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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官(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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爪子的前面虽然带了一个“好”字,可我本心其实说的是反话。我很希望有这么一个爪子,在为我做好事的同时又给潘玉奎找点麻烦。但具体这爪子要具备怎样的条件,我还真没确切标准。即便找到一个能给潘玉奎找麻烦的爪子,想必对我自己也没什么好处。虽说如此,但在半个月之后,孙大炮还真给我带回一个“好”爪子。说他“好”,是因为这个人让我有点无语。

爪子名叫耿军,山东人,现年四十出头。孙大炮之所以能找上他,是因为这人现在在东北打工,且需要钱。

耿军十八岁那年,高考失利,带着满身的挫败回到了农村老家,并于半年后迫于生活压力,进城打工。

起初,耿军是到工地上做小工的,也就是力工,主要工作就是板砖运土,走高爬低,卖的是力气,吃的是辛苦,赚的却很微薄。换做平常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倒也没什么,可耿军是刚刚走出学校的学生,手无缚鸡之力,像这种最纯粹的出力赚钱的活,他根本适应不了。三天没到头,他满手都磨出了血泡,七天不到,他就一个人深更半夜躲在厕所里哭。搞得不明情况的一些工友以为厕所闹鬼,晚上都不敢起夜了。

但不得不说,耿军是个很有韧性的小伙子,即便如此,他还是每天都咬牙挺着,因为他要吃饭。而为了吃饭,吃苦受罪对耿军来说,可能是当时唯一的选择。他能做的,也唯有坚持而已。

也许,耿军的这份坚持连老天爷也看在了眼里,觉得应该给这个懂得坚持的年轻人一个机会。于是,在耿军干苦力的第二个月,工地上的一个高级职位出现了空缺。

原来,工地上的一个塔吊司机几天前不巧出了车祸,短时间内无法回来工作。而工地上又没有备用的塔吊师父。所以,工程公司的老板决定,七天后在工程队里进行选拔,合格者可以成为新任塔吊司机。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塔吊司机也是在工地上出苦力赚辛苦钱的,可其性质和小工绝对不同。首先,塔吊师父属于技术工种,没有通过相关的考核,是没有资格上岗的。用赵本山的话说,塔吊师父也相当于中级知识分子。其次,塔吊司机和工地上其他工人有本质区别,那就是地面上所有工人,都要按照塔吊师父的安排来进行相关作业。比方说,塔吊吊起两吨钢筋,准备挪位,那只要是在合理范围之内的,塔吊师父选定的地方,地面工人就要配合,根本无权反驳。

当时的耿军,觉得这是个机会,可机会在眼前,不努力也白扯。于是,耿军便用上一个礼拜的工钱,跑到新华书店去买了一本四百多页厚的塔吊操作手册。然后,白天上工干活,晚上挑灯夜读,困了就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打走困意继续读书。就是这样,耿军硬是在一个礼拜之内,把整本的塔吊操作手册背了个七七八八。等到一周之后正式考核开始,耿军还真就一举把这个机会抓住了,从此成了一名塔吊司机。只不过,在考核结束的时候,耿军连微笑都没顾得上,就一头栽倒在床上,和衣睡了。

成了塔吊司机的耿军,从此日子好过了很多,无论是收入还是工地上的地位,都有了明显改善。人人也都不再拿他当小工随意呼来喝去,人人见到他都会礼敬有加的喊一声:

“耿师傅!”

凭借耿师傅这个称呼,耿军老家那边很快有人找上门,给他说了一门亲事。虽说那个年月已经不兴包办婚姻了,可婚姻大事依旧还是以父母意见为主,耿军和相亲的姑娘并没怎么相熟,就在双方的安排下结婚了。在一年后,俩人也顺利的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取名叫耿群。

然而,耿军的生活并没有如此简单的走下去。等到耿群三岁的时候,耿军和他老婆离婚了。离婚是耿军的老婆提出来的,理由是耿军好赌。

这一点,耿军一点不冤枉。而他好赌纯粹是被工地上几个工友给圈进去的。

在耿群出生之后,耿军觉得生活踏实,工作顺心,所以多少有点春风得意的意思。春风得意的同时,耿军家里也即将发生另外一件好事,那就是耿军两口子凭借努力,已经攒了一笔钱,很快就可以在城里买一套房子了。也就是在耿军即将实现这个梦想的时候,他沾上了赌博。

