在卢妈妈手中那通红滚烫的铁烙即将碰触到榴喜脸上，有淡淡的皮肉焦味传来之际，她厉声尖叫起来，滚出去老远，号嚎大哭：“我说……我说……”

……

卢妈妈带着几个婆子出去了，十娘随小姐们坐在透雕椅上，心内一阵纳罕——适才榴喜在酷刑威逼之下终于耐不住，愿意说出实情，众人洗耳恭听，谁知她环顾了屋中人一圈，只说让甄氏传唤一人前来当面对质，又附在卢妈妈耳边悄声说了名字。

卢妈妈上前附耳转告了老太太，老太太点头，示意卢家的亲自去将人带来。

此时已近戍初，窗外暮色四起，廊上燃起了通明火烛，屋内十余盏明油纱灯照着甄氏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不知为何，十娘心里忽然打了个突。

过得顷许。

帘子起时，分明见着一双天足若有若无地在橘色大镶衫裤下现出，她心下蓦地就乱跳起来。

屋中诸人面色各异，陈氏看着从帘子中走进来的一袭橘色衣裙的雪墨，无声冷笑，好，好，老太婆，算你厉害，用鸡血藤和**甲鱼引了我入局，还以为你又想玩什么花样，原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雪墨进得屋中，向太太奶奶姑娘们行礼请了安，只觉众人投注于自己身上的目光无不透着诡异，又见膳房里管碗碟的榴喜浑身血污跪在地上，顿时莫名其妙中又悚然一惊。

之前小姐来上房，因刚吃过晚饭，她要去膳房交捧盒，所以由九霄跟了来，适才内院管事卢妈妈亲自到了忆晚楼，说是老太太有件大事要传唤她去上房，她已是疑窦丛生，走了来又是这样一个光景……

见坐在一旁的小姐一脸平静，心略安了安，当下便恭谨陪笑道：“不知老太太要吩咐奴婢做何事？”

她这里话音刚落，一旁跪着的榴喜忽然转脸朝她黯然道：“雪妹妹，如今事已败露，我本想一个人抗了，以自己一命相抵报了大恩，怎奈太太们明察秋毫，姐姐不得不违背你我之间的约定了。”

说着，朝甄氏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响头。

甄氏瞥她一眼道：“说吧，若还有半分欺瞒，我决不饶你！”

榴喜抖着嗓子应了，徐徐开口，在这个孟夏的夜晚，她的声音如同薄刃似的月光，以剥去表皮的凌厉手势，将雪墨从此推向无边无际的黑暗——

“回老太太，让碧孺人落胎的并不是鸡血藤，前几日雪妹妹交给我一味香料，让我用这种香料融的水去浸泡碧孺人宴饮时要用的碗筷杯盏……奴婢只知这是一味香引，混合着萧家表姑娘送给碧孺人那件衣裳上沾的香料就能使人滑胎……前些日子奴婢一家子得了重病，得表姑娘相助才有银子请大夫吃药治好了，奴婢蒙此大恩，实在无法拒绝……”

陈氏怒斥：“贱婢休要一派胡言！绾碧自有孕以来，举凡香料皆不用，饮食动用器皿也万般小心，当日那件褙子我看过，上面并无香气，那些杯盏碗筷若有香味，绾碧又怎会不察？”

“奴婢并无半句虚言，褙子上的香我不清楚，但那香引原本就只是淡香，兴许是当日的宴席摆在四面通风的亭子中，又有酒菜香气，味儿才不显。太太们若不相信，如今那香引并未用完，下剩的就在奴婢枕头中收着……”

……

从榴喜枕头中搜到的那一味香引和当日那件荼白色暗花云锦褙子很快齐齐被送来了上房。

房中博山炉内焚着的苏合香已经被丫鬟轻手熄掉，两样物事分开时，褙子无香，粉末状的香引只是略带一点香气，气味也很普通，丫鬟们将两件物事摆放在一起，渐渐地，众人只觉缓缓有一种清冽中带着异样甘甜的淡淡香味从中弥漫开来，经久不去。

胡氏一闻就掩了鼻，迭声吩咐丫头：“快拿开，快拿开！这是麝香，姑娘们都在呢，可闻不得！”

麝香能致人滑胎，闻得多了很可能就不孕，众人皆知。

见此情景，陈氏颤巍巍从座上站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地朝甄氏道：“无论如何妾身都不相信兮儿会挟恩让人做出如此阴毒的事情来！她和绾碧并无仇怨，那褙子还是甄大姑娘送给她，她又转送给绾碧的，香引之事就算榴喜没有撒谎，想也是雪墨丫鬟私自行事，绝不会出自兮儿的授意！”

胡氏听了就皱起两道八字眉，哧得一声道：“又没人说是外甥女儿做的，不过大嫂也别太偏心，要说和绾碧并无仇怨，我听闻这几个月来外甥女儿和俊儿走得很近，若不是为着俊儿，外甥女儿怎会对九品孺人的敕命都嗤之以鼻？那是看不上我们澈儿呢！要说起来，俊儿原也并非嫡子，只是媵出，身份是比不得我们澈儿的，若硬要娶个商家女做嫡妻倒也不是不可以……”

“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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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是大年三十，阿阮在此给亲们拜个早年，祝亲们在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天天开心~

终于不用限电了哈，今天要吃年夜饭，明天阿阮去外面出个行就回来码字，补番外：）

那啥，虽然还有三个番外没补，但阿阮也厚颜求下粉红票，每二十个粉红加更一章，决不食言~

多谢亲们在这段时间里支持鼓励阿阮，作为一名新人，没有什么比你们的支持更让我开心鼓舞了~

循例感谢昨天lovearlene亲的千响炮、平安符，“到处惹事的猫”同学的粉红、千响炮、平安符~

分割线以下的话都不算在正文字数内的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