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解差竹林夺教友除饿豹月夜救杨升还不到吃早饭的时间，南山老林中木厂的大门前，就已挤满了等活干的棚民。王清哮着范人杰走进人群，只见沈训坐在大门的木墩子上，正对围在身边的人们讲说什么。王清走近前听他说道：“小刘成把窗户纸用舌尖舔湿，抠个黄豆大的窟瘙眼，使个木匠单吊线往里一看，好不怪哉！画上那朵白莲花开了，花心里站起一个漂亮的小媳妇。就象刚睡醒，伸伸胳膊伸伸腿，水汪汪的大眼蹐转悠几下，就从画上走下来。一眨眼，便和真人一般高了。她先帮小刘成磨好了面，又从腰中抽出一块白布，撒了一把莲花瓣，蒙在桌上吹气，再揭开白布一看。嗬！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大馒头，还有大碗大碗的肉，大碗大碗的酒。那个香味直往小刘成的鼻子眼儿里钻……”

说到这里，他突然打住了，看见了站在人丛中的王清、范人杰。

范人杰见他停住不讲了，就说：“沈训，往下说呀。”

沈训站起来，拍拍肚皮：“肚子里打鼓了，没劲头了。”

“没吃早饭？”

“三碗稀菜汤，两泡尿就走没了。”沈训说畚，又勒勒裤带。

王清取出个菜团子递给他：“给你，堵堵心。”

“这……”沈训不好意思伸手。范人杰说：“给你就拿着，王大叔也不是外人。”

沈训一笑，抟过菜团子送进嘴，只三两便吞下去，唛得他直抻脖子，做个鬼脸。

沈训吃完，范人杰何：，“今天直到此时，为何大门未开？”

“听说木厂的少东家昨天从杨家坪来此，还在睡觉，开门怕惊了少东家的好梦。”沈训告诉完又问，“范大哥，叫门吧？大浓都等半个时辰了。总这么等下去，可真受不了。”

沈训一说，立刻有人响应：“可不是，再等一会，今天晚上就返不回去了。”

沈训见范人杰没有反对，就快步走向大门，用拳头“咚咚咚”砸起来。他一带头，人们一齐拥过来，连敲带砸震的大门直呼扇。

这时，大门里传出了猴叫似的喊声：“你们疯了！快给我住手。惊醒了少东家，扒了你们的皮。”

人们照样砸门，连门框都拥活了。沈训冲门里问道：“尖嘴猴，太阳都出山了，再不开门别说给你推倒。”

尖嘴猴岂肯示弱：“姓沈的，这里顶数你捣蛋！非把你除名不可，叫你喝西北风去。”

“你敢！你尖嘴猴要敢算计我，就把你吃饭的家什砸扁。

穷命换富命，我怕啥”

门觅门外正吵得不可开交，大门里又有人说话了：“姜掌柜，大门外为何喧哗？”

只听尖嘴猴“嘻嘻”笑了两声说：“啊，没什么。少东家您起的好早，昨晚可睡的安稳？还早呢，再去睡一会儿吧。”

大门外，人们“嗡嗡嗡”，越发嚷叫不休。少东家似乎生气了：“我问你，大门外为何如此喧哗？”

“是这样，“尖嘴猴答道，“这些骡子们急着迸来驮木枋，我怕惊醒您，让他们再等等，他们就闹起来了。”

“既然如此，放他们进来。”

“好，好，我这就开门。”尖嘴猴说罢叫手下人打开了大门。

门一开，几百棚民呼地一下浦进，争先恐后奔向院中的长条桌，都想抢在前面。乱了好一阵，其中夹杂着谩骂和厮打，终于排好了队，在桌前站成一字长蛇阵。

尖嘴猴离坐于条臬之后，几个帮手分立两侧。左边太师椅上，坐着年方弱冠的英俊青年。华衣丽服，手摇一把雪白的鹅毛扇。看打扮象个书生，腰间又挂着一宝剑。他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这纷乱的场面。

