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晋和周新明之间的恩怨，始自2011年的年初。

陈晋当时是一家金融公司的部门经理，年轻、高薪，娶了一个漂亮媳妇，俩人育有一个年约五岁的男孩儿。整体，他的生活状态比起大多数年轻人，实在要好的太多，幸福的太多。而当时的周新明，正在挨家挨户的“吃百家饭”过活。这也成了陈晋完美生活当中的不完美——他和周新明住同一个小区。

周新明第一次敲开陈晋家的门时，是周末的一个上午。当时陈晋全家正在如常的享受着周末的阳光，对于这个突然登门的陌生人感到很意外。而周新明在陈晋开门的一瞬间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叫周新明！”

说完，他便如往常一样，径自进了陈晋的家。陈晋没见过周新明本人，但他知道周新明是谁。当下，也就知道家里要发生什么事儿了。

陈晋立马让自己的老婆孩子躲进了房间里，自己则远远的站在门口，看着周新明在自己家里随便的吃喝拿。两三个小时之后，周新明离开，陈晋才让早已经怕的脸色发白的老婆孩子从房间里出来。然后夫妻俩一齐把所有周新明碰过的东西一股脑的扔了，又好好的把整间房子进行了一次消毒，多少心里才踏实一些。而这样的情况，在随后的三个月时间里，又发生过两次。

陈晋的生活整体说算是不错，但却不能说是大富大贵，属于小康水平。他想过要搬家，可小康水平的经济条件，只有把现在的房子卖掉才有可能再买一套房子。但周新明的故事早就流传得到处都是，谁又真的会来他们小区买这样一套房子呢？

常言道，越是条件好，越是前途光明的人，越是惜命。也正因为这样，从古至今为了保住自己所有，而选择作奸犯科的人，比比皆是。陈晋属于这类人，他有着不错的生活，有这似锦的前程，他绝对想一直拥有这些并死不放手。而对于生活中出现的周新明这样一个威胁，他所要做的，就是在能力范围之内，让自己以及家人远离这个威胁。即便，这种威胁更多的都是他自己透过恐惧而幻想出来的。

为了安全，为了远离，恐惧，他选择拿出自己积蓄中的一部分，买周新明一条命。

而我呢？对于周新明这样一个亮子，我有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的生命一直是在倒计时，离开人世不过是个时间和方式的问题。可同样，他也是个可悲的可怜人。用老百姓常说的一句话来形容他的人生就是：

“我特么招谁惹谁了？”

但我更在意的是，要做掉这样一个人，其实是要承担很大风险的。最直观的一件事就是，爪子在动手的时候，如果无意间被周新明抓伤或者咬伤，就有被感染的风险。就此，也就可能会在某一个地方出现一个新的“周新明”，甚至是引发更加残忍的事情发生。这后果，怕是和周新明的宝贝前妻邵文婕的做法没什么区别。而我的担心，身为“医生”的赵老虎也想到了，他在向我汇报了有关周新明和陈晋的相关信息之后就问了我两个问题：

“你说这事儿咱们要是做了，算不算为民除害？”

“你说做这事儿的时候，咱要不要把周新明有艾滋的事儿告诉爪子？”

这两个问题，大概说明了赵老虎还算是个有“医德”、懂得悲天悯人的“医生”，即便他只是个兽医。以赵老虎作为对比，我真的只算一个麻木的人，赵老虎的问题我也只回答了一句：

“不用！”

这回答，包含了很多意思。最重要的一层含义就是，如果告诉爪子实情，我相信没有人愿意来做。

几天之后，赵老虎给我带回来一个爪子。这人叫吴老大，是个农村小子。

吴老大叫吴老大，是因为他姓吴，在家排行老大，下面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其本身和“白云黑土”嘴里的吴老二儿没半点关系。而且，吴老大也没老到“本山大叔”那个岁数，他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

我对吴老大这小伙子印象最深的地方，就是他的大眼睛。他眼睛本身很大，多数时候，他似乎也在尽力将自己的眼睛睁大，有点瞪眼看人的意思。但他的瞳孔中散发出来的并没有一丝怒意，相反满满的都是纯真，似是在尽全力把花花世界里的一切都看进眼底一般。而他的背景也和他的眼神一样，干净的如一碗白水，完全没有混沌，甚至可以说没有可以书写叙述的地方。但他这样的背景，却让我知道他会是我手里的一个好爪子，原因是他符合所有爪子应有的条件——有牵挂，缺钱，不懂法，没有善恶观。

吴老大所在的村子，地处偏远，土壤贫瘠，可耕作的土地十分有限，全村人均耕地只有四分，大概就是268平方左右，还不及有钱人的别墅后花园面积大。这样的耕种面积，注定了吴老大他们村子的人均收入，都少到了一个相当可怜的地步——人均每年不到1000元。

原本，全村人的日子都是用这一年一千块过活，对吴老大而言也没什么不妥。可在两三年前，吴老大开始意识到自己家缺钱。缺钱的原因在于他下边的弟弟妹妹都在读书，成绩也都相当不错。他弟弟妹妹虽然都还小，但他确确实实的从弟弟妹妹身上感受到了知识就是力量，至少在每年秋收卖钱的时候，他弟弟妹妹算账比他要快很多。而感受到知识力量的吴老大，觉得想要改变自己家生活的现状，必须要让弟弟妹妹继续读书，要上中学，上大学，让他们成为走出村子过上幸福生活的人。无论，让他吴老大做什么，他都要筹措到足够的学费，不让弟弟妹妹辍学。在这样的信念驱使下，吴老大在2010年年底，进了Y市。

