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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 楼头画角风吹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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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的天气算不得十分干寒,娇华殿不会无缘无故起火,而宫里的人大多知道我来慈安堂小住的事情,就算是放火也不是冲着我来的,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感觉有个巨大的阴谋就藏在自己身边,我转身看着容祈,问他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容祈只说:“看来你这趟慈安堂是走对了。”

容祈把我送回慈安堂的厢房,他说这件事情他会调查,当然父皇也会调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必然会给我一个交代。我觉得特别困,蒙头便是一通大睡。

梦中看到自己身处火海之中,很多人从我身边走过,我向他们求救,可是谁都不愿意帮我。我跌跌撞撞地跑到宝阁里去找东西,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找什么,大火烤得我浑身发烫,却也没有烧到我身上来,我便绝望地哭喊着,不停地呼唤母妃。

描红把我摇醒,我抬手抹了一把,脸上全是眼泪。我低低自语:“母妃……”

描红没听清我在说什么,小心问了一遍。我想了想,忽然道:“盒子,包袱里的盒子……”

描红终于听懂了,她前几日被顾且行打的伤还没有好,一瘸一拐地去翻我的包袱,拿着一方小盒子走过来,低低地问:“公主是在找这个?”

我点点头,吩咐她去门外守着,如果有人靠近,便想办法提醒我。

描红听话地出去了,我捧着盒子的手有些发抖,我心里挺害怕的,我不敢轻易把它打开,之前我总觉得还不是时候,可现在,它像神秘的黑洞诱惑着我。那些疑惑,关于母妃甚至关于我自己的,也许都藏在其中。

我闭着眼睛,掰开铜扣,慢慢将盒子翻开。这盒子自从到我手中已经有十多个年头,因为常年闭合,其中已经有些发霉的味道。我抬手在鼻子前扇两扇,看到一块两寸宽的玉印,玉印下压着一张仔细叠好的黄皮纸张,因为年头太久,那纸张的质地已经发脆了。

我将玉印放在手中反复看着,我见过宫中大大小小的印章,各位妃嫔的宝印,乃至父皇的玉玺,同这块玉印都不相同。那玉石除了材质上好以外并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印上的游龙图案,因为太过张扬而失了皇家该有的威严,我隐约觉得,这不该是宫里的东西。

那时我眼拙,竟没看出来它是块兵符。

一块玉印的大小比这盒子方便携带,我便将它贴身收好,又去展开那张已经发脆的黄皮纸。这纸叠了好多层,完全展开后几乎占了我半张床面,我看着上面蜿蜒的地形图案,高山深涧和浅滩,乃至附近的每户人家,山中的山洞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它在我眼中,真的不过是张地图罢了,我实在看不出其中有什么玄妙。心里头还同自己打趣,这地方也许就是母妃的家乡,她因思乡而格外珍视罢了。

打趣归打趣,母妃临终前交给我的东西,一定不会那么简单,而且她反复跟我强调,若非非常时机,这东西最不能被看到的人就是父皇。我不知道母妃同父皇之间有怎么样的秘密,这些年我所见的,是父皇对母妃的怀念,所听来的,是后宫津津乐道的,父皇当初对母妃如何用情至深,乃至多年闲置后宫,才导致现在只有我和顾且行两个成年的儿女。

这也是父皇如果年头不多了,无论如何都只能将皇位传给顾且行的原因。

我曾以为父皇和母妃情深至斯,若非身在宫闱,必是一对神仙眷侣,他们相知相伴,彼此深信不疑。可是这一刻,我忽然有点不相信爱情了,或者说不相信自己从小认定的现实,母妃和父皇之间,也许根本就没有爱情那么简单。

盒子里的东西,看了也是白看,因为我完全看不懂。可今日平白想了那么多,却让我心里头烦躁。

我辗转思量许久,我现在所能信任的人,无非父皇、吟风、描红,乃至容祈。但这东西不能给父皇看,吟风和描红必然也看不懂,或许只能去请教比较有见识的容祈。

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我将自己吓了一跳,万一他还在骗我,万一这东西真的很要紧,会不会被他利用……可是我又想不明白,就算容祈要做坏事,他现在要钱有钱,要名有名,除了娶我这件事情有些棘手之外,还有什么好图的。

既然无所图,我便决定冒险信他一信。

容祈的人已经渗透到慈安堂,而顾且行最近被容祈暗中骚扰得没功夫管我,我现在要见他便比平常容易得多。

当天晚上我便见到容祈,我将秘密隐藏了一半,那枚玉印的事情并没有提,只是请他帮我看看这张图纸。容祈将图纸映着灯光仔细看了一会儿,又滴了几点红烛蜡油在上面做标记,脸色忽然一变,一挥手竟是直接将图纸用烛火引燃了。

我看着母妃给我留下的宝贝一点点烧成灰烬,我不理解他的做法,他面色凝重,按着我肩头道:“且歌,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曾经见过它。”

我问他为什么,我问他这是什么东西。他踟蹰一阵,终于告诉我:“这是当年郁王爷私下囤积军备的图纸,按照地图所示,便能找到那些军备。”

我记得成亲那晚,顾且行曾经威胁过我,他说如果我不听话,他会将郁王爷当年的囤积军备的图纸放到靖王府,以此诬陷容祈有造反的嫌疑。当时我以为顾且行真的有这东西,现在想想,必然也是骗我的,如果他能找到郁王爷留下的军备,要么是马上缴获交给父皇,要么就是私下转移,以留着自己不时之需时启用。