王清觉得此人眼熟，仔细想来猛然忆起，这青年就是在天河渡莲花荡相遇的乡勇头目。一问范人杰，方知他是杨国仲养子杨升，不由对他在莲花荡的举动越发不解。

“这人怎么样？”王清小声问范人杰。

“不太清楚，“范人杰说，“听说他倒是不干啥坏事，还有人说他心眼挺好，大概是岁数小的缘故吧。杨国仲家还能有好人？”

王清点点头，没有作声。

这时，轮到了沈训。他手拿巴掌长的一块木牌，递给了尖嘴猴。尖嘴猴慢惺腾腾地放下水烟袋，接过牌子，前前后后翻来复去看了几遍，才交给身边的帮手。他手下人接过去，放在箝子里。尖嘴猴拉开抽匣，取出个压着字的圆铜牌交给沈训。

然后咧着嘴问：“还背吗？”

“废话，不背来干啥！”

“你小子莫非吃了枪药！”尖嘴猴用白眼珠看看沈训，扔过一根竹签。沈训接过，往木垛那里去了。

王清看者这一切，不解地问范人杰：“这是怎回事？”

范人杰告诉说，棚民来木厂驮木头，要先上名，上名得有保人。损失或拐走木材，要加倍罚赔。上名以后，从尖嘴猴手里领到竹签，再凭竹签到木垛领取木枋。背到四十里外的河岸上，从那领回一个长方木牌作为凭证。第二天再来这里用木牌换铜牌，每十天一次，按铜牌发给工钱米。

王清、范人杰边说边往前移动，他俩排在最后，在他们前头，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五十多岁年纪，听见了生人说话声，老人回过头来看看王清。王清也就打觅他一眼。只见他满楚皱纹的脸上积满尘垢，两眼深陷，目光象死一样呆滞。看他回头，范人杰打个招呼：“高大伯，你还背呀？”

“啊，啊””老人脸上毫无表情地答应两声，就赶紧转回身。范人杰告诉王清。他就是高艳娥的父亲高老实。

说话的工夫，已经轮到了高老实，他以乞求的目光看着尖嘴猴。

尖嘴猴打个哈欠问：“老高头，你还想背？，“啊，背，背。”

“瞅你那个德性，说话气都上不来，回家呆着去吧。

“不，不，不行啊！”

“我看你也不中用了。前天你背小号木枋，还拉下二十多里，要不是范人杰接你，你哭也哭不到地方。”尖嘴猴发落了几百人，大概是累了，伸个懶腰说，“回家享福吧，柜上把你除名了。”

“别，别，千万别呀！”高老实伸出枯柴般的手，急忙恳求。

尖嘴猴不耐烦地一挥手：“走，滾开少废话，你不怕死，我还怕木头白瞎呢。半道上你掉进山涧，一根木头就搭了。”

“姜掌祀，我，我……”

“你痛快闪开，让后边的人。”尖喷猴伸手狠劲一推。

高老实被尖嘴猴一拨拉，正好站在了杨升面前，便哀求说：“少东家，你修修好，可怜可怜我吧。”

杨升肩头皱了一下，对尖嘴猴说：“他一定要背，不必拦阻。”

少东家发话了，尖嘴猴不敢不依，只得取出一根竹签：

“老高头，少东家大慈大悲，你可要当心，真要出了麥我可不客气！”

高老实什么也顾不上说，接过竹签奔木垛去了。王清暗暗叹息一声，和范人杰一起站到了尖嘴猴面前。

范人杰换好铜牌领罢竹签说：“姜掌柜，给你领个人来，挂个名。”

“挂名？”尖嘴猴的眼光在王清身上转了几圈，“姓甚名谁？”

“他叫王清。”

“多大了？”

“四十八。”王清荇。

“哟，岁数可不小了。二、三百斤能背动？，王清晃晃膀子：“几百斤不在话下。”

“从何方来？”

“山外。”

“。何进山？”

“在外边混不下去了。”

尖嘴猴看看少东家，摇头晃脑地说：“不妥，不妥，如今白莲教无孔不。”

范人杰说：“姜掌拒，他可是个老老实实的庄稼人哪。”

