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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自在飞花轻似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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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三十年前醉生阁宣布倒闭以来,皇城的青楼行业便一直萎靡不振,直到几年前来了位叫甄心的姑娘,年不过二十,开了这家醉影楼,引进了最先进的经营管理模式,迅速在业界拔得头筹。

不久郁如意便跟着红了,却是位卖艺不卖身的雅妓。

与郁如意的结识要从描红说起,描红本出生于江南书画世家,家到中落一个人来皇城投奔亲戚,不料亲戚没找到,却被人拐进了烟花巷。

彼时我不过是个十五岁的丫头片子,虽已懂得如何装成个男人模样,但个头委实显得稚嫩,慕名来醉影楼凑热闹时,便被误认为是隔壁小倌惨遭调戏,我和张一的梁子也是那时候结下的。

张一是皇城里出名的纨绔,欺男霸女横行无忌,且男女通吃老少皆宜,终是在那一日吃到了本公主头上。

我正感窘迫不知如何应对时,便是郁如意出面化解的。而她一眼便看出我是个女儿家,乃是个不折不扣的两性专家,以至于在我于宫外厮混的旅途中,起到了不可忽视的启蒙意义。

郁如意没有看到我身后的秦玮,我好奇她所说的礼物,也没顾得上招呼秦玮,就先一步走进房中。郁如意引着我来到屏风后,从柜匣中取出一方红布塞给我,我展开来看看,才知是片织锦肚兜,上乘的针法和面料,在我眼中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郁如意将肚兜翻转过来,拉开一小层隔锦,笑容暧昧对我道:“放些香片在里头,身子都是香的呢。”

放眼天下,我也不曾听说哪个部族有女子之间赠送肚兜的习俗,便也就是青楼女子无拘小节,郁如意正是个视小节为粪土的豪杰。我看着手中的肚兜不知该作何处置,郁如意一把将红绸塞进我的前襟,白我一眼道:“怕是往后大婚了,你也不方便来我这边走动,我便提前将这贺礼送给你。”

“小气。”我反眼白回去,便是我当真要成亲,凭我二人的交情,她送快破布也忒寒酸了点儿。往常为了来她这里闲坐,我被甄妈妈诓去的银两也够买一屋子的肚兜了。

“礼轻情谊重嘛。”郁如意眨眨眼睛,讨好似的将我从屏风后推出来,这才看到已经站在房中的秦玮,不禁愣了愣,指着秦玮道:“西楼倌院的不准踏足东楼,没人教过你么?”

我眼睁睁看着一贯从容恣意的秦玮僵成一尊石像,忍不住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发现他还真就有那么点从事卖花行业的意思。尤其是在这青楼里,客人大多是大腹便便的达官贵人,要么就是达官贵人张扬猥琐的儿子们,这样漂亮的客人确实难得一见。

我只得搬了张凳子招呼秦玮坐下,同郁如意介绍这是我的朋友。秦玮佯装淡定地抽抽眼皮,没说什么,随手翻起桌上一本小册,表情便又僵住了。我朝那书页中瞄了一眼,其中的图画笔法老道、行云流水、颠鸾倒凤、艳色无边,实乃春gong图是也。

我跟着愣了,秦玮快速将书册合上,侧目看着我,表情似笑却又略带严厉,“好看么?”

我尚未答话,郁如意两步走上来,劈手将书册夺过丢到一边,轻飘飘道:“没见过世面的小淫贼。”

我一贯知晓郁如意泼辣,却没想她面对秦玮这般花儿一样的美男子,也能如此从善如流地抬杠,果然是从男人堆里爬出来的狠角色,本公主万般钦佩!

“小淫贼,小淫贼……”

房间里响起阵细腔细调的声音,原是鹦鹉禽兽发话了,我惊愕地望了眼郁如意,这东西不是只会说“贱人”么。郁如意对着镜子在搭配耳坠子,懒懒道:“前日在房中沐浴,这小东西不安分的很,我便骂了它两句,谁知就学会了。”

沐浴……我又转头看了眼秦玮,终于开始怀疑带他来青楼是个错误的决定,如此善良耿直的才俊,莫不要叫我带坏了。秦玮只得敛目,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我却不识眼色,对郁如意干干道:“你正经一点。”

郁如意转身,两只颇具异域风情的银耳坠子在脸侧轻摇,她睁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男人不就是爱听不正经的,便是你当他正经,正经不正经黑天了才知道。”

我抽抽眼皮,觉得郁如意这番言行,大概有失我刚正不阿的良好形象,便打算寒暄几句就速速离去,门外却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碰撞,甄妈妈扬着嗓子吆喝道:“哎哟,我的小祖宗喂。”

我不知道甄妈妈这声祖宗究竟招呼的是哪路豪杰,大抵猜出外面定是有热闹可以看。郁如意正对镜描眉,叫甄妈妈嚷得失了手,用绢子细细擦拭着,我便示意秦玮起身,推开房门探头向堂子里张望。

所谓冤家路窄,便是这么回事,我一眼就看到在宫外的死对头张一,那小子正扬眉掐腰,指挥手下的以多欺少。甄妈妈却也不管管,只在看自己被打坏的栏杆,心疼地左右算计。

“吟风,吟风?”我唤了两声,想把吟风和描红叫过来,让她们给我讲讲其中的因由,却才看见描红站在张一身后,正被他五大三粗的封死在角落里。我适才搞清楚状况,张一那个登徒子,竟是又打起了描红的主意,如此说来,正被围殴的人,岂不是吟风?

