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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芳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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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荇,快,去把所有锦被都拿过来……”

文隽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解到她身上,泪眼婆娑道:“天气转凉了而已,我让青荇去取被子了,一会儿我让他们把银骨碳烧上,就不冷了,南歌,你再忍忍,一会儿就不冷了……”

春娘把不远处的烛台照亮,文隽终于看到她白得瘆人的脸,呜咽道:“南歌,你睁开眼看看我,是我,初晴,你说过将来我们要一起变成老太婆的,你不可以说话不算话,呜呜!”

青荇很快将被子拿过来,文隽将它们统统盖到南歌身上,紧紧拥着她,过了一会儿南歌终于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睑,有气无力道:“你来了!”

文隽双眼红肿着:“我来了,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就弄成这样,南歌,答应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在这深宫里面,好不好?”

南歌缓缓抬起手为她擦拭眼泪:“初晴,我恐怕不能再陪你了。太后是我毒杀的,本来还要毒杀陈籍的,可是被他发现了,不过也没什么,能活到现在,能在宫里再见到你,本来就是命运格外的恩赐了。”

文隽哭得泣不成声,心口更是痛到难以自持:“你为什么这么傻,那些事情本来该是我去做的,你为什么要替我去做,替我去死,该死的人是我!”

南歌还不容易牵动了一下唇角,露出一丝惨淡的笑意:“傻丫头,是我心甘情愿的,你还为我感到开心,我马上就可以跟地底下的家人团聚了,这些年我真的很想他们,临别了还有你来送我,我很高兴。”

文隽哭得抽噎:“那杜商呢?你舍得他吗,他要是知道你……”

南歌眼角终于划过一滴眼泪,她混沌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抹清澈,声音像夜风拂过兴起的水纹一般温柔:“有时候我会妄想,如若当年顾家未受国公案牵连,我内承父母兄姊疼爱,外倚大长公主声名。待到及笈之年,我是顾家女郎,他是尚书公子,我与他也会很般配的,是不是?”nbsp;

文隽擦了擦眼泪,坚定道:“无论你是何身份,是何模样,同杜商最般配的,只有你——顾南歌。”

南歌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接踵而来的便是剧烈的干咳,她唇边呕出了鲜血,文隽觉得胸腔里快要喘不过气来,唤青荇:“快去尚药院找孙医佐,不,不,找卢奉御,你快去......”

南歌虚弱地阻止她:“没用的,就算华佗在世也救不了我的,陛下赐我的是鸩毒,这种毒,世间根本无药可解。”

文隽哭着摇头,一边用干净的丝绢为她擦拭唇边的血渍,一边拥着她:“不可以,南歌,我不可以再失去你了,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我不可以再没有你!”

外面忽然想起了雷声,闪电一道一道地划破天际,风声呼啸肆虐,好似再嘲弄她们,也在讥讽这世道。

南歌的脸被闪电照的忽明忽灭,她声音终于褪去了所有的矫饰与伪装,嘶哑中透着清芳:“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有你送我走最后一程,我很知足了。”

文隽的眼泪像被串成了线:“你是不是想见杜商,我这就去找他,就算是拼掉这条性命不要,我也要把他带到你面前!”

南歌拉着就要起身的她,眼神无限的凄凉:“我不想他见到我现在这个样子,可以的话,帮我带件东西给他,好么?”

文隽抽噎着:“什么东西?”

南歌纤细白嫩的手掌摊开来,里面是柄木梳,上面有精巧的图案,是一轮明月照映着一株红梅:“帮我把这个给他,跟他说,我从来没有怪过他,今生能遇见他,是我这短暂一生之中最幸运的事情。”

文隽颤抖着接过拿把木梳,不小心碰到南歌冰凉透骨的手,感觉快要窒息一般:“我答应你,南歌。”

南歌笑了笑,一道闪电划过来,她的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甚至有些微微发青,她气息已经非常非常微弱了:“初晴,保重好自己,不要轻言生死......”