“难说，难说，“尖嘴猴还是摇头，“白莲教脑门也不贴帖，难说。”

“我担保。”范人杰有些焦急地说。

“你，“尖嘴猴还是拨愣脑袋，“按规矩要俩人做保，一个人不行。”

“我莽一个！”沈训早已等候在附近。

因为少东家坐在一旁，尖嘴猴故意讨好地问！“少东家，您看？”

“无非为了糊，他衧力气，你何乐不为。”

“那好，“尖嘴猴对王清说，“少东家广开方便之门，算你走运气，给你挂上名。沈训，你也算个保人哪。”

沈训上前按了手印：“放心，寧柜的，有事冲我说。”

办好手续，三个人一起来到木垛前。只见数不清的木彷，堆成了几座山。两个管事人不耐烦地吆喝着他们，“快点！”

背木头的棚民都已先后走了，只有高老实还站在那里。他见范人杰过来，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范人杰关心地说：“高大伯，还没走，背不动就算了。我那还有几斤米，晚上给你送去。”

“不，不，我行，我能背，我背二百斤的。”

王涛也来劝说：“老哥，别背了，有难处我们帮你。”

高老实看着范人杰说：“你，帮我搭上肩。”

范人杰叹气，蹲下身和沈训一起，把木枋给他搭上肩。

高老实脸上，立刻流下了黑色汗道。他咬咬下唇，艰难地抬起腿，脚步踉跄地走了。王清他们担心地看着，唯恐高老实跌倒。管事人早已等烦了：“你们还背不背？”三个人急忙交了竹签，背起大号木枋走了。

出了木厂几十步，看见高老实摇摇晃晃地走在前面，他们紧走几步赶上。范人杰有几分责务地说：“高大伯，你这怎么行呢！”高老实看他一眼啥也没说，仿佛一张嘴力气就会用尽。

王清见他随时都可能摔倒，想陪着一起走，好有个照頋，无奈他走的太馒了。沈训说莫如加快走再空身回来接他！三个人就迈开大步，咬紧牙关，使足力气，头前走了。

太阳越升越高，天气越来越热，山路越来越崎岖，王清他们走的也越来越慢。走出大约二十里路，三个人都几乎精疲力尽了。背上的木枋象大山一样重，双腿象木头一样沉。衣脰被汗水湿透又晒干，干了又湿透。王清边走边想，无怪厂主把背工称为“骡子”，挪民们要活下去该是多么不容易呀！这个世道不变变又怎么行呢？

前面有一片树影荫凉，沈训说：“王大叔，歇一会儿粑，我再接接高老实。”三人卸下木枋，王清说：“我去接接。”

沈训忙说：“我年轻，还是我去。”由于他们走一段接一段，高老实并没落后多远，眼见他已走上山坡，沈训刚迎上去，高老实突然一下子栽倒了。王清等人急忙奔跑过去，只见高老实压在木枋下动也不动。三人急忙挪开木枋，抱起高老实，只见他脸色腊黄，地上有一滩血，嘴角还在淌血。任凭范人杰怎样招呼，他也不应一声。

“怎么办？”沈训急问。

“救人要紧王清火急地说，“我把他背回庙里，叫聪儿先给他康些草药。你二人等我回来一起去送木枋，沈训一听，枪先背起高老实：“我年轻，还是我来。你们在山坡下酒店等我，“说罢背起高老实，如飞似地去了。范人杰把木枋搬在一处，指着下边的酒店说：“大叔，反正是等着，木枋在这没不了，我们下去喝两碗。”

王清摇摇头：“背一趟木头，累个半死，也挣不来一斤酒钱，还是别喝了。”

“大叔，从你来到伏虎沟，咱们还没喝过酒呢。今天，就猝我给您接风。”范人杰扯起王清就走，兴致勃勃地接着说，“自古以来，英雄好汉就离不开酒，武松要不是喝了十八碗，也不见得三拳两脚就打死猛虎。”说起喝酒，范人杰格外有精神，随风飘来的酒香，好象有无比神奇的魅力，把他的疲劳全都驱散了。

