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疯子打的这辆车，司机是位四十多岁的大姐，性格很开朗的样子。疯子一上车，司机大姐就问疯子去哪，干啥，然后开始各种搭话聊天。奈何疯子心里有事儿，紧张的不得了，只“嗯嗯啊啊”的应付了大姐几句，便不吱声了。司机大姐一看这样，也就不好说什么，直开着车，载着疯子所说的地方去了。
范疯子的目标是随机选的，可要去的地方，却是提前就想好的。他给司机大姐指的目的地，是市郊的一个小村子，去那不算太偏远，可中间有那么一小段路却很是偏僻，疯子准备实施抢劫的地方，就是在那。
路其实不远，可疯子却觉得很漫长，这一道上，疯子好几次都想放弃了，插在口袋里握着水果刀的右手手心里，全都是汗。但时间并不会因为疯子紧张，就给他重选的机会。疯子这边还没紧张够，车就已经驶上了疯子预先想好的那段小路上。
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眼瞅着再不动手就不行了。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范疯子，一把抽出口袋里的口袋里的水果刀，抵在司机大姐的腰眼上，用几近颤抖的声音说：
“停车，把钱、手机都拿出来。”
司机大姐当时立马被吓坏了，一脚急刹车把车停在了大道中间，然后来了一个举手投降，说：
“兄弟，你别杀我……”
疯子被司机大姐的一脚急刹车差点甩出去，车一停稳之后，疯子也赶紧稳了稳手中的刀说：
“别废话，赶紧拿钱。”
司机大姐也真是怕疯子手里的刀，哆嗦着双手开始从口袋里往外掏手机和钱包。只是，她一边掏，一边对范疯子说：
“兄弟，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吃奶的孩子，求你，别劫我钱了行么？要不钱你给我留下，换劫色行么？我保证不报警。”
此言一出，范疯子当场差点抽过去。因为这大姐少说也是四十开外，论身材相貌，说是猪八戒他二姨夫，都有人信。范疯子可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就算长得不算英俊潇洒，可毕竟年龄和身板在那摆着呢！你这真要是劫色，那谁吃亏谁占便宜还真没地儿说去。
但“美色”当前，初次动手的范疯子，终究还是心软了一下。他只拿了司机大姐身上的二百块钱，就转身下了车。不过，让范疯子没想到的事儿，在范疯子下车之后神奇的发生了。
在他打开车门的一瞬间，原本漆黑一片的夜路上，忽然亮起一片白花花的车灯，少说有十来辆的样子，当场就把范疯子给晃蒙了。他很自然的捂了一下眼睛遮蔽照过来的灯光，等到眼睛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光亮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被十几个人给围住了。
原来，最近的一个来月，范疯子所在的那个小县城，连续发生了几起深夜抢劫强奸女性出租车司机的恶性案件。犯罪嫌疑人一直没抓获。而在一个标准的东北小城里，靠着出租车生意过活的东北的哥们，自然都有着东北老爷们儿的血性。当案件发生之后，这帮的哥们就针对有限的的姐，自发性的组成了“护花”队。每到深夜，的姐驾驶的出租车拉活儿时，游荡在城市里的空车的哥们，就会成群结队的跟上，以防再有的姐被抢。
今天在范疯子鬼鬼祟祟的上了大姐的那辆出租车之后，两个停在不远处的的哥就开车跟了上去。等范疯子的坐的车出了市郊之后，这俩的哥就开始在对讲机里喊人，很快，一大帮子的哥就开着车跟了上来。而且，全都很有默契的关了车灯，摸黑儿跟在了范疯子他们后面。再加上范疯子本身很紧张，后面有车跟踪，他也就真的没发现。等到他抢完下了车之后，隐在后面黑暗中的这一大群的哥，齐齐的打开了出租车的远光灯，把疯子照成了焦点……
