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萦缭绕的云雾之下是一处幽静的深谷，参天青松，苍翠如碧玉一般，千姿百态的岩石错落有致。一片葱郁静谧的竹林深处座落着一座简朴的宅院。

书房里，一位清癯矍铄的白发老人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一盘残棋，手中的黑色棋子却迟迟未落。

一个黑色的身影嗖的一声跃入房中，拱手跪于榻前：“师父，我回来了！”

那老人并没有看他一眼，只淡淡说道：“陌儿，你过来！”闻得此言，黑衣男子直起身，走到老人边上站定。

“你看这盘棋，黑子可是已无回旋的余地？”

黑衣男子看向棋盘，白子已占据了大半个“山河”，而黑子却在白子的重重包围之下动弹不得，输赢看似已成定局。可还未等他开口，老人轻轻一扬手，“啪”的一声，棋子落盘。

“师父，你这是……”黑子所落之处，不但没有起到绝处逢生的作用，反而把自己生生地送到了死胡同里。

老人道：“陌儿想说，明知走了此处之后，就再也回天无力，为师为何还要走这一步？”

黑衣人静默一旁，微颔下首。老人抬起手指着另一处落点：“若是走这步会如何？”

“……走这一步，虽然其所在的这条直线会成无气之势，但这样却可以把这一局拖延下去，而之后若是落子妥当的话，反败为胜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陌儿，你的棋艺精进不少，”老人微微笑了，“置之死地而后生，也不失为妙法。”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世人或庸或贤，终其一生道是却也都看得透这绝妙残局。红尘俗世正如这危机四伏的棋局，但为何参得透的人却寥寥无几？”

黑衣人沉默良久，倏地往后退了一步，直直地跪在地上：“徒儿不肖。”

“你秉性纯良，骨格清奇，是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但你始终无法做到心中无累，达不到忘却自我的境界，武功也突破不了上上关。陌儿，你的执念太重啊！”

黑衣人沉痛地喊道：“师父，徒儿辜负了您的多年教诲，自知此生已无可为报。我早就该是这人世间的一缕孤魂，可还有未尽的人事让我不能放下。徒儿早就卷入了这纷乱的漩涡里，已是……不能回头了。”

“前朝散尽，一切已皆是枉然，你又何苦执着下去？”

“师父，如若我这时了却红尘，摒弃恩仇，那以后我去了地下，又有何颜面去见我全族的百姓？”

一声轻缓的叹息声响起：“陌儿啊，难道你不明白为师的苦心？以退为进，以你的聪颖天资，怎会想不到？怕是你心中……杂念深种，难逃情爱二字。”

黑衣人的身形微微一颤：“徒儿……”

老人叹道：“你我师徒数十载，为师又岂是看不懂你的心？这次你突然归返天绝谷，是为了霄仙草而来吧？”

“这世上的事当真都瞒不过师父的慧眼。”

“师父，我……”黑衣人终下定决心，磕了个响头，“求师父赐霄仙草救救她！”

“你可知她的寿命早就该尽了，如今救她是逆天而为啊！”

“师父，众生平等，您不是常说蝼蚁之命尚且惜吗？更何况您要救的是一条人命啊！”

“霄仙草乃是人间难得的瑰宝，当今世上也只有这一株了，为师断然不会用它救一个已回天乏术之人。”

“师父，上天有悲悯之心，只要还有一丝生机，徒儿也不会放弃，”黑衣人的额头一次又一次重重地磕在地上，“求师父救救她吧！”

“陌儿，你的定性始终未及上乘，贸然行事，只会毁了你自身的道行，为师不能看你错下去！”老人漠然地转过头去。

不知过了多久，黑衣人的额头上已经磕出了血，却似是浑然未觉：“师父，求您救救她！师父，求您救救她……”

终久，老人蓦地闭上眼睛，一度淡定自若的脸上闪过一丝沉痛与无奈：“罢了，这都是孽缘使然，天命，天命啊！”说罢，他移动了一下榻上的棋盘，突然从地上升起一张小小的案几，一个锦盒摆在正中央。老人打开锦盒，一束夺目的光芒倏地射出，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那熠熠光辉真是来自盒中一株白似银雪的草。

黑衣人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腿脚也绵软无力。老人默不作声地扶起他，为他清理了伤口之后，帮他用纱布一圈圈地包扎起来。

黑衣人的嘴角弯了弯：“师父……”

“为师就遂了你的心意，”老人递过锦盒，“只希望有一天，你不要后悔今日所做下的决定！”

黑衣人沉默了半晌，蓦然说道：“陌儿……”接过锦盒，坚定地沉声道，“此生不悔！”

老人望着那个黑色的身影渐行渐远，心里叹道：“为师再劝你，也只是无用。陌儿，你可知这次为救她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怕是就算你明白，也还是会义无反顾吧！”

窗外的荷塘里，仍旧是一片荒芜。老人淡淡地笑了：“菡萏，他的性子和你年轻时候的真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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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萧在梦里听见了一阵清扬顿挫的箫声。那箫声，节奏陡然起升时激烈昂扬，顺势下落时舒缓悠长，似行云流水，轻歌曼舞，一气呵成。

穆萧长长的睫毛抖了抖，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身上的一床被子，那被子的样子却是从未见过。她爬起身来想要一探究竟，胸口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突然记起自己似是替秦锦挡了黑衣人一掌，她慌忙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还是温热的，顿时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中招的那一瞬间，一种遍及全身的强烈冲击汹涌而来，她以为自己会就此死掉的一刻，突然平静了下来，像她这样的人，也许地府是最好的归宿吧！

她苦笑了一下，原来她这样的人，地府也是不肯收的！她整了整情绪，扫视了一下周围，只有一张再简朴不过的桌子，两张椅子，还有一张台几。

箫声依旧在耳畔未停，穆萧听出这是从外室传来的。

起身，手脚酸痛发麻，却也顾不了这么多，她按住沉闷的胸口，一步步向外室挪去。

一个黑衣男子倚在窗前，脉脉乐声从他手中的萧管中流淌出来，明明是轻快的调子，却透着一种不可抑制的哀伤，让听者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你是……”

箫声戛然而止，黑衣男子默不作声地放下竹箫。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穆萧疑惑地问道。

那人并未回头，只是他握箫的手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你若不说，我想我也没必要再呆在这里了，就此告辞。”见那人不答话，穆萧突然莫名地急躁起来，也不顾自己的伤势如何，扶着墙就往门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那人突然开口道。

穆萧停住，掉转脚步。

那个男子也转过头来。

穆萧惊呆了，纵使她看过天下那么多优秀的男子，慕容冲，云玄重，秦诜，还有沈若川……可眼前的这个人却是与他们都不一样的。

几根深黑的发丝贴在他的脸颊上，阴柔优美的面部线条，俊挺拔直的鼻梁，透着一丝苍白的殷红的嘴唇翘起一丝微不可见的弧度，这个男子的美是苍白的，是邪魅的，让女子都不敢轻易逼视！他与慕容冲相比也是不让伯仲的，但却比慕容冲多了一分历经人事的沧桑。他有一双淡紫色的眸子，这时却因为背着光的缘故显得晦暗不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