山坡下的小酒店，座落在郧西县城至杨家坪的中途。因为南山老林荒凉无比，毐蛇猛兽出没，还有杀人越货的强人，所以从来无人在山野中开店经商。可是几个月前，却来了两个胆大的买卖人，在这里开起了酒店。这两人是对夫妇，男人叫侯小八，四十左右岁，猴头八相。女人叫梅翠苹，三十郎当岁，模样虽不十分俊俏，倒也并不难看。她原是杨家坪的一个妓女，不知是因为人老珠黄，还是侯小八有钱，竟跟侯小八从良了。她喜风流，爱打扮，头上经常插朵玫瑰花，所以人称她“野玫瑰”。这两子人性不怎么样，生意经可挺精。他们从杨家坪发来劣质白酒回来对上凉水，再把酒提改小，从中捞钱。除此，他们还兼卖油、盐、酱、醋，针头线脑之类的东西。棚民或用现钱买，或拿山货换，虽然明知很不合算，但谁也不愿为一根针半两盐，跑到几十里外的杨家坪。更有一点，侯小八许可賒欠，又往外放债，许多棚民在急等用钱时，也只好饮鸩止渴，明知是陷阱，也得往里跳。因为以上种种原因，侯小八的酒店倒也兴隆，时有客人光顾。

酒店地势选的也好，前面是一道清澈的山溪，细流涓涓，水声淙淙，恰似琴声日夜不停。酒店后，山岗拱立，竹林环绕，景色爽。宜人。三间房舍，一厅堂，一作坊，一卧室。门前两侧，都用竹竿搭起了凉棚。酒店依山临水，大热天行路人在这里一坐，立刻感到著气全消。门前，竹芊挑矜一面洒幌，随风親动，象是对过往行人招手。幌上三个醒目的大字一“半途香”。

范人杰在前，王清在后，跨过小溪上的竹桥，来到酒店门前，范人杰便喊起来：“老板娘！老主顾到了。”

“来了，来了。”随着浪声浪气的连声应承，“野玫瑰”一阵风似地迎出来，“哟，我当是谁呢，大兄弟来了，这一阵子可有十多天没见了，想是又发财了？”由于走的急，她头上那朵绢制的玫瑰花还在不停地颤动。

“发财，发疟子吧。”范人杰问，“有好酒吗？”

“兄弟，你算来着了。”“野玫瑰”不时用眼睹瞟瞟王清，“刚从杨家坪进来两坛绍兴老酒，听说蹲了八十年。你们二位在哪喝呀？”

范人杰瞅瞅王清，王清说：“外边凉快，就在凉棚吧，还能看着木头。”二人进凉棚坐下，范人杰对“野玫瑰”说：“打三斤酒，切三斤熟牛肉，再来三大碗辣子豆腐。都记在我账上，放心吗？”他把沈训那份也带出来了。

“看你说的，别说三斤，就是三十斤我也敢賒。这伏虎沟三里五村的，谁不知大兄弟是个仗义疏财的好汉哪！我给你端去。”“野玫瑰”嘻嘻笑着，扭动屁股走了。转眼，酒菜送到。

范人杰把一碗酒捧给王清：“大叔，请您先干一碗。！王清没接酒碗，眼睛却盯着大道说：“你看，那边押来一个囚徒。”

范人杰望去，大道上果然有两个解差，押着一个蓬头垢面，带畚长枷的囚犯，慢设地走过来。那囚徒一步挨一步，好不艰难。

那个胖解差边逛边骂：快走，蘑菇个屁，找打怎么着！”

瘦解差说：“诚毛驴的，不打不走！”说着，举起手中的水火棍，照囚徒大腿就是一下。囚徙的腿猛地一弯，险些跌倒，踉跄几步方又站住。未及站稳，背上又挨了一棍，痛得他一咬牙，只得挣扎着快行。

范人杰气得火贷三丈：“大叔，现在押解的犯人，十中有**是咱教里的，我们不能袖手旁观。”

王清小声说：“别急，他们也奔酒店来，想是要打尖。”

只见胖解差先走过竹桥喊道：“店小二店小二！”

