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这段的时间，除了在家陪我老爹看电视之外，占据我生活最多时间的一件事儿就是走亲访友。而亲友相聚之时，同辈之间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忆往昔自己多么的傻逼，以及那些曾经一起傻逼，如今却不再联系的小伙伴们。

这样的谈论，总能让人沉浸于往昔，开怀大笑而又伴与唏嘘不已。不过，让我觉得很失落的一件事儿就是，几乎所有人在谈及旧友的时候，都会用夸耀兼羡艳的语句描述对方如今包了几个二奶，买了几辆大本，住着多大的房子，存了多少存款作为总结陈词。好像，衡量人的标准，只用一个“钱”字就可以完全概括了一般。

这该算是拜金？还是算人性？

说真的，这让我觉得很不爽。不爽之余，我则想起了家族中的一位堂哥。

我这个堂哥，在我家的族谱上排名老二。姑且，就称之为胡老二吧！

我们胡氏一族，人丁挺旺的。如果跟着族谱，把家里还活着的老少敛到一起，少说也有百十口子人，说得上是大家族。而作为一个大家族，我们有着所有大家族都有的臭毛病，那就是爱面子。逢年过节，走亲访友，有礼尚往来的事儿，哪怕是兜里没钱，借上个一千几百块，我们胡家人也得把门面撑一下。用老辈儿的话说，这叫“过场儿”！

但我们家在我这一辈儿人里，独有一个例外，就是胡老二。

胡老二很少与人交往。谁家有红白喜事儿，他都一概不去。指望他请客吃饭，那也几乎就是不可能的。对外如此，对内也完全一样。每次我见到我这个堂哥，他保准都穿着同样的衣服，几年不置办一套新的。一家三口人，居然还全都以此为了乐。就这样呢？他还真就攒了不少钱，据他亲哥哥胡老大说，这么多年下来，胡老二的存折里，少说也有七位数了。

可就在去年呢？胡老二干了一件破天荒的事儿。腊月二十四的时候，他突然给我们这班兄弟姐妹挨个打了电话，说要请大家去他家吃饭。如约而去，更是惊奇的发现胡老二居然在家足足摆了三张桌，每张桌子少说也有十几个菜。我们都觉得，这绝对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胡老二的盛情并没有留住我们太久，宴席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草草散了。个中原因，则被胡老大在宴后一语道破。他说：

“老二请客，这菜倒是不少。可全是素的啊！好不容易有俩菜带肉吧！可那肉放的跟葱花似的。看着都不知道咋下筷子……”

想想，还真是又好笑，又无语。

我觉得，节俭是美德。可节俭并不等于省钱，节俭的目的更不是为了攒钱。否则，那就不是节俭，而是吝啬。否则，莫里哀笔下的阿巴贡也不会那么的深入人心了。

2014年秋，我接了一个很吝啬的单子。单子的匣子叫侯振福，四十多岁，黑龙江省S市人。见我的时候，他穿的跟春晚上的赵本山似的。他要我做掉的人也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哥，名字叫于柱子。价格是十七万五千。

说起来，我并不觉得侯振福是个能拿出十七万五千块买人命的人。因为，在老蒋给我的情报中我得知，这侯振福和我家胡老二真有一拼，是个不折不扣的吝啬鬼。说他把钱别在肋条骨上，每一毛钱都连着他的血肉，还真就一点都不过分。

侯振福家住在S市的市郊，是连三间的大瓦房，外带一块二分地大的菜园子。平日里侯振福一家吃菜，都是从这菜园子里出。自己种，自己吃。全家很少去菜场买菜。偶尔去菜场买菜，那就是个轰动事件。原因在于，侯振福家买菜是有绝活儿的。

以买大头菜为例，一般侯振福出门买菜，先趁着和小贩砍价钱磨牙的时候，就褒贬这大头菜不怎么好，叶子蔫吧之类的。然后借口把大头菜外面的菜叶一层层的扒掉，等扒到只剩下一个小菜心的时候，就让小贩去称。这一称下来，实在是剩不下几两。等撑完了付过钱之后，侯振福就会对小贩说，

“这堆破菜叶子你留着也卖不掉，就送我吧！”

然后，就在小贩期期艾艾的眼神当中，把他刚才扒下来的大头菜叶子，全都卷包带走。这样，用买一个菜心的钱，就足足买了一整颗大头菜。实在是上算的很。而如是事件发展到后来，只要侯振福往附近菜场的菜摊前一站，小贩自己就抓起大头菜，咔咔咔的开始扒菜叶子，再也用不着侯振福自己动手了。

