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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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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隽被他突如其来的誓言惊了一惊:“无端端的,怎么立起誓来了?”

陈简粲然笑道:“我只是希望你相信,日后常伴你身侧,同你一同赏月那个人,一直都会是我。”

她怔怔看了他良久,此刻万籁俱静,风没有声音,虫声蟾鸣亦是无声,她回握他有些粗糙的手掌,柔声道:“我信你,无论今后经受什么,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

陈简深情凝视着她,语意坚定:“不管发生什么,我一定会护好你,护好你在意的一切,这你也要相信。”

文隽细细盯了他半晌,噗嗤笑道:“你这情话说得这么信手拈来,使我不禁生疑,可是常对旁的女子说这些话,是以如此熟练?”

陈简无奈地看她一眼,随即计从心起,朗声一笑:“倒也不是经常,你这么一提,我倒想起是有那么一个人,曾让我惦念许久?”

文隽心中泛起酸楚,面上虽极力克制,却仍能看出满是失落,暗想道:也是,他们分开这么长的年月,他对某个女子动了真心,也实属正常。可是心底却是止不住的难过,而那难过也越散越浓。

陈简看她那副神情,知晓这玩笑有些过了,双手搭在她肩上轻轻将她扳过来,微微笑道:“看样子你很想知道那位女子是谁?我不卖关子了,她的名字叫,孟—初—晴。”

文隽这才知道自己被戏弄了,愤然看他一眼,转身便向檐下的回廊快步行去,只遗下一句:“夜已经很深,殿下也该回去了。”

陈简看她以已走出几步开外,三步并两步追赶上去,急急拉住她:“我错了还不成么,你别恼我了好不好。”

文隽负气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陈简指了指廊外的月光:“惹怒佳人是我的不是,你仔细听听,可听见清风明月都在替我求情了?”

文隽终于脸上微微一漾:“有么,我怎么听不见?”

陈简笑着看她:“我的文隽还是笑起来最好看。”

文隽嗔了他一眼:“之前还说我笑起来看着痴傻,究竟那句才是真的?”

陈简笑意越发散开:“今天这句是真的,之前那么说,是怕你笑起来的样子被旁人看去了,比如北燕那位西河王,你南州那位义兄,还有......”

文隽好笑地盯着他看了又看,还微微凑近他嗅了嗅:“你方才饮的明明是酒啊,怎么周身尽是醋味?”

陈简拉她席地而坐,清凉的月色正好照在他们身上,陈简道:“没办法,谁让那么多人惦记你呢?我好像漏了一人,独孤郎肯花重金买你的曲谱,对你也怕是上心的?”

文隽欣赏着他此时的表情,随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位冰山冷美人和西河王,都是因为我救助青州流民才对我另眼相看,西河王不过是想以求娶的方式招揽我,冰山冷美人嘛,大概内心并不是真的冷若冰霜,见不得流民受苦又不惯当众矫情,所以才以重金买曲谱的方式来出一份力。哪里是对我有什么别的想法?”

陈简忍不住笑道:“要是独孤郎听到你背地里叫他冰山冷美人,不晓得做何感想?”

文隽撑着头看他:“他作何感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将来哪位女子嫁他也是有福的,夏天再也不必畏热了,是吧。”

陈简笑看着她:“你这个促狭鬼,那你那位义兄呢?”

文隽抿着嘴笑了笑,随即表情严肃了些:“周大哥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视他如兄长,虽然窈娘称他想娶我是为着义父许我陪嫁的那半副家业,可是我心里仍然觉得他是真心为我好。也许在他看来,与其让我嫁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不如由他来好好照顾我。可惜,我辜负了他的好意。”

陈简笑意淡去:“你这位义兄倒是不简单的,无论如何,他都名利双收。”

文隽坚持道:“虽然你跟窈娘都那么看,不过我相信周大哥是真心爱护我的。”

陈简看她笃定的神情,想着,就算她这些年饱受颠沛流离,可是她身边的人却为她竖起坚实的屏障,让她尽可能不受世俗浸染,自己好多次见她,总会恍惚像回到七年前。

陈简岔开话题问道:“文隽,你想学骑马吗?”