我向来是个护短的,最是见不得旁人欺负我的姑娘,便猛地推开房门,力图造出个声势浩大的效果来,而后气急败坏走到围殴群体旁,抬脚对准其中一人的臀部踹上去,凛然呵斥:“都给我住手!”

可惜我现在哑着嗓子,非但没有起到任何成效,反是扯得喉咙生疼,嗓子眼儿里仿佛生出一股子血腥,禁不住便剧烈咳嗽起来。张一懒懒靠在条柱子上,眯着猥琐的小眼睛朝这方向看过来,又反手在描红脸上摸了一把,算是在同我挑衅。

我掐着嗓子强忍干咳,大步走过去,竖起指头指向张一的鼻子,奈何喉咙不争气,放不出狠话来,只能用刀子般的目光飞快切过他的脸,趁他不被时,屈膝在他要害处踢了一脚。

正中。

我心中暗爽,伸手去拉描红,张一捂着下档哼哼哈哈半晌,牙缝里狠狠挤出几个字来:“打,给我狠狠得打!”

这事都怪我,因为害怕再出现斩掉马头之类容易引发良民恐慌的事件,出宫前便勒令吟风不准带刀,却害得她赤手空拳被数条大汉围殴,此刻已不知道被欺负成个什么摸样。张一一声令下,便有反应快的注意到我,竟是吃了豹子胆朝本公子挥拳过来,我不知道张家的打手究竟有几成底子,也只得摩拳擦掌,打算同他过上几招。

咳咳,本公主确然是练过拳脚的,可惜练得是绣花拳,若是论美观尚且有些看头,真格的却是动不起。我抬起手臂勉强接了对方一拳,谁知那人臂上的肌肉长得比石头还结实,撞在我手腕子上,差点没疼死我。

便是他第二拳挥过来的时候,我只得认了怂,躲亦未及躲避,绷直了身子让他打,至多这龟孙今日赏我吃了拳头,明日就轮到他吃牢饭了。趁他挥拳这个瞬间,我脚下也没闲着,又是一招断子绝孙腿,岂料踢了个空,而那人的拳头也迟迟没往我身上落下来。

抬头时便见秦玮已经站在身边,他擒住那人的手臂,面上却丝毫没有吃力的模样。接下来的事情便无需赘述,秦玮虽并未抽刀挥扇,却也轻而易举放倒一片。因他平日总是一副文雅模样,打起架来倒也不显得娘娘腔腔,该出手时就出手,该劈腿时不弯腰。

我便拍着巴掌在一旁欣赏,忽而想起被绑架那日的事情,他秦玮既然有这身手,当日又为何许那几人将我二人绑了去。秦玮后来给我的解释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便左右思索,也没思索明白他口中所说的虎子到底指的什么。

张一的手下被撂倒以后,同寻常草包龙套没有任何分别,指着我们几人气势汹汹留下一句“你们给小爷等着”,便灰头土脸地带人跑了。

我自然是不会等他的,因为吟风实在被打得够呛,我需得先带她出去医治。我将吟风带到醉影楼附近的百生堂,交给大夫诊治,又安排描红在旁照顾着她,看着吟风一身破烂染血的衣裳,我便打算出去帮她买身新的,总归是不能这副模样回宫的。

走出医馆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秦玮很自然地陪在我身边,他虽然话少,便是这么相对无言的并肩在街上走着,却也不会令我觉得尴尬。街道上人流熙攘,我们买好了衣裳往回走的时候,路过一家卖稀糖的摊子。大锅子里黏糊糊的,竹签插进去,沿着边儿转一圈,提起来时糖浆尚未凝固,含进嘴巴里,又甜又粘,虽谈不上有多么美味,倒也有两份趣味。

我兴致一起,就买了两串,左右两手各拿一串,美滋滋地左舔一口,右吸一条。秦玮有美男包袱背在身上,自然不屑与我为伍,我便吊儿郎当地走在前头,觉得天下在我们老顾家的领导下,美好和谐的一塌糊涂。

因对这稀糖没什么研究,不小心便吃了满脸,模样似个小花猫便也罢了,只是黏黏糊糊的实在难受。我两手都叫竹签占着,有些不方便,于是挺直了胸膛,同秦玮道:“你帮我将襟里的绢子取出来,好擦擦脸。”

秦玮颇为踌躇,多半是顾及着我是个女儿家。但总归我此刻穿得是男装,实在没想那多么,粗哑着嗓子爽朗道:“你莫不是想偏了,光天化日我还怕你吃我豆腐不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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