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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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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儿一早便入门来报,言尚书府的杜女郎已经到了,现下在花厅等着。文隽停下整理鬓发的手,道:“花厅敞风,用的又不是上等好碳,她同我一样也有体寒之症,怕是会经不住。”顿了顿嘱咐道:“兰儿,你还是去将杜女郎引到暖阁来吧。”

兰儿应下后就打起帘子朝外间行去,刚从暖如春日的屋子出来再迎上这隆冬的寒气,她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杜芷茹极为耐心地在广平侯府花厅坐等着,虽自幼便因着杜商的关系同韩文朗相识,其实她来这里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杜商书和杜夫人待她并不像寻常闺阁女儿家那般管着拘着,她也就养成了无拘无束的性子,也不知何时开始,她会开始渴望见着阿兄常挂在口边的那位知己良朋,甚至会在他来自己家里时躲在暗处远远窥视那个温润秀逸的身影,安静时不时想起与他的每次对视,脸上都会不自觉泛起像晕染过的红云。

说起来,两人婚期在即,按理她不应该在成婚前来这里,不管是否与他相见。可是她来了,且不只这一次。她温柔地轻抚着红梨木的衣箱,朱色红唇漾起一抹明亮的笑意。月儿在旁看着,觉得自家女郎就似缀点在枝间的数点红梅,在冷风霜雪下她绽放得更加清美。

兰儿恭谨将杜芷茹请到文隽的暖阁,月儿抱着衣箱紧随其后。杜芷茹向来随和,没什么官家女子的脾气和架子,一路上同兰儿边走边闲谈,兰儿大约与她并不相熟反倒有些拘谨,不过也勉强同她一问一答说了一路。

约半柱香时间,她们来到文隽的暖阁门外,兰儿止步微微伸手打帘,道:“乡君,我遵照您的吩咐将杜女郎请过来了。”

兰儿话音刚落,便见到只穿了身春衫的文隽行了出来,她亲昵地携过杜芷茹的手,将她轻轻往内请:“手都有些冰凉了,快进来驱散一下寒气。”

月儿也跟着进了去,觉着里间确实和暖不少,于是便将红利木衣箱轻轻放下,行到杜芷茹面前将她的系在最外面的绯色裘衣解下,小心拿到手里。

杜芷茹坐下后笑着道:“这一入冬,我不出门还好,这一出门啊,我阿母就恨不能把府上所有衣裳都给我穿上,你瞧我穿得这样多,不热出毛病已是不错,怎会给冻着?”

文隽递上一杯刚沏好的热茶,促狭道:“我曾听阿兄提起过,说杜家女郎有体寒之症,这不,不敢不留心周全着,否则我阿兄第一个就不饶我。”

杜芷茹笑着轻轻作势打了她一下:“看来果真如此,文隽你那些个端庄识礼,原来都是装的。”

文隽瞥见那只红梨木衣箱,道:“我不是故意寻你开心,不过今后的日子未知如何,如今趁还能笑,我们不妨就尽可能多笑一些吧。”

杜芷茹神色微微一黯,身体比之前暖和了不少,心间的寒气却还有些萦绕不散:“文隽,你有没有觉得,今年冬天比往年似乎要更冷些,也更漫长些?”见文隽微微颔首,她又展颜道:“不过所幸的是,再凛冽的寒冬也没什么值得惧怕的,因为它终会过去,接着就是和暖春日了。”

文隽又想起那日,阿兄和父亲相持不下,最后阿兄决然放弃与杜家女郎的婚事时,她毫无征兆地出现,而后异常坚定地当众告诉所有人她的决定。

兆京女子但凡过了及笄之年,只要是良籍,便会有媒人上门说亲,并且会依据其门第相貌品性,说合与之匹配的人家。杜芷茹父亲是尚书,兄长如今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杜家与崔家又是姻亲,不论其他,就这些条件已经让不少世家子弟趋之若鹜。

其实,就算韩文朗退了婚,这几乎对杜家不会有过多影响,他们依然可以在京中名门望族中,挑选另一位一样合适或者更加合适的人选。

文隽想着这些,忽然了悟,或许,阿兄正是明白这些,才想要以退婚的方式还其自由。可是,他不知是低看了自己,还是低看了杜家女郎,更或者,他一直把施展心中抱负放在首位而忽视了儿女情义。

阿兄在前程无未卜生死未卜的境况下,决意退婚让韩文隽觉得,那是取舍之间的的斟酌和无奈。然而杜芷茹却在知晓他也许会马革裹尸一去不返,在他给予自己后路时,断然选择等他,单凭一个柔弱女子的这份孤勇,却令人心生敬意。

这也是韩瓯为何没有再出言劝阻的原因之一,那些父辈的忧惧惶恐,全部都尽数淹没在这份天真又执着的情意里,显得微不足道。

杜芷茹察觉到文隽在盯着自己出神,奇怪问道:“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

文隽醒过神来,摇头笑道:“没有,我只是有些好奇。”

杜芷茹不明所以:“好奇什么?”

文隽以手撑下巴:“有人说我很是痴傻,如今我却发现,居然还有人的痴傻程度可是远胜于我?”

