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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自在飞花轻似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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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贯是如此,玩得开了,心情舒畅了便无所顾忌,秦玮终是摇头浅笑,抬手探入我的衣襟。那速度虽是从容,却恰到好处地避开禁地,从襟里抽出一方红布,敛目递到我眼前。

我伸着脖子示意他帮我擦脸,秦玮笑得益发无奈,手腕探过来,却是又愣了。我适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他手中的红绸,两条细细的带子顺着他的手腕垂下,红绸的边缘绣着游鱼戏水的图案。秦玮终是绷不住一张俏脸,噗嗤笑出声来,半眯眉眼问我:“你平日都是用这东西擦嘴的?”

光天化日之下他没有占我的便宜,但却从我的胸襟里摸出一快肚兜,这这这,这是什么体统!我警惕地左右看看,当真看到驻足围观的群众,只感觉脸颊烧得快要炸开,低头紧闭双眼,紧张道:“还不快收起来!”

秦玮依旧懒懒得勾着那片肚兜,我难为情得厉害,也没看到他的表情,大约就这么僵持了片刻,他忽然问我:“这东西哪来的?”

我劈手夺回来,囫囵塞进袖子里,抽抽唇角,疑道:“你们秦家还做肚兜生意么?”

他微挑眉,淡淡作答:“不过是好奇,你为何将这种东西随身带着。”

秦玮这个问题委实没有水准,我一个女子,带肚兜有什么稀奇的。左右看看,大约还是有些假意驻足实际在看热闹的,我脑筋一转,挤出痞子笑,“自然是买来讨好我家小娘子。”

秦玮摇头浅笑,随上我的脚步。我吃了好多稀糖,甜到极致便觉得有些发苦,对这黏糊糊的糖糕也没了兴趣,便随手扔了,用袖子擦嘴。没话找话地问秦玮,他家中可有妻室,若没有,他又可有中意的女子。

他的脚步忽的一顿,我用余光偷瞄他的侧脸,看到一丝迟疑和思虑,大约已猜出了答案,心中莫名有些发梗。他却忽然问我,娃娃亲算不算。

我愣了愣,干干道:“可以赖账么?”

“大约可以吧。”他说。

“那不算。”

我于是便放了心,亦不知道放得哪门子心,便好像失望之后又忽然腾起的希望,令精神随之一振。转念我才想起来,便是我自己也有一桩娃娃亲,至于能不能赖账,事在人为吧。

我便问他:“我有个妹妹,模样还算不错,性子倒也随和,只是她家有些规矩,女儿不能外嫁,她父亲和兄长也不大好说话,若是如此,你可愿意娶她?”

秦玮只当是个玩笑,看着我哭笑不得道:“你是说上门女婿?我们秦家如今虽比不得从前,倒也还没落魄到入赘的份上。”

我适才反应过来自己冒昧了,大约自己也是脱口一问,并未多想什么。咂咂嘴说:“我饿了,你请我吃饭吧。”

我将秦玮带到百里香居,往日出宫时,我便经常来这里吃饭,这里汇聚了皇城内外大大小小的八卦,真真假假的闲言碎语,正是不可多得的开胃菜。宫里吃饭太无趣了,便是连先吃菜还是先喝汤都有一套规矩,哪里比得上民间有滋有味。

我们在楼上坐下,不久小二便端了酒菜上来,我仿着男人的模样同秦玮碰杯畅饮,酒香除去口中的苦味,方才胃口大开。

秦玮吃饭的样子很斯文,却只显从容而不做作,牵起袖角夹菜时,见我盯着他看,手里的筷子顿了顿,索性夹了片牛肉在我盘中,笑道:“往日在西域,那里的牛肉味道很是独特,吃遍大江南北,倒是这里的味道有些相似。”

我对他的话满不在意,却因这动作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本公主吃了这么多年的闲饭,第一次有人给我夹菜。这一瞬间,我觉得和秦玮之间亲近无比,虽只见过三次面,却好像认识了许多年,比认识顾且行还要早很久很久。

他低头抿酒,两颊微红,笑说自己不胜酒力。如此倜傥之人,他说他不胜酒力,我便觉得美男理应如此,像容祈那样的莽夫,一定能够千杯不醉。

“这次朝廷将有大动作了,你们听说没有?”邻桌终于讲起了八卦,我一边撕咬着牛肉,一边竖起耳朵来听。

一说:“那前段时间回都的靖王爷,很得当今圣上器重,回城不过两月,已被提了禁卫都统,听说这次的事情,正是交由他一手操办。”

另一说:“确是个不错的人选,菜人的事情,朝廷命官多有牵扯,不免徇私,靖王爷才从塞外回来,又是未来的驸马,手腕定也了得。”