对外采购，尚且如此，侯振福对自己家里的那点东西，则更为珍惜。

在侯振福家院子里，种着一棵李子树，有些年头的，长得比较高大茂密。有些枝条，更是越过院子的围墙，伸展到了隔壁家。为此，每年到了结李子的季节，侯振福每天都会拿这一个簸箕，跑隔壁家院子里去，把落在邻居家院子里的李子，如数捡起来拿回家。有时候，更是一天要去三四次，唯恐被邻居家的小孩儿捡了一个个吃掉。而侯振福的邻居，每天看侯振福这样，也真是不知道该骂他抠儿，还是要笑他傻。

就这样过日子，侯振福真就多少攒下了一点家底儿。但有钱并不一定代表日子好。侯振福一家最闹心的事儿就是，他儿子侯阳都二十六了，却连对象都没处过。倒是有人给他介绍过，可侯阳秉承了他爹的优良传统，约会可以，花钱不行，几次相亲下来，全都没结果。用其中一个和侯阳相过亲的姑娘的话说：

“大热天带我压马路，冰棍儿都舍不得给我买一根儿。跟他处对象？那不是瞎，也是傻。”

而侯振福对在听到这样的传闻之后，在犹豫好久之后才在一次晚饭过后，咬着牙对他儿子说：

“下次再有相亲的，可以给人姑娘买冰棍儿……”

哎！如此家庭，也真是抠门儿抠出了境界，抠得出神入化了。

就这样一个抠门儿的侯振福，却也不是真的就能一毛不拔。2012年的时候，他就给他家另一个邻居，赔了二百五十块钱。

当时，侯振福家的后院院墙因为地基下沉，裂了一道大缝子。侯振福这样的选手，当然是舍不得出去雇个瓦匠回来重新砌墙的。他自己借了一套泥瓦工具，自己把强拆了重砌。等花了好几天时间，整堵墙砌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惊奇的发现，自己把墙给砌歪了。而这堵歪墙并没给侯振福重头再来的机会，就一头倒下。结果，砸坏了邻居家的一小片黄瓜地，也砸塌了邻居家的厕所。

这一下可好。邻居找上门，当场就要侯振福赔一千块。按照当时市郊的生活标准，一小片菜地加一个砖砌的土厕所，价格往少了说五六百块，多说也就是一千出头。邻居找他要这个价格，虽然有点高，倒也不十分过分。可依照侯振福的性格，那肯定是不可能赔一千的，直接坐地还价——

五十！

这下可好，两家人差点就打了起来。而后更是一连吵了几天，两家人轮番隔着院墙，各种花式对骂。最后，在村长的劝解之下，才达成调解，以侯振福赔偿邻居三百块，算是完事儿。而在和解的最后关头，邻居觉得侯振福这铁公鸡一毛不拔的性格实在可恶，便很是恶毒的找回侯振福五十块，说留着给侯振福买水泥，省着以后墙再塌。

侯振福虽然少掏了五十块，被邻居骂成了二百五。可侯振福却没还嘴，因为他觉得，挨骂一句换五十块钱，很值。

这个收了侯振福二百五十块的邻居家男主人，就是我这单生意的亮子——

于柱子。

当然了，侯振福要杀于柱子绝对不是因为这二百五十块。用十七万五千换二百五，肯定不是侯振福这样的吝啬人能干出来的事儿。他之所以能大出血，则是源自由这二百五十块人民币引发出来的后话。

大约在侯振福赔了邻居二百五十块之后一个月的某一天，于柱子家的猪圈门子倒了。一头百十来斤的半大猪羔子，从圈里跑了出来。刚巧当时于柱子家没人，刚巧这猪又跑到了侯振福家。侯振福当时知道这猪是于柱子家的，更想起了之前还赔了于柱子一个二百五十块，心有不甘就决定那这头猪出出气。于是，侯振福就抄起一根胳膊粗的棍子，撵着这头猪就是一顿胖揍。这下可好，问询赶来的于柱子看到侯振福在揍自己的猪，当下就火了，揪住侯振福的脖领子就要揍他。最后，在邻居们的拉扯劝解中，于柱子没动手，只骂骂咧咧的赶着自家受伤的猪回家了。但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于柱子发现自己家的猪居然死在猪圈里了……

本来好好的猪，突然暴毙，想想都知道和日前侯振福的那一顿胖揍有关。于柱子当场发飙，找上门就要侯振福赔钱。而侯振福呢？做无辜状对于柱子说：

“你家猪，昨天死在我院里，那你说是我打的我认。可你都赶回家了，死你个人家圈里了，我可管不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