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黑暗笼罩，柔和的路灯下是一辆缓慢骑行的单车，两个人的影子轻微晃动，周围居民楼亮起暖黄色的灯光，映衬在黑暗里像一颗颗渺小的星辰。

杨艺涵揪住董烨然的衣角，往自己嘴里送一口酸奶，“你们仨一直关系这么好吗？”

“我们都是邻居，我和张晨格从小住一块儿，夏子橦是后来搬来的，”董烨然一副惆怅的样子，有立刻表示清白“但是我和她可一点儿事儿也没有啊，我对除了你之外的女孩子都没有非分之想。”

“哦，那男孩子呢？”杨艺涵舔一下酸奶盖儿。

“……更没有了，你都想什么呢。”董烨然腾出一只手去敲敲她的脑袋，“后天不是你过生日么，我想带你去吃海底捞。”

杨艺涵点头：“好啊，就我们俩？”

“不然你还想有谁？”

“叫上黎依依，”杨艺涵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朝着董烨然吐个舌头，“我过生日她每年都陪着。”

“那……”董烨然犹豫了一下，“叫上黎依依也不如叫上夏子橦，不然你们两个女孩儿我自己好尴尬的。”

杨艺涵敲一下董烨然的脑袋：“同意了，反正你要请客。”

等董烨然回了小区，直接通知夏子橦后天晚上去吃海底捞，有安排都给我推了。夏子橦愣怔一下，问有什么事儿吗。董烨然一副骚包的模样，我媳妇儿过生日。夏子橦立刻一副嫌弃的模样，我去不好吧？董烨然恨铁不成钢，说黎依依也去，你确定你不去？夏子橦这才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轻轻地点头，哦。

杨艺涵生日正好赶上大休，五点前就会放学，几个人约了步行去海底捞，董烨然去蛋糕店取做给杨艺涵的蛋糕，其余的先去海底捞，杨艺涵故意走在边儿上，让黎依依走中间，用余光打量夏子橦，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打扮，一件干净利索的黑色羽绒服披在身上，走在黎依依身后半步，帮她挡住一点干燥的冷风。

走到商场的地下一层，海底捞的店员带他们到靠窗的位置，正好够四个人，杨艺涵坐一边，夏子橦和黎依依坐另一边。

董烨然提着蛋糕风风火火地赶来，和大家打了招呼，最后在杨艺涵身边坐下。

“你们吃辣吗？”杨艺涵问，她知道黎依依不吃辣，主要就是董烨然和夏子橦。

黎依依摇头：“我不吃辣的，你们吃吧。”

“我也不要，”董烨然一脸悲愤的表情，“我最讨厌那些吃辣不长痘的，妈的，我不吃辣都长。”

不一会儿的功夫牛肉端上来，董烨然挑一片儿肉夹起来，肥瘦均匀，纹理精细，飘逸出肥美的鲜香，他递到杨艺涵的盘子里，杨艺涵得意地看对面的夏子橦一眼，故意大声说：“夏子橦，你不学习一下给我们依依夹菜？”

黎依依脸颊涨的通红，躲在桌子低下的脚踢她一下，压低了声音：“说什么呢你，我们能一样吗？”

杨艺涵用同样小的声音回复：“怎么不能一样？”

夏子橦一双弯弯的下垂眼，从一边拿起一杯橙汁，放上一根紫色的吸管递给黎依依，一副照顾女孩儿的绅士模样，黎依依红着脸说谢谢，杨艺涵嬉皮笑脸地问你脸红什么，黎依依还在一边嘴硬说这个热气熏的。

杨艺涵把香菇夹到董烨然碗里，“不爱吃这个。”

董烨然给她夹回去，苦口婆心地劝告：“香菇有利于健康。”

“……”杨艺涵翻白眼。

牛丸儿外皮松软弹力，杨艺涵咬一口，汤汁全洒在董烨然一边的脸上，看着一边的两人笑得直不起腰，杨艺涵心里还纳闷，怎么黎依依见了夏子橦有这么多看不完的笑点，平时一副傻呆呆的样子，一个笑话都听不明白。后来杨艺涵还是想明白了，看着夏子橦笑，黎依依就情不自禁跟着笑，真是个小傻子。

吃完了晚餐，几个人走出商场，迎面的寒气让黎依依打个哆嗦，夏子橦把围巾拿出来帮她围上，突然凑近的接触让黎依依耳尖变得泛红，傻乎乎地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笑。

吃饱喝足的四个人走在暗淡的路灯下，杨艺涵董烨然在前，夏子橦黎依依在后。

街道里播放着流行音乐还在刺激着耳膜，路上大多是晚饭后出来散步的行人，几个人说说笑笑，夏子橦歪着脑袋去看黎依依，却猛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黎依依察觉到夏子橦的暂停，顺着夏子橦的视线朝左边看去。

在夏子橦的视线尽头，她看见了朝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的张晨格。

场面一时尴尬，董烨然回头正要问怎么了，却在看见张晨格的一瞬间突然愣住。

张晨格扶着一边的栏杆一个人练习走路，视线在黎依依身上停留片刻又转移到夏子橦身上，最后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就要离开，她的动作过于笨拙，以至于显得狼狈不堪。