我许久才反应过来,他们谈论那人,正是不才本公主的准夫君。但对于他们的观点,我却不能苟同。凭我对父皇的了解,这件事情交给容祈去办,他们所说的缘由不过其一,正如他们所说,既然事情与朝廷命官多有牵扯,这便是个难题,手段软了治不了根本,手段硬了于朝纲震荡太大,手段不软不硬,又难免要得罪一大片文武百官,里外得不到好处。

这大概是父皇对容祈的一次考验,毕竟要做本公主的夫君,除却刚正不阿之外,也缺不得左右逢源的头脑。我想这事情如果容祈办不好,即使父皇不会发落他,也定有暗地眼红的出来绊脚,与我来说,却也不算什么坏事。

说句没良心的,若是容祈死于非命,大概我就不用发愁抗婚的事情了。

我兀自摇了摇头,低头继续吃菜,却听身后人又道:“近来皇城又失踪了不少妙龄少女,那些人将少女掳去,用五谷杂粮养至清瘦,将一身油荤污浊去尽,再在药汤中泡上几日,生生蒸了,面上涂了脂粉,装进大盘里,模样越好价钱越高,再说那味道……啧啧。”

“你是吃过还是见过?”另一人问。

“咱们这种草民自然消受不起,”那人压低了声音,又道:“我听卖猪肉的王屠夫说的。”

“他如何知道?”

“你没瞧见他老婆近来穿金戴银的,我看他那杀猪的行当也不用干了,隔三差五宰个姑娘,多清闲。”

关于菜人之说,我并不是没听过,只可惜本公主想象力较为丰富,听他们说这几句,忍不住浮想联翩,便浮想到妙龄少女被生吃活剥的惨状,正在嚼牛肉筋的嘴瞬间僵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偏头就呕了起来。

秦玮从座上站起来,站在身后拍打我的脊背,我吐得昏天暗地眼角浸泪,说闲话那几个见状,讪讪道:“不说不说了,吃饭,吃饭……”

我便吐得益发激烈,感慨世态炎凉人心不古,盛世之下藏匿的血腥,着实令人毛骨悚然,活着从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入土为安对一些人来说,竟是痴心妄想。

吐过之后,我已经没了胃口,陷入一番深沉的感慨和哀悼。我本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却对这桩事情念念不忘,我想若是容祈能将这事情妥善处理,便是他用了再激烈的手段,惹下多少麻烦,我也是会主动去求父皇帮帮他的。

所以说,容祈他还是个吃软饭的。

离开百里香居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大概是因为皇城近日里不太平,加上日子渐凉,路上便也没几个行人。我同秦玮一路走回百生堂,打算接吟风和描红回宫。

百生堂在皇城算不上数一数二的医馆药堂,倒是也有点规模,有专门的房间让病人歇榻,只是不允许留宿。我来到吟风歇息的房间,她因背部被棍子砸了几下,此刻正趴在床上,见我进来,便有爬起来的打算。

我虽一向心疼奴婢,但眼下天色已晚回宫在即,便只能委屈吟风受点颠簸,只得走上去扶她一把,又问道:“描红呢?”

吟风坐稳了身子,四下看看,因服过药精神不大好,用力挤了挤眼睛,摇头道:“我只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她便不见了。”

我甚疑惑,描红向来乖顺,从不擅作主张,而且她与吟风感情甚好,眼下吟风受伤,她自然该寸步不离地照顾着,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

我只得寻来百生堂的掌柜,询问描红的去向。那掌柜的又招来个伙计问话,那伙计便说,描红总等我不来,留了话出去寻我了。

如此说来,我大概是同描红走差了,而我那顿饭又吃又吐的,确实耽误了不少功夫。我只得跟掌柜的打了声招呼,暂且在他百生堂多逗留一阵,好等描红回来。

只是左右没等到,我适才开始有些担忧,外头一派月黑风高夜深人静,我生怕描红出事,想要出去寻她。可将吟风独自留在这里我也不大放心,秦玮便主动提议,由他出去寻找,若是找到描红便带回来,若是描红自己回来了,我们三人倒也不必等他,自行归去便好。

秦玮这提议甚稳妥,我便说,若是描红自行回来,我离开之前,会将随身的小扇留下,他看见此物,便可放心了。

我不知道秦玮究竟走了多久,我命吟风趴在床上休息,月挂高头,秋夜寂静。期间百生堂的伙计过来换过一支蜡烛,烛火明明灭灭,我竟也伏在床边昏昏沉沉地睡去。

昏沉时只感觉有个人将我抱起来,我却酸软无力,完全撑不开眼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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