侯小八迎出来：“差宫老爷，要打尖吗？请到上房。”

胖解差？东凉棚有人，就说：“押着犯人进屋不便，就在西凉棚吧。”二解差押着犯人进了凉棚，叫犯人席地而坐。他们坐在粜前，棍棒不离左右。

侯小八擦着桌子含笑问：“二位差官老爷，用什么酒饭？”

胖解差转转眼珠：“小二哥，你这里可卖蒙汗药酒？

侯小八咧咧嘴：“差官老爷真会耍笑，我们是本份生意，酒好肉香，价钱便宜。”

胖解差说：“笑话归笑话，生意归生意。我们讶俩押的朝廷要犯，你要是学孙二娘开店那一套，可小心脖子上的脑袋！”

“要犯？”侯小八打蛩一眼犯人，“准又是白莲教吧？”

胖解差一瞪眼睹：“你问这做甚？想必你们是一路！”

“不，不，“侯小八忙说，“我不过信而言，二位要多少酒？”

“公事在身，不敢多饮。打一斤酒，多切点牛肉，来二十个烧饼。”

没多久，酒饭齐备，二解差推杯换盏地喝起来，哪管犯人饥饱。这些，全被王清、范人杰看在眼里。为了弄个明白，王清装了一袋烟，迈步来到西涼棚。

胖解差急忙抓住水火棍：“干什么？”

王清一笑：“差官老爷，借个火。”

胖解差没再言语，把火镰递给王清王清抽者烟，往犯人脸上斜了几眼。犯人也恰好扭头看他，四目相对，两人都不觉怔了一下。王清赶忙收回目光，对胖解差说：多谢！多谢广回到东凉棚，悄声告诉范人杰，“你说囚徒是谁？是河南总教师刘之协呀

范人杰闻昕是刘之协，忙说：“大叔，他去四川联络，约定全国统一起义日期，聪儿还在等他的消息呢，怎么落了官府之手？大致，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救下。”“那是自然，“王清说，“我们出去仔细商议，以免解差生疑。”说罢，二人喊来“野玫瑰”，记上帐后，便扬长而去。

两个解差也是久走江湖之人，他们总感到王清借火有些蹊跷。算帐时，胖解差问侯小八：“掌柜的，方才那两个客人你可认识？”

“他们是背木头的棚民，年轻的叫范人杰，年岁大的不相识。”

瘦解差问，“这条路上，可有什么险要去处？”

侯小八说：“往前三里远近，有片竹林略觉偏僻一些，其余皆是扪关大道。”二耔差一听，方才放了心，算完帐，又押若犯人上路。

走出三里路光景，路北出现一片繁茂的竹林。路南是个坡度平缓的山谷，谷中生满一人多高的灌木丛。微一风成过，竹林飒飒作响，树丛轻轻摇动。二解差符看前，瞅瞅，后不见一个行人，未免有些紧张，紧捱棍子，不住东张胖解差用手紧抓住犯人，好象怕他会飞走。囚犯也象是心里有事，不住两边瞧脊。解差越催他快走，他反而越走的慢了。

王清所认不差，这囚犯正是刘之协。一月前他离河南经湖北去四川，在商定了全国起义日期返回途中，不幸落官府之手。地方官弄不済他的身份，又怕他是教首，才派人押送武昌听候发落。方才他看见王清，料定必会救他。可楚，竹林已快走完，还不见一点动静，感到大失所望。一路无事，两个解差也松了一气。就在这时，竹林内突然跳出两个人，二解差未及呼叫，就被石头砸倒。王清、范人杰每人拽起一具尸体，往南面谷中一扔，尸体就滚树丛内不见了。

王清把刘之协扶到竹林深处，去掉枷锁，也不及叙谈，范人杰背起他就走。刘之协想下来，范人杰说：“你行走不便，莫要任性，我们快些离开险地，免出意外。”

