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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49、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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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我吝啬鬼?你不知道自古书与老婆都概不外借?”李总果然一下子就听出她的弦外之意来。

“你的意思是说,牙刷可以外借?”孟沅立刻抓住他这言语上的一丁点漏洞,进行大肆攻击,“行哪您!这段位可比无产阶级革命战士还要高。”边说这话,她脑袋里又立刻想起以前Mars的有个朋友说起过,说他出国留学那阵子,跟一个台湾人当了室友,结果那个台湾人头一回见他,就拿了一把牙刷硬要送给他,还“好心好意”地告知:“这是牙刷,用来刷牙的,听说你们大陆人很穷,你既然来了国外,就要讲卫生,每天都要刷牙。”

“台巴子还以为我们穷得连内/裤都没有。”Mars的那个朋友恶声恶气道,“他们才是小家子气,又娘,男人说个话都像女人。我跟他住到没一个月,受不了他,就自己搬了。”

当时那帮人听得笑嘻嘻地,纷纷出言讲述自己在国外留学时被人贬低的二三事,别说那些发达国家的白人,就连拉丁美洲跟阿拉伯的有色人种,都会嘲笑国人的贫乏与或寡闻;不过聚会上说起来,又过了些年生,他们反而都不太介意了,当成趣闻笑话一般,只孟沅听得牙痒痒地,觉得若换了自己,肯定会当场反唇相讥,甚至,闹到动手都有可能。

当然,也有另一重可能,就是对那些井底之蛙敬而远之,当那些人说话如耳边风。

她做事经常这样。

这会儿趁这机会,赶紧对李总大加挖苦:“我们大陆人的牙刷都只自用,不出借。”

李总被她的牙尖嘴利气得笑了起来

嘴上不饶人,手上也没停过。李总见她换过脚,开始拔她的第二只靴子,便过来阻止,“怎么话还没说完,你就要走?这才几点。”

“要九点半了。这一路回去都是小道,再不走不安全。”

“这样,我们多聊会儿,晚上你干脆住这里,我这儿有客房,阿荣反正今晚不回来。”李总拿话激她,“牙刷呢,我不会借给你。其他的嘛……唔,你敢不回去的话,我这儿的书,除了管理类的,随便你借。我过年回台湾,再想办法给你带几本禁品过来,像刘凤翰的《抗日战史论集》,跟吴相湘的《第二次中日战争史》,还有《南侨回忆录》跟《滇印缅战场实录》,这些都是好书。”

“有什么不敢的?”孟沅停了穿鞋的动作,她歪在门框边想了想,只要有客房,那安全上就可以无虞;凭两家厂的关系,李总绝不至于对她做出格的事情,而且,她也不太担心会有碍名声,以李总的教养跟段位,他不至于乱嚼舌根,吹嘘出什么桃色事件来;最主要的是,她听出李总这话,明显有为刚才找回面子连带“将她一军”的意思在里头,她若落荒而逃,那以后就别再想把借书二字说出口。

“说话算话?”她转身问,“我这就给阿文打电话,告诉他我不回去了。”

“你怎么跟他说?”李总饶有趣味地望着她,“他可是有来电显示,看得到我这儿的电话号码。”

“实话实说,我就说跟你讨教工厂管理,而且为了借你的书看,跟你打赌留下来。”

“好,有胆识。”李总站起身来,道:“那我可把大门反锁了啊?”

还没等孟沅去给拨电话,搁在书柜那头的电话已经大响特响起来。李总赶过去接,只听了一句话,就给孟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听李总用方言跟对方足足说了十分钟,孟沅虽听不懂闽南话,但她听得出来,李总讲电话的口气平和,颇有几分嘘寒问暖的温柔,等他挂了电话,她便自然问道:“你太太打来的?”

李总点头:“她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跟她讲0号就走。”

“你刚才不让我出声,是怕你太太误会吧?”孟沅笑道,“她怎么不跟你一起来?”