在城里打工，不管干什么一个月的收入也好过在村里一年的收入。可什么都不懂的吴老大并不知道现实。巧合之下，他找到了一个他们邻村的老乡，而这个“热心”的老乡也很快就给吴老大一份不错的工作，这工作没有具体分工，多数时候就是老乡通知他买一些零碎工具，比方说钳子、锤子之类的。偶尔也会让他买几双胶鞋、手套。在每次吴老大应老乡要求购置这些东西之后，他老乡都会给他几百块，作为“工资”。

起初，吴老大并不知道老乡干的是什么。直到2011年年初，警察找上他询问一些情况的时候，他才知道他赚的这份“工资”是怎么来的。

原来，他的老乡是一个入室盗窃团伙的主要成员，他们多数时候都是四五个人一起行动，针对不同的作案目标才用不同的工具。有时候为了隐藏现场痕迹，五个人会穿相同的衣服，相同尺码款式的鞋。吴老大干的活儿，就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去给他们采购这些东西。而随着老乡犯罪团伙的告破，全民皆大欢喜，吴老大却哭了，因为他的收入来源就此断了。

赵老虎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上吴老大的。吴老大本身做的是犯罪的擦边球，现在因我和赵老虎的出现，从擦边球转而走上了真正犯罪的道路。我并不知道赵老虎怎么和吴老大说的，但吴老大还是很快的答应了给我们做爪子。我曾试想过如果我是赵老虎，大概会在吴老大面前把我们设定成惩奸除恶的角色，把亮子刻画成无恶不作的坏人形象。这样，大概会让比较容易越过吴老大那条模糊的犯罪和罪恶的心理防线。想必，赵老虎也是这么做的。

动手的那天，是个晚上。周新明所在小区虽然建设不错，但早就已经属于物业的弃管小区，监控设施早已不全。这样的情况在北方并不少见。更因为周新明前期闹得厉害，小区里晚上敢在街上走的人，怕除了周新明之外，再无他人。这样的近似于真空的空间，其实对犯案者来说是很好的土壤。而我给吴老大准备的作案工具，是一把锤子，作案的方式是让他确定目标之后，在背后用锤子直接击打周新明的后脑。而赵老虎则比我要贴心一百倍，他更是给吴老大准备了一副清洁用的橡胶手套和帽子口罩，作为他外露皮肤的基本防护体。

另一面，周新明的状态，早就是那种不设任何防备，全无生存意义的生存状态了。对于从黑暗角落从背后冲向他的吴老大，真的是一点都没察觉。吴老大的第一锤子，直接砸在了周新明的后脑，周新明当场前扑倒地昏厥。吴老大则在一击得手之后，直接骑在了周新明的身体上，继续抡起锤子对着周新明的后脑猛烈的砸击。连续砸了十几下，直到把周新明的后脑全部砸烂之后，吴老大才收手离开。而这时候，他满身、满脸全部都是周新明那流淌着HIV病毒的血液。

行凶之后，赵老虎接应吴老大离开了现场。并在第一时间找了一处僻静地，让吴老大脱了个精光，用矿泉水把全身上下的血迹全部擦洗干净，而后又一把火把吴老大换下来的衣服，全都烧了。

周新明死后，警方如常介入调查，但对于这样一个艾滋病人的死，他们并不会太在意。根据惯例，他们肯定是会针对死者生前所有有恩怨的人进行调查，但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因为，整个小区似乎都和周新明有恩怨。其调查结果，自然也是不了了之。

吴老大则在拿了我给的三万两千块现金之后，就回了农村老家。他的弟弟妹妹，应该在几年之内都不用担心学费的问题了，也许吴老大还可以娶一个漂亮的农村姑娘也说不定。但反过来说，我让吴老大做的事儿，不知道是害了他，还是帮了他。

吴老大，之所以会成为爪子，是因为他有理想，有一个有关钱的理想。但试想一下，如果他知道周新明有艾滋，他应该也不会接手这单生意来给我做爪子的。因为，理想在恐惧面前，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

陈晋，之所以会成为匣子，是因为他有家庭，一个有着光明前途的家庭。试想一下，如果他可以清醒的认识到艾滋病传染本质，也许他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让他做出这样选择的并非是艾滋病本身，而是他对艾滋病的恐惧心理。

同样，周新明在病魔面前，也选择了一条不应该选择的路。他心里最大的敌人，并不是他身上的病痛，而是病痛给他带来的社会上的不公待遇和歧视……

苏东坡在离开佛印之后，心里很美。因为他在与好友论禅中，似乎占足了便宜。可等他回到家之后，他突然意识到，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佛印看他是一尊佛，是因为佛印的心里想的是佛。而苏东坡看佛印像牛屎，是因为他心里想的是牛屎。

换言之，如果所有人都可以理性的正视病痛，而非任凭自己心里的恐惧去扭曲理性，周新明的悲剧，或许不会发生。因为周新明本身，也是个受害者……

换言之，如果中国的政府部门合理形式人民赋予的权利，合理分配纳税人的钱财，让教育、医疗等等这些民族根本保障免费施行或者低费用推行，吴老大也不必要为了给弟弟妹妹筹学费而去触犯法律，更不必去冒险杀一个艾滋病病人。而全民免费教育、全民免费医疗无法推行的原因，并非其无法推行，只是因为一些当权者的心中想的是“牛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