路上边走边谈，他们始知对方的情况。刘之协听说齐林已死，痛哭失声。

路上，王清、范人杰经过商量，决定把刘之协掩藏在玄女庙后的一个山洞内。他们小心地避开住户和行人，人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山洞。这个石洞，离玄女庙不过一里路，洞全被浓密的茅草遮盖，外来人就楚坐在跟前，也很难发现。此洞约有半里路深，没说掩藏一人，就是千百人也尽可容下。

把刘之协安顿好，王清叫范人杰赶快回去找到沈训一起背走木枋，以免叫人怀疑，他回住处取些吃食随后赶上。

王清回到庙里，编筐的女子早已散去。高老实躺在正殿里，尚且昏迷不醒，高艳娥和王聪儿都守在床前。王清上前看宥，伤势确很严重。他劝慰高艳娥几句，然后叫出王聪儿，告诉刘之协遇救一事，井要她弄些草药，做些稀饭送去。王清说罢去追赶范人杰。

很快，王聪儿就带荇稀饭和洗棒疮的草药到了山洞。刘之协一见，挣扎坐起。先安慰王聪儿，不要因齐林遇难而过于悲伤。然后又告诉王聪儿，他在四川见到了徐天德、冷天禄和冉天元，经过商蛩，约定明年三月十日全国莲教一同起义。陕甘两省，由四川派人报信。他自己要赶回河南。王聪儿劝他莫急，在此好生将养，待棒伤痊愈，派沈训保护他回转河南。王聪儿安顿好刘之协，又急忙转回玄女庙。

王聪儿帮助高艳娥，给高老实又服了汤药。但是直到天黑，高老实的病悄仍奄无好转。

王聪儿对高艳娥说，“应该找个先生，给大伯瞧瞧，别把病耽误了。”

“聪儿姐，“高艳娥摇摇头，“南山老林里哪有医生？，“杨家坪呢？”

“有倒是有，可五十里山路，先生是不会来的。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看病先生进山。”

“那病危之人就活活等死吗？”

“也有求神讨药的，也有到杨家坪抓药的。”

“我们何不去杨家坪抓药。”

高艳娥叹气：“聪儿姐，无钱也是枉然。”

王聪儿想了艟问：“绝娥，杨家坪可有收山货的？”

“有哇。”

“那就有办法了。”王聪儿站起来说，“我到深山里转转，若能打几只野物，拿到杨家坪一卖，不就有钱抓药了。”

说罢，背起弓箭就走。

高艳娥拦阻说：“聪儿姐，天色已晚，明日再去吧。”

不，大伯的病不能耽搁。”

“那，也要等王大叔、范大哥回来。”

“不必等了，早去早回。”王聪儿想，若能有所猎获，一可为商老实抓药，也可给刘之协买药，而且还町买些白米，不然刘之协如何养伤？高艳娥见王聪儿决意要去，又感动又不放心，她抓起一杆扎枪：“聪儿姐，我与你同去，也好有个伴儿。”

“你要照顾大伯呀！”

商艳娥想好了主意：“我把爹背回家，叫妹妹照看。”高艳娥执意要去，王聪儿也只好同意。俩人把高老实送回家，就往密林中去了。

夜幕低垂，一轮欲圆的明月，从东山顶上冉冉升起。群山、树木都如同溶泡在水银之中。深山老林更增添了许多迷人的色彩，象是神话中的世界。往常一到夜间，高艳娥连门都不敢出，如今同王聪儿在一起，胆量也大了。她见王聪儿射野兔、山鸡时箭不虚发，非常羡慕，暗哜发哲要学王聪儿，也练出一身好武艺。俩人转了一个时辰，并未遇到大咨，只射到几只鸡、兔，王聪儿怕父亲挂心，就同高艳娥赶忙转回来。

她二人沿着山坡行走，听见坡下大路上传来了马蹄声。注

看去，明月高照，只见有个骑马人，在几个步行者的簇拥下，顺着大路正向杨家坪急驰。王聪儿好不纳闷，这些人从何而来？因何连夜赶路？……

骑马人乃是杨升。他奉杨国仲之命来木厂核对账目后，不愿再宿木厂，因此连夜返回家府。他骑在马上，望着两旁阴森的山影，摇摆的村丛，不免有些心惊。正自胆虚，忽然山坡上的树丛一动，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窜出来向他扑去，杨升欲待躲闪，已经不及，早被野锊叼下马去。吓得他面无血色，真魂出窍。

