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斐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瞪口呆望着柳罄珑。从来不敢反抗的女儿竟然说出这种话，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柳罄珑挑挑眉道：“怎么？怕疼？当初一刀砍我的时候怎么不怕我也疼呢？”缓缓站起来拉过父亲的手，柳斐然吓得一缩，把手戒备地藏在身后步步后退。曾几何时会想到自己在女儿面前居然有这么窝囊的一天？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只见女儿抿嘴一笑，一步步靠近：“爸爸，别躲了，你以前打我时不挺痛快的么，快把手伸出来吧，其实也没有那么疼。”

被父亲揍入墙角的那个瑟缩的女孩似乎离得很遥远了。面前这个女孩，一样的容颜，不一样的气势。如果说她以前只是只倔强的小白兔，那么现在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滔天恨意则让她成为一只危险的母豹。柳斐然害怕了，但他说不出求饶的话，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若他向女儿诉说自己悔不当初以求原谅，必定引起洪嘉泉的怒火，到时可就不是折一只手的问题。而且他心里也还有一丝期盼，期盼女儿不会对他下手，期盼女儿只是用口头来表达对他的不满。

可是柳罄珑失去了耐心，猛然用手肘重重撞上他的腹部，他闷哼一声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起来。柳罄珑这一撞，可以说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手肘上，也无怪乎他会如此不堪一击。她优哉游哉提过一张小板凳把他的手腕按在板凳上，膝盖一用力，柳斐然清楚地听到的手臂传来清脆的“喀拉”声。

“啊！啊啊！……”柳斐然捧着形状怪异的手臂惨叫，躺在地上剧烈抖动起来。柳罄珑满意地拍拍手，蹲在他面前轻轻笑道：“很疼？嗯，我也知道受伤是挺疼的。回去好好对我妈妈，别忘了你还有一只手一只脚哈。”

洪嘉泉冷眼看着这一切，柳斐然固然不值得让人同情，那柳罄珑呢？几天前还是个阳光可爱的小女生，转眼变得凶狠冷漠。原本毫无城府的她已经开始懂得把情绪隐藏在心里，会不会有一天，她也会给自己来个重重一击？洪嘉泉自嘲的想。

救护车哇哇叫着把柳斐然带到医院，当然不是因为柳罄珑好心，她说完话之后就回了房间，毫没有多看他一眼，而洪嘉泉更是直接把他扫地出门，哪会顾他死活？还是一个下楼梯路过的邻居看到他那惨样，才好心帮他拨打的10。

听着救护车远去，柳罄珑想起了程海。呆呆站在窗边看向救护车消失的方向，思绪飘到了很远很远。多么希望你能醒过来，只是，当你醒来时，我该怎么面对你呢？柳罄珑在心里轻轻地问：如果你知道这几天发生的事，你能不能原谅我？或许你能原谅，但不能接受。又或许，你不但接受，还会抱着我安慰我说你不介意？柳罄珑倚在窗边，脑海中勾勒出一幅美好的画面，麻木的心渐渐坚定起来。

无论结果怎么样，她都决定要去面对，没有尝试就轻言放弃，不是她的性格。

洪嘉泉一支又一支地吸着烟，把整个屋子弄得烟雾弥漫。除了面对柳斐然的那一霎，她一直显得平静不已，没有哭喊没有吵闹，倒让他心里不舒服起来。她的冷漠深深地刺激到他，好像在她眼里，他所做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洪嘉泉不能接受这种被忽视的感觉，更宁愿她对他破口大骂，甚至拳打脚踢。

一夜无话，两人都沉浸在自己自己的心思中。直到天边露出第一缕阳光，两人才分别从沉思中醒来。

该去上学了。柳罄珑心想，离开了学校那么多天，也不知老师有没有打电话去她家告状。默默地背好书包，默默地出门，洪嘉泉跟着她下楼，她没有理会，一个人默默地走在路上。

“吱——”灰色的轿车横在她面前，洪嘉泉摇下车窗对她命令道：“上车，我送你。”

柳罄珑不说话，默默地绕开，自顾自低头走路。洪嘉泉气急，下车抓住她手臂怒道：“上车！”

柳罄珑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我自己会走，你不要碰我。”

“不要碰你？”洪嘉泉怒极反笑，“那我把你压在身下的时候你怎么不叫我不要碰你？”

柳罄珑恨恨地盯着他那张可恶的笑脸，甩开他手继续往前走。洪嘉泉一把揪过她，不顾路人诧异的目光重重吻上她的唇。

“啪！”柳罄珑反手一个耳光，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要碰我！”

嘴里泛出一丝咸腥的味道，洪嘉泉摸摸自己的脸，冷笑一声：“很好，会放抗了。”一把捏着柳罄珑的脸颊，洪嘉泉附在她耳边邪邪地说：“我第一次带你回去你不反抗，第一次抱你你不反抗，第一次和你同床共枕你不反抗，连我上你你都不反抗，反而现在反抗？嗯？”