董烨然和夏子橦交换一个眼神，四个人走过去跟她打招呼，虽然这样的场面太让人尴尬了，但是不解释又会有更多的误会，可是这又让人怎么解释，伤害已经无法避免，曾经和他们一起的张晨格变成了黎依依和杨艺涵，张晨格的位置被渐渐取代，误会已经无法停止。

“嗨，张晨格。”董烨然干巴巴地打招呼。

张晨格朝他点点头，转身就走，不留任何解释的机会。

就像第一次在夏子橦家里看到黎依依一样。

“哎哎哎，”董烨然又叫住她，拉着夏子橦凑过去，把黎依依和杨艺涵暂且放到一边儿，“张晨格，别闹别扭啊。”

张晨格的目光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在两人脸上来回凌迟。

董烨然想让她不要闹了，和好吧。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发现这根本不可能，他没有任何立场指责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张晨格喜欢夏子橦那么久，说是一句原谅就可以解决的吗？谁不想完好如初，回到曾经，可是谁告诉他，要怎样做。

对于夏子橦还是张晨格，都不可能和好如初。

那种难见天日本该自生自灭的喜欢，那种顽疾般只有张晨格才遭受到的喜欢，她的喜欢不为人知，她的私心难以忖度。

张晨格在走到下一个路灯前终于叹了一口气，淡淡地笑出来，仿佛知道他们要对自己说什么，看向夏子橦的眼睛深不见底。

“我没有闹别扭，你们四个一起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张晨格心酸地笑，“我们还是朋友啊。”

我们还是朋友啊。

这是自己判给自己的无期徒刑。

夏子橦似乎如释重负，又似乎心乱如麻，他琢磨不透张晨格，但他至少知道她不需要自己的道歉。

张晨格的眼神变得温和柔软，她朝着夏子橦露出轻浅的笑容，之后离开，从今往后，再不会有这样的温柔。

周围是不知名的绿植零零散散的影子，冬季还生长的植物总让人觉得荒凉，就像冬天撒下的种子，总是不被给予希望。

之后的氛围总让人沉默，黎依依自觉地闭口不提，只是安静乖巧地跟着夏子橦身后，像是害怕走失的小孩子。

简单告别了其他人，黎依依独自走到小区的楼下，冬季的夜晚满是萧索，周围光秃秃的枝丫昭示着寒冷的降临，她不动声色地行走，楼道的声控灯敏锐地捕捉她的脚步。

走到三楼，低头，门口放着一杯红豆酸奶，透明的袋子上还是熟悉的标志：Mr raindrop。

黎依依了然，轻轻拿起酸奶，一手开门，一手掏出手机发微信，找到谢奕鸣的页面，发了一条普通的信息：“谢谢你送的酸奶。”

按下发送键。

若是平时，一定在下一秒就会收到谢奕鸣的回复，可是这次这条信息的电流像是消失在了遥远的另一端，对方的沉默让她有那么一丝的不安。无论谁都是，一个总是第一时间回复你的人突然没了动静，总会叫人不习惯，但也只是不习惯而已。

黎依依放下手机，去厨房拿妈妈给自洗好的水果，放在透明的果盘里，被切成片状和小块儿，摆放的极具情趣。妈妈总是能把自己照顾得细致入微，以至于黎依依看起来傻呆呆的像个懵懂的兔子。

啃着水果收拾书包，挑出来明天要拿的作业，耳朵轻轻晃动，才听到是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黎依依拿起手机，看见屏幕上的名字，稍微愣了一下又轻轻地笑起来，不过是一会儿没有回复自己的微信，就这样心急着打电话。

“喂？谢奕鸣。”

“是我，”电话那头夹杂着冷风吹风的呼啸，像是在室外，“刚才打烊，没看见。”

“嗯，你送我酸奶了啊。”黎依依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开心一点，可是她的语调不自主地降落，瓮声瓮气。

“店里新做的红豆酸奶，”谢奕鸣简短地解释，随即皱了皱眉头，“你怎么了？听声音好像不舒服。”

“没有。”黎依依回答。

事情更不对劲儿，谢奕鸣想起什么似的，在电话的另一头咬牙切齿，“是上次那个小胖子又招惹你了？”

“不是，”黎依依终于稍微提起来点精神，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特别奇怪的是他居然去找级部主任主动承认之前的错误了，我都下了一跳，不知道他脑子搭错了哪根筋。”

谢奕鸣有点得意轻笑，“那就好，别管他了。”

“嗯。”黎依依点头。

“所以你是为什么不开心？”谢奕鸣刨根问底。

黎依依拿着手机的手指轻轻颤抖，随即是一段安静的沉默。

“好了，”谢奕鸣最终妥协，“不想说可以不说，但是如果你想说了，可以随时找我。”

“……嗯。”黎依依感激地点点头。

“好了，明天降温，你别忘了多穿点。”谢奕鸣最后柔声叮嘱，“早点休息，晚安。”

“你也是，”黎依依顿了顿，“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