这张图纸,一定有很多人在找,也许就连昨日娇华殿的大火,也跟它有关系。

我定睛看了看容祈,忽然有些迷惘。我想起他曾经在秦城画坊放火,自导自演,以诱使我主动同张庆德作对,这种事情他干过一回,吃不准会干第二回,而我竟然傻乎乎地把图纸给他看了。

我害怕这个想法是真的,我只能问他:“你告诉我,娇华殿的火跟你没有关系。”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我,忽而轻笑,摇了摇头,抚着我的发道:“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这样旁人想要骗你,便也没那么容易了。”

“真的不是你?”我复问道。

他轻轻点头,笑容款款,他说:“图纸虽然毁了,但那些军备囤积一处确实浪费,我打算亲自将军备找回交给皇上,可若是他问起我如何寻到,你认为我该怎么说?”

我转念又想了想,先前顾且行还说要诬陷容祈私藏军备,这头容祈若真的把这些军备交出来了,怎么都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其实他没必要去邀这个功,这个事情倒不如直接透露给顾且行,而他总有办法圆上这个场。

总归军备找回来了,便是个皆大欢喜的事情。

我将想法告诉容祈,容祈闪眸看我许久,夺定道:“不,这些军备是筹码,有了它们我便能向皇上交换一道圣旨。”

“什么圣旨?”我脱口问道。

“我和你的婚旨。”他站在两步外看着我,烛光跳跃下,他的眼睛异于寻常的明亮。我看到他眼中的我,时时是副惊慌的模样,我想我最近一定是被吓傻了,往日的逍遥淡定都没有了,实在是太不争气了,我要反省。

“有了这道圣旨,就算……”他顿了顿,终是开口道:“就算有一天皇上不在了,也没有人能将这婚事推翻,即使是你再次主动退婚,一而再,皇上是不会答应的。”

我一字一字地消化着他说的话,他并没有主动靠近我,隔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仿佛是给我足够的空间去思考,他问我:“彻底和我容祈栓在一起,且歌,你愿意吗?”

我叫他一句话问得心里七荤八素的,往常我没有仔细想过,我只觉得我喜欢容祈,容祈也说他喜欢我,然后有那婚约在中间栓着,我嫁给他便如他所说,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我从来只是在抗婚和不抗婚之间做选择,却根本没来得及想过,如果从一开始,嫁与不嫁由我自己来选择,我究竟会怎么做。

这是我的第二次选择,他给我的选择,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点头。

我愿意,只因为情窦初开时,贪恋他身上那一缕令人心思平静的墨香。

他适才走过来抱住了我,拥抱很浅,话语很坚定:“你既然答应了我,我便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我曾同你说过,容祈不是君子,顾且行做得出来的事情,我绝不会少于他。且歌,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容祈的女人,从今以后,你的姓氏里,‘容’字排在最前面。”

我便是如此将自己许给了他,只因为一场大火,吓得我有些不知所措,也因为顾且行的步步紧逼。

他还说:“你要尽最大的可能保护自己,保护自己,便是保护我的尊严。我也会用我的方法守在你身边,但是我照顾不到的地方,只能靠你自己。当然,无论发生什么,我要你好好活着。就算——是我死。”

他一口气跟我承诺了好多,可我觉得这些东西都是不需要承诺的,从点头那一刻起,我便懂了。可是他这么一字一字地说出来,就仿佛是提前铺垫了最坏的打算,说得我心惊肉跳。

“这些,你都能做到吗?”他按着我的肩头,烛光下风光齐月,我再也寻不到往日他目光中的迷茫,隐约可以察觉,现在的容祈和当时的秦玮,其实是有很大不同的,起码看我的目光,就不太一样。那其中,饱含着责任。

他的声音诱惑着我点头,能答应的不能答应的,趁着脑袋不清晰便通通答应。其实我就是个很得过且过的人,对待事情总是应付一茬是一茬,等出了问题再见招拆招,没招了就硬着头皮去闯。

其实我这性子也好,总好过杞人忧天。

他缕了缕我的头发,我觉得我的头发不算乱,可他总爱做这样没用的动作,仿佛是安慰一样。淡淡笑了笑,他说:“那图纸的由来……”

“如意?”我问道。

他敛目微笑点头,似乎对我此刻灵光的小脑筋十分满意。郁如意本就是郁王府嫡出之女,若说是郁王爷在临终之前,将东西放在她身上确实说得过去,后面的圆场就要靠容祈的演技,他是说郁如意早识得这东西的重要不敢说也好,或者完全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被他看出来也罢,父皇信不信都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而他,必须赌上这一把。

我们把该商量的事情都商量完了,他念着这件事情不好再拖,哄了我去休息,便趁夜离去了。

而我躺在床上依旧难眠,母妃为什么有这张地图,这玉印是什么东西,还有那首令父皇大惊失色的《空记省》,母妃和郁王爷到底是什么关系,而我……

“野种”两个字不断在脑海徘徊,我下意识地摇着头,我不是野种,顾且行胡说,他是神经病,父皇待我那么好,我一定是他的亲生女儿,一定一定!

夜风阵阵,吹落一场春雨飘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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