羞愧？愤恨？柳罄珑说不出来。洪嘉泉说的每一个字都没错，正是因为他说得没错，她才更加憎恨，憎恨自己当初怎么会相信他，憎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反抗的能力！

浑浑噩噩被洪嘉泉塞上车，浑浑噩噩熬到中午下课，柳罄珑一刻没多待地跑向医院。站在病房门口，她有些踌躇不定，若他没醒，自己会不会很失望？若他醒来，会不会感觉到她的变化？至少现在，她还没有想把那件事跟他提及的打算。

犹豫再三，柳罄珑一咬牙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空空如也的病床，她不由得愕然。小呆呢？小呆怎么不见了？柳罄珑双腿发软靠在门边，如同傻了一般。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回过头，是护士温柔的笑脸。护士问道：“这位同学，，你是要找原来住在这间房的程海吗？”

“程海？对！”柳罄珑跳起来着急地问：“他怎么了？”

护士柔柔答道：“他醒了好几天了，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前天就转去6号病房了。”

原来是这样！柳罄珑长长舒了一口气，向护士道过谢，在护士的带领下找到6号病房。难怪听着这个数字觉得耳熟，原来就是之前自己住过的病房，还真是有缘！柳罄珑心情愉悦地推开门，程海正靠在床上翻看复习资料。

“小呆！”柳罄珑笑眯眯闪身进来，立于程海床前。程海一愣，疑惑地问：“你叫我？”

“啥？”柳罄珑没有想到他是这个反应，皱起眉头反问：“这里除了你就是我，不叫你叫谁？”

程海沉吟一会，又问道：“你也是我们班同学吗？”

柳罄珑被问得哑口无言，开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吧？装失忆？不满地瞪着他，丰润的嘴唇撅得可以挂起个油瓶。

门“吱呀”打开，原是程母送中午饭来了。见到柳罄珑，程母很高兴的招呼道：“罄珑，怎么几天都没见你过来？”

“阿姨好。”柳罄珑闷闷地回答：“前几天病了，打了好几天点滴，课也没去上。”这也不算是骗人吧，她是真的发了几天高烧呢。

程母放下饭盒心疼地摸摸她的头说：“早说了叫你不要那么劳累你又不听，看看，究竟还是把自己累倒了。”柳罄珑不好意思地瞟了程海一眼，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又听程母说到：“罄珑，你还没吃饭吧？刚好我带了两份饭过来，你和小海一起吃吧。”

“不用了阿姨，”柳罄珑赶忙摆摆手：“我已经吃过了。”

程母嗔怪地道：“你还跟我客气什么？看你的样子肯定是刚放学就过来了，怎么可能吃过饭了呢？还想骗阿姨不成？”把饭盒塞到她手里，程母慈祥地说：“你就在这陪小海吃饭吧，阿姨正好还要回家一趟，回头吃了饭再过来。”

“谢谢阿姨。”柳罄珑感动地抱着手里的饭盒，程母笑道：“谢什么呢？之前你帮小海抄笔记我都还没谢你呢。咱不说这些，啊？”

程海这边已经端起饭盒吃起来，饭菜的香味飘入柳罄珑的鼻子，她不由觉得食指大动。打开盒盖，色彩缤纷的美味佳肴让她几乎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罄珑，”程母瞧瞧正在用餐的儿子，回头对她说：“小海这次受伤撞到了脑部，可能有点影响记忆，一会你们好好聊聊，我就先回去了啊。”

正和牛肉奋战的柳罄珑闻言抬起头，看看程母离开的背影，又看看程海，轻声问道：“小呆，你不记得我了？”

“嗯。”程海眼皮也不抬，专心致志解决眼前的饭菜。柳罄珑泄气地放下饭盒，用筷子挑着切得细细的胡萝卜丝，觉得什么胃口都没有了。失忆？这种事情竟然会在现实中存在，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来之前还想着要怎么面对他，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啊。柳罄珑神色复杂望着程海，不死心的再问一次：“你对我一点映像也没有？”

程海抬头看她一眼，仔细地回想了一会，还是确定地摇了摇头。柳罄珑轻咬下唇，默默端起饭盒继续吃饭，刚才如同盛席般美味的食物吃进嘴里，却成了味如嚼蜡。当他忘记她，亲密的感觉荡然无存，两人之间像跨越了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把他们隔得很远很远。

帮程海把吃完的饭盒洗净收拾好，柳罄珑觉得自己再没留下来的理由。是啊，人家都不知道你是谁，你何苦留在这里惹人生厌呢？她悲哀的想到。

“你说过，你会一直喜欢我的，没想到，誓言却抵不过现实。”柳罄珑低声说，迎上程海不解的目光，她苦笑一声：“算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站起来想帮他掖被子，可想到现在两人的关系，伸出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

轻轻带上门，她的背影萧瑟而凄凉。

“罄珑，对不起……”程海喃喃道。痛苦地闭上双眼，把情绪都敛入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