文隽看着她的慢慢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她身体已经慢慢没有一点温度,青荇看着她半张着嘴看着怀中的女子,一看就是许久,知道雨声倾盆落下,她的哭声响彻在整个望仙阁之间,悲恸不已。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结绮阁,只在泪眼朦胧意识涣散间觉得好像被什么人抱起,一路上听雷淋雨,她手中紧紧抓住南歌交托给自己的木梳,怎么也不肯松开。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顾氏的死被各种浓墨重彩的传闻粉饰,有人说她是被刺客杀死,有人说她苛待宫人被毒死,一时间谣言漫天飞舞,盘旋在深秋的宫城之间。无论如何,她的结局来的太过仓促,旁人视她为最大劲敌,谁想这位劲敌却忽然倒塌,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寿安长公主来过一次结绮阁,谈起顾氏的死,倒是淡然:“她啊,就像是艳丽却生命短暂的花,来得莫名却震惊四座,去得莫名了无生息,这就是命吧,陛下将她以妃礼下葬,心胸算是开阔的了,对她也算仁至义尽了!”

文隽不发一言,寿安长公主又道:“你知道么,崔芸芸死了。”

寿安长公主轻笑道:“崔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对她来说打击并不小,她因为母家弥难糟践自己的身体,想就此威胁杜商放过她们崔家,结果前两日生产的时候,难产了,她和孩子都没有保住!”

文隽看着外间飘零落叶:“她想错了,不放过崔家的,不是杜商,而是陛下。”

寿安长公主同情地看她:“斯人已逝,别太难过伤了自己的身体,我也该走了。”

文隽凝神看她:“你要去哪里?”

寿安长公主淡淡道nbsp;:“回行宫吧,这里的血腥气太浓了,不适合活人。”

文隽忽然一笑:“这里本来就没有活人,都是行尸走肉。”

寿安长公主拉住她的手:“我听说你醒来就没有吃过东西,何必这样作践自己?”

文隽不置可否:“陛下要你来的?”

寿安长公主道:“他说,谁能哄你吃东西,就能有丰厚的奖赏,来结绮阁的人不止我一个,是你只肯见我罢了!”

文隽默然道:“因为只有你不是真心来劝我吃东西的,你是来跟我道别的。”

寿安长公主正色道:“你可能不会喜欢,可我还是有一句话想说,用自己的性命,去做这样无谓的抗争,不值得!”

文隽点点头:“我有分寸的,正好想确认一些事情。”

后来是如愿的登门,才让文隽终于开始沾了些水米。彼时的如愿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她没有劝说,只是默默地跟文隽的行为一致,她不吃东西,如愿也陪着不肯进食。

文隽无奈看她:“你都快做母亲了,这又是何必陪着我糟践自己的身体?”

如愿的声音轻如微风:“虽然不清楚阿姊为何要如此,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这样对自己。”

文隽无奈:“好,如你所愿,我吃就是了。”

如愿放不下心,所以就算她口头答应,还是命人将日常所需送过来,留在结绮阁陪着她同吃同睡。

南歌的死在文隽心上砸出一个nbsp;大大的窟窿,她觉得自己被不幸与悲伤的阴影笼罩着,仿佛随时会被拽入到无边无底的深渊。

这期间,陈籍一直没有出现,直到有一天他发疯一样地闯进来,径直走向她的睡榻,掀开枕头,好似在寻某样东西。

他遍寻不获,气急道:“在哪里?”

文隽不动声色地望他半晌,冷静非常:“陛下说什么?”

陈籍瞳孔里全是恨意,从腰间把玉璧取下:“有人说,你的枕下,跟这个一模一样的玉璧,普天之下谁会有跟朕一模一样的玉璧?他送给你的么?你就一直把它放在你的枕下?”

文隽不看他,淡淡道:“我这里没有玉璧。”

陈籍拉过她,捏着她的下颌,愤然道:“很多事情朕已经不追究了,你说,把玉璧藏到哪里去了,你心里......你心里......”

文隽仰脸看着他,脸上虽然酸痛,她却感觉不深:“他是送了我一块玉璧,可惜就在昨日,和仪公主拿去玩的时候摔碎了,陛下要看的话,我叫人把碎片拿过来给你。”

陈籍放开她,这阵子几番折腾下来,她清瘦了许多,脸上几乎没有多少肉,他难得平静下来nbsp;,问她:“你的心是不是也跟着那块玉璧碎了?”

文隽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笑道:“没有吧,它还温热着,在跳动呢,玉璧是死物,心是活着的,可是,有时候我真的不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活着做什么?”

陈籍担心地看着她,一把拥住她:“朕活着一天,你就必须活着,这就是你活着的全部意义,也是朕给你的承诺。”

文隽凄凄一笑,在他怀里挣扎:“不,你为什么不像对他们一样,也杀了我,给我解脱!”

陈籍缓缓放开她,拉过她与自己对视:“韩文隽,你听好了,既然朕是囚徒,你就必须一辈子带着镣铐和枷锁陪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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