“我太太不想离开台湾,她那里也有一家公司要管,那是我太太的私产。”他强调“私产”二字。李总说:“她公司做得大,钱赚得比我多,比我厉害。”

“有个这么能干的太太,是不是很有压力啊?”孟沅调侃道。

“唔,很有压力。”李总爽快承认,“所以我在这边很乖的,从不乱来。”

亏他好意思,四十几岁的人了,也敢用“乖”这个字眼。

不过孟沅听明白了他这一语双关。

给阿文打完电话,李总指派她去厨房洗出两个苹果一个橙,切好两人分食;刚才喝茶时,她含了一粒腌渍茶梅,这是台湾人喝茶的独特习惯,茶梅偏酸,搞得她牙齿有些凚软,水果就只吃了两片。

吃完水果,她跑到书柜那里,选了十几本欲先睹为快,统统放在那张硕大的桌子上。包括一套三本《丰子恺文集》、上下两册的《白先勇自选集》,胡兰成的《今生今世》与《闲愁万种》,林清玄的《白雪少年》,还有《陆小曼传》、《伯罗奔尼撒战史》、《雅舍谈吃》,然后她看到书柜高处有一套三本的《黑雪》、《汉江血》、《黑雨》,她听说过这套书,是国内出版的,据说是描写中国出兵朝鲜的军事纪实,真实而残酷,于是她踮起脚尖,把这三本也取了下来。

李总这回没阻止她,只是笑道:“贪多嚼不烂。”

她不回头,但可以回嘴:“你不是过年要回去嘛,下次再来借至少是十几天后了,以我看书的速度,这点都未必够。”

孟沅注意到李总有半柜子书,全是些《周易》、《归藏》、《太乙神数》、《奇门遁甲》、《河图》、《洛书》之类关于风水或占卜算卦的书籍,她指着这些书问:“你研究这些?”

“我可是台湾有名的麻衣神相。”李总自夸道,“要不要我帮你推一卦。”

“还是免了。我舅舅就是学易经的,他说算卦这种事情最不靠谱。算得准的,那叫泄露天机,会反噬自身,所以以前算命的多半是瞎子,那就是天谴;算不准的,纯属骗钱,当个娱乐还成,连我舅舅都不肯替我算,咱们非亲非故,我也不指望你敢跟我说实话。”

孟沅的二舅,还当真是易经协会的副会长,浸润易经上二十几年功夫,时常爱跟孟沅指点些知天知人的道理,他也曾说过孟沅有慧根,容易入“道”,一直想收她当个入室弟子,结果一念头刚出口,就被孟沅他爹这个顽固的无神论者给强力扼杀。

“你这个人……”李总叹息道,“你不知道,台湾有多少人求着我帮他们算,我都不肯。”

“所以说,碰上我这么个不肯求的妖怪,你觉得很诧异是不是?”孟沅翻嘴仗的功夫,有时候会快过脑子的反应,“自古算命的规矩,只说过往,一涉将来便打机锋;过往都是我自己经过的,有什么算头,将来那些虚话,模棱两可,什么父在母先亡,什么利在东南宜动不宜静之类,爱怎么解释怎么解释。除非……你敢给我干货,把话给说实罗,我就敢照单全收。命不命的,反正我也无所谓。”

她忽而心想,命里再大的劫数,还能大得过严以宽去?自己已然了劫,还有什么可惧的?

若老天真注定要她身死灯灭,惧也无用。

“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算什么算?”果如她所料,李总没再提推卦一说。

***

继续坐下来,喝着茶聊到十一点半,孟沅再不肯奉陪,坚持要去休息;李总住的房间就在小厅后面,李总说聂经理阿荣的房间在旁边,然后中间隔了公用卫生间跟厨房,最靠后的才是那间小客房,一应被褥俱全。

李总告诉她,平日里常有朋友来喝酒喝茶,搞得晚了就在这里睡,这些被褥,负责打扫卫生跟煮饭的阿姨经常换洗,来过一回客人就会换洗一回,倒不用担心卫生问题。

“你要嫌不干净,我欢迎你来我房里睡,我们还可以联床夜话。”李总说这话的神色,五分玩笑,另外五分,却是鬼头鬼脑的试探。

“联你的头。”孟沅没好气地顶回去,她最讨厌人家拿这种带色的事情来讲笑。

“我讲真。我今晚门不锁。”李总像是没注意到她的不快,仍旧继续这个话题,“前两年我也留宿过一个女生,结果她半夜跑敲我的门,来跟我说,她睡着害怕。”

琢磨他言下之意,无非是:想投怀送抱谋求私利,最好趁现在,当然再晚些,他也欢迎。

“别人害怕嘛,你就全陪,真是伟大。”孟沅不动声色地语带嘲讽,“李总,我这人向来不喜欢给人家添麻烦,更不喜欢人家给我添麻烦。晚安,你睡安稳点,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她施施然去卫生间,拿清水漱口洗脸,回客房时经过厨房,她顺手把刚才削水果的那把小刀揣上。

插上房门,她确认了两遍锁跟插销的完好程度,这才放心睡下,只脱了外头的大衣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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