在耿军的工地上,有两个塔吊司机,一个是耿军,另外一个叫二龙。平日里,俩人都在各自的塔吊上工作,所以并不算熟悉。一次,二龙家里临时有事,就主动找耿军让耿军帮忙替个班。山东人生性豪爽,所以耿军一口就应承了下来。等回头二龙那边事儿忙完了,为了感谢耿军替班,就请耿军吃了一顿饭。在酒足饭饱之后,二龙则力邀耿军去他家里打上几圈麻将,耿军推脱不过,也就去了。而那一个晚上,耿军就足足赢了差不多两千块,在九几年,这个数字几乎就是耿军两个月的工资了……

之后,耿军对赌博就欲罢不能了。开始时,他认为赌博是比开塔吊来钱更快的致富之路,后来,他则每天都挣扎于翻本的赌徒心理之中了。但他不知道的是,他从起初赢钱到后来天天求翻本,都是二龙做的套儿,甚至连最开始要耿军替班,然后请他吃饭,也都是二龙做的套儿。二龙这一个套儿,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就把耿军和老婆准备买新房的四万多块钱,赢了一个干干净净。

辛苦钱被耿军输的精光,却依旧不知悔改,整日都想着如何找二龙翻本。他老婆几次苦劝,都是无果。一怒之下,决心和耿军离婚。然而,这一切却也没能让耿军醒悟过来。

离婚之后的耿军,再度变成了孤家寡人。而孓然一身的耿军对赌博更加痴迷,且更加的肆无忌惮。每个月工资一下来,他准保找上二龙,并在几天之内就把一个月的工资输的一干二净。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2005年。

05年,耿军短暂性的戒赌了,因为他老爹经诊断,得了肝癌,且已经是晚期,主治的大夫也比较良心,对耿军直言,说他老爹要是想吃啥,就让耿军给买点啥。耿军呢?在老爹病重的这段日子里,真的就不在踏足麻将桌,辛苦赚来的钱,全都花在了老爹身上。周围的邻里亲戚,看到耿军的变化,多数也都评价其说:

浪子回头金不换。

但要想金不换,浪子得需回头,耿军虽然是暂时没再赌博,但并不意味着他回头了。他之所以不赌,完全因为他还算的上是一个孝子。等到一年后耿老爹去世之后,耿军也就毅然决然的重新回到了二龙的麻将桌上,每个月仍旧按时按点的把钱输出去。

耿军如此,想想也真是够呛。

因一个赌字,他已输掉曾经辛苦打拼下来的一切,却仍浑然不觉,曾经的坚持,如今也都抛诸脑后,而幡然醒悟,似乎也还离他远之又远。然,这份远之又远,于我们这些旁观者看来,其实也就是弹指一挥间。

2014年春,耿军的人生终于因赌而走上了末路。时年,他已四十岁有余。而他已经年逾花甲的老娘,也在2014年年初的时候,来了一次突发性脑溢血,从此瘫痪在床。

和耿军老爹病重的时候一样,耿军再次短暂性的戒赌了。因为每天工作之余,他要照顾自己老娘的饮食起居,根本就没时间出去打麻将了。

不过,没时间并不等于他不想打。终于有一天,他老娘的精神状态似乎稍好了一点,耿军看在眼里,心里也就跟着活动开了,脑子里更是想着三条六万九饼,全然就没了别的心思。于是,在经过一番强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耿军决定出去打个四圈,过把瘾就马上回来。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就是这短短四圈麻将下来,他老娘就撒手西去了。而更让人觉得唏嘘不已的是,耿军老娘的死的时候,上面的两颗门牙紧紧的嵌进了下嘴唇里,鲜血流了满嘴。

人人都觉得,耿大娘这般死相,肯定是死的时候心里有苦。但这份苦,没人说得清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她那个好赌的儿子。

当天的耿军,手风出奇的顺,四圈牌下来,他居然赢了七百多块。这可是过去十几年当中很少发生在他耿军身上的事儿。赢了钱的他,在回家的时候,更是一路横着小曲儿,心情那叫一个愉悦。可是,等他回到家,看到满嘴鲜血且早已咽气的老娘的时候,他再也哼不出一个音符了。手里攥着的七百多块人民币,也在那一瞬间就散落了一地……

七百块,四圈牌。算的上是耿军在这一天的写照。为了这七百块和四圈牌,他送走了他的老娘。进而回首过往的二十年,这七百块,四圈牌,更是耿军过往岁月的全部写照。他为了七百块和四圈牌,又失去了多少东西呢?

赌徒赌徒,输赢无度。赢的仅仅是钱,但失去的,怕是人生。天下赌徒,似乎都如耿军一般无度,但天下赌徒又何止耿军一人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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