文隽莫名地看着他,想了想点头道:“想,可是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陈简恢复了满目的笑意:“最近正好有闲可以教你,再者,若是来日再遇危险,你可以策马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待我心无旁骛清除完那些麻烦,便去寻你。”

初秋时节,练马场的青草地已略微有些泛黄。文隽着窄袖绯绿短衣,腰间系蹀躞带,足上是长靿靴,仍看着甚是文雅娴静。

不远处,小年领着常禄正牵了马向她和陈简走来,陈简向她细细说明骑马须注意的诸多细节,恐她害怕又向她说起幼时头回骑马,从马上摔下来的趣事,逗得文隽连声发笑。

陈简从常禄手中接过缰绳签到她身前,道:“这马是我前几日过来选好的,尤其温顺,以后便是你的了,你可以给它起个名字。”

文隽慢慢走进,好奇地抬手拂了拂马的鬓毛,回头向陈简笑道:”你的马叫什么?”

陈简望了一眼另一旁的高大骏马:“它叫追风,是我从战场带回来的。”

文隽看了追风一眼,再看会自己的马,道:“那我这匹马,就叫逐月吧。”

陈简神深凝视她一眼:“真是好名字。”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个清透不羁的声音传来:“殿下,乡君,你们在这里啊,害我好找。”

文隽循声望去,看到两丈外有男子骑马缓慢而来,是许久不见的林冠缨,疑问地看了陈简一眼。

陈简无奈道:“这人最爱凑热闹,听我要教你骑马,非要跟着一起来。”

林冠缨下了马,拱手笑笑道:“还没为二位道贺呢,带你们成婚那日,我一定备份大礼。”

文隽含羞地笑了笑不答话,陈简道:“心意我领了,下次别硬来凑这种热闹就好,没见过你这样不识趣的。”

林冠缨俊秀的面庞升起些微不满,只片刻就消散下去,笑道:“我哪里不识趣了,这不是左右也没事闲得慌嘛,彦卿和文朗都有公职在身,我想缠也缠不上。这不,殿下既然同样有闲,就来缠你咯。”

文隽忍不住笑了一笑,陈简道:“谁跟你似的,成日游手好闲的,太学也不去,算算,也只能等你明年评了官,大家才得些清静。”

林冠缨听了,立马沮丧道:“殿下怎么净说些不开心的,可别再说我不识趣了,我这就识趣骑远些,免得碍着你们。”

只见他即刻翻身上马,不一会儿倒真的骑出老远,只看得见一个小黑点。

文隽略带担忧地向陈简道:“林郎君可是生气了?”

陈简边检查逐月身上的马具,边道:“林冠缨是我见过这世间最不懂得生气的人,你只管安心便是。”

陈简检查马具无碍后,便示意文隽先同逐月再熟悉一阵,抚它的鬓毛也好,同它说话也好,文隽一一照样做了。而后,陈简扶她上了马鞍,亲自签牵了缰绳带着她绕着练马场慢慢走了一圈,其间遇到林冠缨,他倒是满面春风地同他们打招呼。文隽见他那样子,方才真正放下心来,心里想着,他这性子应该是随了林夫人多些,不免暗暗称羡,世间最难得的便是有这样一副好心性。

一圈下来,陈简和文隽稍事歇息,小年和常禄牵马去马厩喂草。

文隽心情甚好,问道:“我完全学会骑马的话,大约要多久?”

陈简不以为意地回道:“那要看个人资质了。”

文隽追问道:“那你觉得我资质如何?”

陈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自古忠言都逆耳,确定要听真话?”

文隽忧愁道:“我资质真有那么差吗?”

陈简朗声笑道:“真话是小娘子骨骼惊奇,别说骑马,将来就是上阵杀敌也使得。”

文隽没好气看着他:“陈简,你又戏弄我!”

