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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9 满地残红宫锦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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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霖皇叔提到容祈这个名字的时候,在场的人眼神不约而同地抖了抖,我茫然无知地望着他们,绞尽了脑汁想啊想啊,终于想起些关于这个名字的事情,好像父皇给我选的那名驸马,正是个姓容的。

顾且行皱了皱眉头,算是默许了。其实打我看到顾且行百忙之中来看望我,我就挺惊讶的,我不知道在错乱的记忆中,到底缺失了什么,反正凭着我和顾且行往日的关系,他现在这莫名的关心,只会给我带来黄鼠狼给鸡拜年的错觉。

没人能向我解释吟风是怎么变成哑巴的,他们只告诉我父皇已经离世大半载了,现在顾且行是皇帝,陈画桥是皇后。这些事情我都有些印象,并不十分意外,只是他们说来说去说的都是别人的事情,并没有告诉我,在我错失的部分记忆里,我自己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好在本公主心宽,觉得现在这个云里雾里的感觉有些乐趣,并不急于将事情弄清楚。

容祈来娇华殿看我的时候,把能打发出去的人都打发掉了,我坐在床上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陌生的美男子,那如画的轮廓,那清秀的眉宇,这个人模样长得可真懂规矩。

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脸型有些过于消瘦了,眼底隐隐一圈乌青,好像很操劳疲惫。我想这是顾且行的过错,一定是他委派了太多事情给容祈做,才把人家累成这模样。在本公主看来,美男子的作用,就是用来欣赏的,既可远观、也可亵玩。

空寂的房间中,我坐在床上和一个惨绝人寰的美男相对,气氛瞬间就暧昧了,而他立在床边俯首看着我,看了好多眼,目光就像钉子似的钉在我身上一动不动。

我知道看病讲究个望闻问切,看来这位靖王爷他是先“望”上了。

“咳咳……”我被望得不大自在,终是忍不住打破沉默,礼貌地干咳两声。

他收回目光,淡淡一笑,抬了袍子在床边矮身坐下,问道:“身体感觉如何,可还有旁的不适?”

于是我知道他这是开始望闻问切中的“问”了,但他一屁股就坐在本公主闺床上的这个动作,其实非常不妥当。虽说他是父皇选给我的驸马,等国丧满了,我迟早是要嫁给他,可这其中总得有个熟络的过程,一时间我对这个人印象有点不大好,我觉得他行事忒轻浮了些。

我不动声色地将身子朝床铺里侧挪了挪,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有点饿。”

“你现在还不能吃东西。”他简单地答复我,而后将针包甩开,低头很认真地挑选银针。

我是个很配合的病人,就算他把我的胳膊扎成个红烧猪蹄,我也没同他计较。我一边忍着各种各样的疼痛和酥麻,一边注意着容祈的一举一动,觉得场面怪尴尬的,便随口说道:“你就是父皇给我选的夫君?你长得挺好看的,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莽夫,没想到你还会治病啊。”

他低头继续施针,认真起来的样子格外俊美,看得我有点神魂颠倒的。三根手指在我脉上滑过,而后将那些银针一根根拔掉,他抬眼看我时表情有些严厉,好像是在责怪或者是审问。

但他也只是那么看着我,我大睁着眼睛回看着他,等着他问我点什么,这四只眼睛大眼瞪小眼,瞪得我眼睛都酸了。我终于败下阵来,眨了眨眼睛,侧目看着他,“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

“你,不记得我?”他微微蹙眉,用十分不信任的口气问道。

我又仔细地想了想,诚诚恳恳地摇头,将被子向上拉了拉,侧目道:“你这个人怎么神经兮兮的,我同你很熟么?”

他眯起眼睛,唇角弯出一抹狡黠的笑意,“一起睡过了,你说熟不熟?”

我警惕地看着他,心中默默地写出“衣冠禽兽”四个大字,我并不相信他说的话。轻轻咬住下唇,我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心想父皇怎么会给我挑出这么个登徒子做驸马,是不是搞错了?

他眼底泛滥着涔涔笑意,坐在床边稍凑近一些,问道:“真的不记得了?”

我默默吞了下口水,摇头。

“不然,现在回忆回忆?”那张俊逸的脸几乎近在咫尺,他俯身欺上来,手掌靠在床上用一个类似拥抱的姿势与我相对。我抱在身前的手臂下意识地用力,急忙岔开话题道:“我很饿,什么时候可以吃东西?”

他挑挑眉毛收住笑容,指腹滑过我的额头,将一束鬓发别在耳后,笑意缓缓,他道:“现在就可以,想吃什么,嗯?”

我一本正经地想了想,胃里荡漾着汤药的苦味,我感觉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尝过味道了,还真不知道想吃什么。我让他出去,先把描红和吟风给我找进来,我要起床。

容祈无奈地轻叹一口气,收拾了那堆看病的器具,自语似的幽幽地说:“若是真的忘了,也好。”

这次清醒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病过,也许是睡得时间太久了,存了太多力量在身体里,我整日活蹦乱跳活力满满。我总觉得那个容祈和顾且行有点不大对劲,容祈隔三差五会进宫给我诊脉,顾且行便会跟着,容祈给我把脉的时候,顾且行就冷着脸坐在一旁,就像是在监督什么似的。

这天容祈给我把脉之后,又同顾且行关起门来说悄悄话,我虽然失过忆,好歹往日看过的禁书小本儿段子还记得。像容祈和顾且行这样的,一个是谦谦妖孽郎,一个是傲娇冰块脸,凑在一起可不就是出不可多得的断袖佳话。