范疯子左手拿着两百块，右手拿着三寸长的水果刀，被一群拿着钳子、扳子、螺丝刀子的的哥围在中间，当场就崩溃了。他真心不知道自己是得罪谁了，第一次出来抢劫，就被人给堵了，难道是玉皇老儿派出来的天兵天将么？
面对着“天兵天将”们，疯子突然开始扬天大笑，笑的鬼哭狼嚎的，笑完之后，范疯子的脸开始变得狰狞扭曲，他环顾周围的的哥，扯着脖子大吼了一声：
“还他妈让不让人活啦！”
吼完，范疯子拿着自己的水果刀，照着自己的大腿就开始猛刺。
鲜血飞溅，范疯子却没有停手的意思。他似乎是在宣泄，宣泄自己二十多年来压抑在心头的贫困和不满。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因为疼，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二十一刀！
范疯子整整在自己大腿上刺了二十一刀之后，才停手，然后直挺挺的昏倒在马路上。他的右边大腿，一片血肉模糊，手里的那把价值五块钱的破水果刀，也早就卷刃了。
之后，警察是在医院急救室外，给范疯子戴上手铐的。因为，围住范疯子的的哥看范疯子突然发疯，当即就傻眼了。他们从没想过他们一直在找的深夜抢劫强奸的姐狂魔，竟然在被抓之后会先自残。当范疯子自残到底之后，的哥们也没想着痛打落水狗，而是一边报警，一边开车把范疯子送去了医院。这倒真可以说——
东北自有真情在……
东北人太鲁莽，却也太实在……
疯子是在十五天之后从医院转到警察局的。他刺在大腿上的刀数虽然多，可伤势并不怎么重，这要得益于他的水果刀质量实在不咋地。而警察这边，也很快对范疯子抢劫案进行了细致的调查，也确认了范疯子是第一次抢劫，并非日前的深夜抢劫强奸的姐的恶魔。所以，很快对他的罪行也进行了宣判——
有期徒刑三年。
可这次，范疯子一天监狱都没呆。因为根据他自残的行为判断，法医给范疯子开出了一张“急性短暂性精神障碍鉴定书”。换句话说，这就是一张“精神病证明”。而根据我国法律规定，患有精神病的不完全行事责任人，可以一定程度上减免刑罚，取代为等价的精神疾病治疗。也就这样，范疯子被关进了精神病院，时间为三年。
范疯子，是在被关九个月之后，被人从精神病院里放出来的。主要因为他实在算不上精神病。但有了“急性短暂性精神障碍鉴定书”的范疯子，却从此不再被视为是正常人。在多数正常人看来，这张鉴定书不仅证明范疯子有病，还证明他具备一定的危险。范疯子也为从此成了病人而感到万分的操蛋。可在极少一部分人看来呢？这张鉴定书，还真就有那么一点用。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一张杀人不偿命的证书……
范疯子的事儿，可以说一时成为了那个小县城内茶余饭后的不二谈资。在范疯子被放出来之后，很快被一家当地夜总会的老板给找上了。目的是要范疯子去给他看场子。对于他们这些暗地里从事不法勾当的夜总会来说，有个杀人不偿命的疯子来看场子，那保证没几个人敢来闹场子。毕竟，正常人都不想丢了命，而浑人也不想跟疯子对命。
于是乎，范疯子从此有了范疯子的外号，也有了一份可以保证他收入的稳定工作。
时间一晃，就是四年。范疯子的日子越过越稳当。三年前，他更是把夜总会里一个在大厅里领舞的小姑娘给泡到了手，并很快登记结婚。而后，俩人又相继孕育了一女一男两个孩子。
女儿出世的时候，疯子差点乐疯了。可到了14年年底，他儿子出生的时候，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儿子很快就被检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想要治愈，必须要做心脏搭桥手术。
婴儿的心脏搭桥手术，可不同于成年人，由于体制脆弱，手术难度要高上不止一倍，其费用也不止高出一倍。而这笔费用对于疯子而言，无异于天价。他虽然有固定收入，可到底他只是个看场子的，收入再高又能到高到哪去呢？
疯子差点又发了疯。几度，他甚至又动了抢劫的念头。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王宇找上了他，并承诺实诚之后给他六万块。而范疯子，并没有能力拒绝这个条件。