这时身后有个沉厚的声音道:“殿下所言非虚,乡君资质甚好,依薛某看,不出月余,乡君便能策马奔驰了。”

陈简收起笑意,回头看那人,拱手道:“薛将军。”

文隽听过这位薛固将军,晓得他是执管金吾卫,负责兆京城防,为人刚直,遂向他行礼。

薛固先向陈简道:“许久不见,殿下近来可好。”

陈简看了看文隽,笑着回道:“一切都好。”

薛固又向文隽道:“韩侯近来可好?”

文隽颔首回道:“父亲也一切都好。”

薛固转头看着陈简,道:“殿下既得此佳配,日后也该沉下心,在各处尽份心才是。”

陈简面色稍稍一沉,而后还是应道:“薛将军的忠告,我会铭记于心的。”

薛固满意道:“今日难得休沐,那薛某就不叨扰殿下,自行去了。”

陈简道:“薛将军请自便。”

然而惊险总发生在风平浪静间,薛固领着侍从去马厩牵马时,一匹黑色骏马不知怎的受了惊,挣脱牵马人开始四处奔撞。眼见着那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要撞到薛将军时,他身后的侍从早已躲的不知去向,突然身侧有一人将他迅速推开,那人自己也被马蹄甩出老远。

文隽看着那个熟悉的清瘦身影,惊呼道:“是常禄!”

待他们感到常禄身边时,只见他大腿处全是鲜血,文隽急得眼泪直掉:“常禄,你不能有事,你不能有事......”

陈简冷静地翻看常禄的伤处,道:“放心,那一踢并没有伤到筋骨,他不过是疼晕过去了,小年已经去请了练马场的大夫过来。”

被侍从搀扶着的薛固慢慢走过来,他看样子并没有伤到什么,看常禄的样子,起先有片刻震惊,而后关切地问:“他怎么样了?”

陈简把方才对文隽的话复述了一遍,薛固稍稍放下心:“幸好,若是这孩子有什么事,薛某这一世都不得安心了。”

不一会儿大夫提着一箱被小年拽着拉了过来,大夫细细为常禄检查了伤势,向众人道:“好在伤口并不太深,也没伤到骨头,待我为他清理伤口包扎好,按时服药换药,修养月余便能恢复如初了。”

众人听了才真的放下心来,待看着大夫清理完伤又包扎好之后,陈简才命人小心将常禄抬到练马场供人休憩的房内,薛固争着让自己的人来抬放。到了屋内,又片刻不离地守在一旁,屡屡向文隽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及歉意。

文隽照看常禄之余,见他语意自责,反而劝薛固不必太过介怀。就这样过了约两个时辰,常禄方慢慢醒转过来,开口喃喃唤着要水喝。未等文隽起身,薛固便迅速递了杯茶水过来。

常禄喝了茶水后完全醒了过来,额头上挂着因疼痛冒出的细密汗珠,薛固拉过他的手道:“好孩子,多亏你方才舍命救了老夫,否则老夫此时便不知在哪里了。”

常禄愣了片刻,陈简在一旁道:“这位是你方才救下的薛固将军。”

常禄看了看文隽,文隽点点头,他又打量了薛固,继而一晒:“薛将军不必如此,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多想。”

薛固摇摇头:“危难之时有的人躲闪一边,而有的人不顾自身安危挺身相救,这就是千差万别了,老夫想过了,要收你做义子,你可愿意?”

文隽见到薛固的侍从纷纷露出惭愧之色,而常禄听到薛固这个提议显然被惊住了,遂犹疑地问薛固:“薛将军可是认真的?如此重要的决定,不如再好好思虑委托。”

薛固坚定道:“从方才踏进这个门我就一直在想,这是我深思熟虑后决定的,除非这孩子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子,不愿入我薛门。”

见常禄仍怔怔地看着薛固,陈简提醒道:“常禄,还不快多谢薛将军厚爱,拜见义父。”

薛固摆手道:“这孩子还重伤着,拜就免了。”

常禄又看了看文隽,文隽微笑点点头,他拱手道:“孩儿见过义父。”

薛固满意地捋了捋胡须,笑道:“不想因一场惊心动魄得了一个好孩儿,上天还是眷顾我薛某人的。”他细细看了看常禄,又道:“你的名讳我已想好,取自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日后你便叫薛景行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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