而我怀疑顾且行某些方面有问题不是一日两日了,为了证明我这双明察秋毫善于发现基情的慧眼,我带着吟风一起,爬了顾且行和容祈私会的房顶。

我越发觉得这两个人有问题,因为他们见面不是在乾和殿或者御书房,哪怕是随处一个花园子都说的过去,他们在哪里幽会不好,偏偏幽到了娇华殿,且还是大大方方地幽。

我趴在房顶上,轻轻揭开瓦片,吟风已经在周围踩了好几次点,并没有类似暗兵影卫之类的人出没,大约他们这次私人会面,并不是个非常非常要紧的会面。

房间中烛影恍惚,一蓝一黑两个修长挺拔的身姿相对而立,顾且行的音色依然很冷,他说:“容祈,不要妄想同朕讨价还价,你知道朕为什么还留着你的性命!”

容祈轻缓一笑,似乎是根本不把顾且行的威胁放在眼里,他道:“皇上要臣的性命,一句话足矣,不过皇上若是以为,凭臣与锦飒郡主区区两条性命为支点,就能暂时维持朝廷与郁王旧部之间的平衡,似乎是过于抬举微臣了。恕微臣直言,定安与漠北三年之内必有大战,皇上承先帝仁德,定不愿无辜血染江山涂炭生灵,既是牺牲一个女子就能解决的事情,何必动用千军万马?”

“牺牲?”顾且行冷笑,负手背对容祈,眸光冰寒,“在朕的字典里,没有牺牲二字,你只要记住,你不过是朕的俘虏,朕留着你念的是先皇的薄面。哼,至于长公主,朕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容祈想都别想!那道赐婚的圣旨,朕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由朕抢回那道圣旨,要么由朕再抢一回新娘!”

他们的话说的东一头西一头的,我听不大明白,只是关于长公主和圣旨之类的东西,依稀有些触动。长公主无疑说的就是我了,赐婚的圣旨——父皇自小就将我许给了容祈,有圣旨也不奇怪,可是顾且行为什么不准我和容祈成婚呢。

我心里粗粗得出两种推论,其一是,我和容祈两情相悦,顾且行不喜欢容祈更不喜欢我,所以要拆散我们以为报复。其二是,顾且行和容祈两情相悦,容祈要背叛他们的感情娶他的妹妹,他们相爱相杀了……

我内心里是倾向第二种推论的,长这么大终于见着活的断袖情深了,如果真的是这个原因的话,我会立马从房顶跳下去,然后向这对勇于挑战世俗的断袖致以崇高的敬意,并向他们保证,本公主绝不搅基!

问题是这都纯属我自娱自乐,人家容祈和顾且行乃是不折不扣的、笔直笔直的、刚正不阿的典范,两个总攻级的人物碰到一起,是撞不出火花来滴,但是可以把夹在中间的那个人挤成肉饼。

本公主不才,正是不幸做了肉饼的那个。

容祈微微抬眼朝上头看过来,险些就瞟到我这偷窥的所在,好险好险,我选的这个位置够低调,只是脚下瓦片斜面过大,稍微不稳便了点儿。

我像个壁虎一样趴在房顶,底下的容祈轻松地笑着,他说:“臣与且歌公主恩爱情深,皇宫上下有目共睹,昔日皇上带公主出宫,驾临醉影楼,公主错饮春酒马上催,幸而微臣方巧遇到公主,亲自帮她解醉,那日起,臣便已经决心担负她今生此世,那时臣与公主夜夜相对,我吹笛她唱歌,初夏时漫天萤火,我最爱她着水蓝衣袂在夜色中轻盈游转,我与她携手走遍皇城繁华,拥抱,亲吻,还有……”

我正专心听着容祈的讲述,努力回忆我和他究竟有没有过那样的往事经历,当我一头雾水的时候,顾且行的手掌朝身旁桌案上重重一砸,砰地一个声响,差点吓丢我半个魂儿。

“够了!”他色厉内荏。

哗啦啦……咚!

看来后院的房子该重新修葺了,这房顶的瓦片叠得也忒不紧实了点,本公主脚底一滑,结结实实摔了个跟头。

偷听出了纰漏,我从地上爬起来,提着裙子就往暗处跑,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传来顾且行冰冷的声音:“站住!”

我以一个奔跑的姿势,撅着半个屁股背对着他们,听到顾且行的命令,脚步顿住,慢悠悠地转过身来,挤出热情虚伪的笑容,对顾且行道:“哈哈,今晚的月亮好甜……”

顾且行抬眸看着我,容祈从他身后幽灵似的晃出身形来,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纠正我道:“你说的那个,可能是月饼。”

我干干一笑,想我堂堂公主趴房顶扮演梁上君子,而且在没有活人追杀、没有恶鬼惊吓、乃至没有阿猫阿狗捣乱的情况下,自己从房上掉下来了,这是个多么下不了台面的事情。

而且那房顶也不知道多久没人打扫了,将我这水蓝的裙子蹭得灰扑扑的,我不忍站在他们面前招惹笑话,继续撑出一脸很二百五的憨厚傻笑,“是啊是啊,如此花好月圆良辰美景,我去嗑个月饼……”

“我怎么记得你不喜欢吃月饼,嗯?”容祈绕过僵立在门口的顾且行,大步朝我走过来,脸上的笑容轻松安逸得有些欠揍。

我垂下眼睛,用阴森森的语调对立在面前的男子道:“这位兄台,你知道的太多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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