在我看来，范疯子是个应该会是个好手儿。而且，用疯子收拾精神病，也算得上很是搭配。可问题在于，我根本找不到收拾关洪岩的机会。要知道关洪岩被关在精神病院里，那地方的戒备，基本上和监狱也差不了太多，就差武警配手枪了。而且，就算我能把范疯子弄进去，可疯人院里面，几乎就是无死角全视频监控的，弄死了关洪岩，范疯子跑得掉么？
答案，显而易见。
就在我犯难的时候，我还真找到了一个机会。
关洪岩，是真精神病。他在精神病院里，接受的是相对比较深度的治疗，每天三顿抑制神经类的药物，全都按时按量的给他吃着。整个人也在药物的作用下，几近是个傻子。每天除了傻笑，就会说三句话：
“你好！”
“谢谢！”
“对不起！”
其他，一概不会。
可就这么一个机械木偶一般的傻子，每个月却获准有一天的假期。这天假期到来的时候，关洪岩的父母就会到精神病院，把关洪岩接回家，呆上一个白天，晚上则需要再把他送回去。这是出于对关洪岩父母的关爱，也是关洪岩治疗其病症的一个必要过程。
关洪岩的父母，这时候已经是奔六张的一对儿老人了。而关洪岩，又是个傻子，想在这一天下手，几乎就是易如反掌。
想着，我也就这么吩咐下去了。
关洪岩老爹老娘，住的是一幢老式的筒子楼。楼梯在楼外，每层楼的楼梯都是向左拐继续上楼，向右拐进入楼内走廊，每一层的走廊，连着十几户人家的家门。
动手的那天，我让范疯子拿着事先准备好的锤子在外待命。关洪岩老爹老娘家，住的是三楼。等确定了关洪岩被接出来快要到家的时候，范疯子就去关洪岩老爹家三层半的楼梯位置上等着。待到关洪岩被他父母带着上了三楼的时候，范疯子就从三楼半的位置上下来，直接窜到关洪岩的身后，用锤子做掉他。
事情很顺利，两个老人加一个傻子刚踏上三楼，转作进入楼道的时候，疯子就从三楼半的位置上跑了下来。直奔站在两个老人中间的关洪岩的后脑勺，上去就是两锤子。关洪岩的脑袋，当场就出了两个血窟窿，人，一头就栽倒在地。而完事儿之后，范疯子也不做停留，直接顺着楼梯跑下楼，然后逃之夭夭。
关洪岩这边呢？两位老人对儿子突然遇袭根本没半点防备，谁会预料到有人会去袭击一个又疯又傻的人？等到人倒下了，鼻子里只有出气儿没进气儿的时候，俩老人才反应过来。只是这时候，范疯子早就跑下楼去了。
关洪岩的老娘，当场就抽过去了。关洪岩的老爹也是一阵迷糊，但还是赶紧上去扶住了老伴儿，然后打了120。不过，关洪岩在气绝之前，却抽搐着来了一个翻身，本来是趴在地上的他，最后竟是仰面看着斑驳的楼板天花，瞪大了眼睛说了两个词儿：
“谢谢……对不起……”
这算是他临死之前的最后遗言。大概也因为他在药物的作用下，只会说这两个词儿了。但我更愿意相信，关洪岩的这两个词儿，言之有所指。
“谢谢”可能是对他父母说的，以及对杀他的范疯子说的！
“对不起”可能也是对他父母说的，以及对他的女儿和前妻说的。
事后，我收了钱。范疯子继续做他的疯子，并给他的儿子做了心脏搭桥手术。耿影为女儿报了仇。关洪岩也算是得了解脱。一切好像恢复到了正常。只是，关洪岩的父母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相继去世了。不管怎么说，在父母的面前杀掉人子，都是一种极不人道的行为吧！只不过，这点内疚也仅仅让我稍微难受一下，毕竟我不算个有良心的人。
可话，终究要说回来。
疯子也好，恶人也好，做了恶事都不可原谅。当中仅存的区别在于，疯子作恶，于之正常人，多了那么半分让人同情、原谅、叹息、感慨的成分。但应该，也仅有半分。关洪岩也好，范疯子也好，我也好，无论缘由，无论是否有精神病，我们都做了恶事，所以也一定会受到相应的惩罚。多那半分少那半分，真算不得什么。但如果是恶人做恶，却因权力、金钱要冠上一个“激情杀人”名头来博人同情。那就太他妈的扯淡了。
因为，世人虽麻木，却不傻；
因为，沐猴而冠，也还是猴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