杜芷茹这才明白她话中所指,微微笑了笑,眼眸明净如孩童:“你该庆幸,我比你痴傻些,将来......算了,一不小心就被你带岔了。”

文隽为她添了些茶:“好了,不打趣你了,我看看未来阿嫂为阿兄准备的出征的行装吧?”

杜芷茹惊奇道:“你怎么猜到的?”

文隽自行起身将红梨木衣箱打开,果然见到里面有将士所需的衣甲及其他护具,回身看着杜芷茹笑道:“阿兄穿上这个,一定英武不凡。”

杜芷茹略带羞涩道:“我想着他此番也不晓得会去多久,这些东西多备些总是好的。”

月儿在一旁心疼道:“我们女郎这些日子为了赶制这些,天天夜以继日,人也跟着憔悴消瘦了不少呢。”

文隽将红梨木衣箱合上,行过去执她的手:“阿兄他会感念在心的。”

三日后,十万大军集结整装完毕,皇帝亲赴神坛为全军向天祈佑,而后再携百官前往兆京城门亲自为大军践行并送大军出征。

文隽同如愿邀杜芷茹一同前往城门,尽管她们早早赶到城门,却发现这里早已被人群堵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人头攒动,人挤进去都尚且困难,何况是马车。文隽无奈,只能带着如愿和兰儿下了马车,待与杜芷茹会合后,再一点一点地往城门处挤。

如此挤了大约一个时辰,几名弱女子花容失色却没有多少进展,眼看着里城门还有不少距离,纷纷也就泄了气。文隽提议反正夹在厚厚的人潮中也什么都见不到,不如还是退出人群外,至少身心自在些不至于太过狼狈。

于是她们绝望地站出人群外,突然听到人声鼎沸,文隽好奇向前面人问道,看到了什么,那人不耐烦地说有皂隶过来开道,估计不一会儿大军就会到了。

果然不一会儿,真的听到整齐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前面的人不停在欢呼,有人在喊“卫王殿下”,文隽心里一紧,试着垫着脚尖往前张望,然而除了一个模糊的铠甲轮廓,什么都看不到。

在她心灰意冷之际,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唤她,她见到是小年满头大汗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乡君,可算让我找到你了,”随即递出一封信:“这是殿下让我交给你的。”

文隽疑惑看了看小年,杜芷茹笑道:“卫王殿下定是不舍,所以特意临行前还写了新信给你以诉衷肠。”

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却还是故作从容拆开信,她的神情却随着展信越来越黯淡,她只看了一眼,而后将信撕掉,任由其纸屑散落一地,她冷冷向小年说:“不管用什么方法,请转告他,这信我没有收到也没有看到,月下的誓言他若是不记得了,我会一直帮他记得。”

小年甚少见她神情这般冰冷,像化不开的冰雪及滴不穿的石头。只得唯唯诺诺应了,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踪影。

如愿见她气色不好,建议道:“阿姊,不若我们回府吧,反正什么也看不到。”

杜芷茹也道:“看这天色,不一会儿指不定会有一场雨雪,这会儿回去正好。”

文隽慢慢恢复了神色,浅浅笑道:“我已然没事,既然都来了,还是等大军送完再回去吧,同为大齐子民,他们用自己的血肉换取我们的安乐,若连送行都不能到最后,他们的心该多寒啊,大概比他们自己身上的铠甲还要寒。”

她们就站在人群外围听着欢呼声脚步声,衣甲器械轻微撞击的声音,响彻着整个兆京城。这时,另一个对文隽来说有些熟悉的面孔,出现到她面前,李得用恭谨道:“乡君,陛下要来我请您上去,说上面的风景要比这里开阔得多。”

文隽随李得用绕过人群,从城楼角门出拾级而上,登上城楼,果然见到陈籍同几位服朱服紫的官员一同站在城楼处为大军出征送行。

杜商看到她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惊奇,随之便向她致意,她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对他没有好脸色,也回以淡淡的笑意。

陈籍见李得用将她带到自己身前,众官员也识趣地往两侧让出许多距离,文隽向他行礼,他抬手示意她起身,问道:“你特意来为三郎送行?”

文隽半低垂着头,答道:“不只是为他,还为我阿兄,以及十万名为了保卫疆土即将浴血奋战的将士。”

陈籍不置可否笑看着她:“你往这边来些,还能看看三郎,你可别跟我说,你不想看他?”

文隽依言往他让出的位置靠近,却还是尽量保持与他的距离,她往下望去,城门口处数列兵士浩浩汤汤往前方行进,她目光向远望去,找了许久,终于看见一个身穿银色铠甲的挺拔身形,她瞬间凝住呼吸,觉得有种浸入骨髓的难过。

她目光莹润地随着那个银色铠甲身影移动而移动,那封信上的字向烙印般浮现在她的心间:“归期不至,莫等。”

不知是他真的察觉到自己仅仅追随的目光,还是离人临行前都习惯回望一眼,陈简的那一回头,却从一开始无奈的逡巡到定格后热烈地相望。

陈籍透过冠冕的缝隙看到眼前的女子与远处的男子遥遥相望,眼神或深情或责怪或坚定,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太过仁慈了些,而后憎恶地看着远方那个人影,唇边泛起一抹冷笑。

有的人,真的不该多存活在这世间,哪怕一时片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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