心想，今番休矣！一个随从看得真切，惊叫道：“豹！金钱豹！”其余随从一听，慌忙各自逃命，哪里还管杨升死活。

豹子叼住杨升，一跃上了对面山坡，恰好落在高艳娥身边。王聪儿喊了声：“赶快救人！”艳娥举枪向豹子刺去。这只豹数。未得饱餐，今日好不容易叼来一人，岂肯轻易吐出。

它饥肠难忍，只想快些到僻静处去受用，并不想与人恋战。一跃闪开高艳娥，不料又被王聪儿拦住去路。豹子发疯，衔杨升，直扑王聪儿。她沉稳不慌，蹲下身子把剑直立，豹子扑到，剑尖恰好划着肚腹。“哧”的一声，就给豹子开了膛。顿时，臭血飞溅，五脏外流。豹子摔落在地，打几个滚儿便不动了。

杨升从地上爬起，走到王聪儿面前躬身施礼：“大姐，多谢救命之恩。”

王聪儿说：“不必称谢，你可曾伤了哪里？”

“不要紧，只不过咬破了皮肉。”杨升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年轻女子，竟如此英勇，心中十分敬佩，不由分外嘱目。

月光下，他见王聪儿容貌俊丽，体态娟秀，顿生爱慕之心。忙从腰中解下一物双手奉上说：“大姐，路途之中，不及准备，这祖传短剑吹毛立断，削铁如泥，锋利无比，欲以此相赠，权表谢意。”

王聪儿摆摆手道：“不必如此，我救你乃理所当然。”

“大姐，此剑名日宵锋，今。与你相遇，岂非天意。

你武艺高强，理当佩此宝剑，万望笑纳。”说着，深施一礼，双手送至王聪儿面前。

王聪儿向杨升手中望去，这诗锋剑约一尺五寸长短，绿鲨负皮鞘，贴金剑柄，上面还镶了一颗碧盈盈的宝石，在月色中闪闪发光。杨升见王聪儿不肯接受，便双膝跪倒，情词恳切地说：

“大姐，你如不收下，我便今生不起了。”

王聪儿又急又窘，忙说“谙起”，扶起杨升。同时接过剑来。在月光下轻轻抽出半截，“刷”！一道寒光直射斗牛，果是宝剑。于是连忙推辞说：“祖泠宝物，不敢领受，快请收回。”

杨升说：“大姐此言差矣，若非你舍生忘死将我救下，我已豹腹多时。此剑也定然埋没荒郊。我武道不精，佩此剑也无作为大姐如此英雄，此剑归你定能龙昤虎啸，建功立业，亦不至埋没此剑也！”

高艳娥在一旁说：“他既然诚心给姐姐就留下吧。”

杨升又要跪倒，王聪儿一见只好收下，并施一万福说“如此愧受了。”

杨升十分高兴，又施礼问道：“请问大姐芳名，仙乡何处？日后也好登门拜访。”

此时，王聪儿猛然忆起，莲花荡遇险时、碰到的乡勇头目就是他。听父亲说，在木厂已见过他。不由问道：“你可是杨升？”

“在下正是杨升，家父即杨国仲是也。”

杨升一报名姓，高艳娥惊叫起来：“原来你是老贼之子，呸！”说着，扯着王聪儿就走：“聪儿姐，穽我们瞎了服，从豹子嘴里救了一只狼。”

王聪儿不明臼，杨升在莲花荡中为何有意遮掩？可是，高艳娥不容她再问，扯起就走。

王聪儿说：“既然如此，待我把青锋剑还与他。”说着，上前要去送还。

高艳娥将剑一把夺过：“不能便宜了他！聪儿姐，这宝剑留下，将来用它取老贼杨国仲之头！”说罢，拉着王聪儿，抬起豹子便走。

杨升“大姐”、“大姐”地连呼数声，也不见王聪儿答应，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越走越远。许久，他还呆望着王威儿的背影出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