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大雾外围，梼杌护法在思考一个问题——进，还是不进？曾经进入的妖族，没一个活着走出去。这也意味着，闯进去的两人，也未必能活着回来。可无功而返不是他的性格。于是，他断然下令：“追！”

十几个妖族闯入浓雾中，追捕陆正龙和柳如妍去了。

“嘻嘻，来啊，来抓我啊——”

“正芙！正芙！”陆正龙追上去，小姑娘身影若隐如现。

“正龙哥哥来追我啊——来啊——”

陆正龙一路追过去，前方，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

“救我——正龙哥哥救我——”

“正芙！”陆正龙奔向黑影面前，他看到，眼前的妖族捏着陆正芙的脑袋对他露出残酷的笑容。陆正芙四肢晃动，那双大眼睛流下泪水，她朝陆正龙伸出手：“救我——正龙哥哥救我——”

陆正龙伸出手，想要牵住她。在他手指触碰到陆正芙的手时，那妖族狰狞一笑，捏爆了陆正芙的脑袋。献血与脑浆溅开，陆正龙被喷了一脸血。他惊恐地睁大眼睛，爬过去把陆正芙的尸体保在怀中，发出凄厉的叫喊声：“正芙——”眼睛，泪水直流。

怀中无头尸体渐渐华为白雾消失。陆正龙双手拼命捞住消失的尸体：“不要，不要走！”

“嘻嘻，来啊，正龙哥哥来抓我啊——”

满脸泪水的陆正龙一愣，他缓缓扭头，看到了身后的陆正芙朝他招招手。他手脚并用爬起来：“正芙等等我！”

他再一次追上去。

“来啊——”

看到前方高大的黑影，陆正龙惊恐大叫道：“不要过去！”

陆正芙再次被抓住，他伸出手，想要救下她。可她再一次被捏爆了脑袋。抱着无头尸体，陆正龙意识开始变得混乱。他口中发出野兽般凄惨的悲鸣声：“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救不了最亲的人！为什么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杀死！他不想让她死，他想救她啊！眼睁睁的看着怀里的无头尸体消失，陆正龙悲痛不已。

“嘻嘻，来抓我啊，来啊——”

陆正龙缓缓扭头，那双通红的眼睛，又看到了陆正芙笑意盈盈地朝着他招手。如着魔了一般，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追了上去。

“正芙，不要跑——”

“来抓我啊——来啊——”

陆正龙再一次追了上去。可也再一次看到了陆正芙被高大如山的妖族捏爆了脑袋……他认出来了，杀了妹妹的妖族，是妖都城总兵总长悍山大人。第五次后，陆正龙从地上捡起一把棍子朝着悍山大人挥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带着极致的恨意，他攻向悍山大人。棍子挥过，悍山大人被腰斩，然后，他与陆正芙渐渐化为灰烬。

陆正龙手中的棍子落下，他浑身颤抖：“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救不了你……”

“为什么，你不仅救不了正芙，还忘了她十年？”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想起，陆正龙猛然转身。

眼前少年站立眼前，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陆正龙，说：“为什么，就是救不了正芙？”

陆正龙惊惧一退——眼前的少年，是十年前的他。他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他不由辩声道：“我不是故意忘记，这一切，都是妖族的错，都是他们的错！”

少年陆正龙面无表情地说道：“是你的错。”

陆正龙浑身一僵：“我的……错？”

少年陆正龙道：“是的，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的无能，正芙就不会死。如果不是你没逃得太慢，她也不会被抓住。十年过去了，凶手还活着，他在你眼皮底下活了这么多年，你不仅心甘情愿地，成为他所奴役的奴隶，还苟且偷生。试问，你有何资格活着呢？”

少年的话一落，陆正龙身边，浮现高大如山的妖族。这十个妖族围者他成为一圈，他们手中，捏着十个陆正芙的脑袋。十个陆正芙向他伸出手：“正龙哥哥救我——”

陆正龙抱住脑袋仰天大叫。

“嘭”地一下，十个陆正芙被捏碎了脑袋，鲜血与脑浆溅了他一身。

另一头，柳如妍在浓雾里找人，她看不清前路。只知道，脚底下，有无数骸骨。也不知道这里，葬送了多少人类的性命。柳如妍心思沉重，十年前，陆正龙便是在这里历经浩劫，失去了妹妹。

“谁！”感受到一闪而过的人影，柳如妍抽出剑，身体绷紧。她朝着前方浓雾道，“正龙，是你么？”无人回应她。这个地方，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一不小心就会迷失。

踩在脚下的骸骨发出声响，柳如妍继续道：“陆师弟，我过去了。如果是你，你回我一声。”说完，便追踪上那道黑影。

柳如妍提气真气，脚下健步如飞。可前方的黑影虚无缥缈，她怎么也追不上，她叫道：“正龙，是你么？”

突然，前面的影子停了下来。柳如妍脚下一顿，也停了下来。

浓雾里，那人慢慢转过身，柳如妍瞪大眼睛，她不敢置信地道：“爹爹……”

柳天师含笑朝她招招手：“如妍。”

柳如妍手中的剑落地，她激动地捂住嘴巴，颤声道：“爹爹，真的是你？”

柳天师抚着胡子，和蔼可亲地说道：“是我。”

柳如妍上前道：“你没死？”

柳天师“哈哈”一笑：“我堂堂第六代天师，怎么会被轻易杀死呢。”

一句话，让柳如妍奔上前扑进柳天师的怀中哽咽道：“爹爹，你真的没死，你真的没死。女儿好想你，好想你！”说着，说着，便哭了出来。

柳天师安慰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柳如妍抬起脸，她擦掉眼泪问道：“爹爹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去找我和娘亲？”

柳天师解释道：“十年期，我遭索寞重创，后不得不隐匿于此养伤。”

柳如妍紧张追问：“那现在怎么样了？”

柳天师笑道：“好了，好了。”

提起的心，总算放下来。柳如妍再问：“爹爹好了，为何不离开？妖王索寞统治了世界，人类被妖族奴役。而能够打败他的人，只有天师。若爹爹此刻出去，人类定能得到解放，天下苍生将得到拯救。”

对于女儿的话，柳天师如是回道：“如妍，在爹爹心中，你和你娘最重要。因此，我希望你能够留下来陪着爹爹和娘亲。”

“娘亲？”

从浓雾深处走了一名妇人，妇人长得艳丽的美妇人，她就是柳天师之妻，天师院第一美人，也是柳如妍的娘亲。

看到娘亲的时候，柳如妍莫名打心底一寒——娘亲不是隐居世外深山么？怎么会在这里？

娘亲上前牵住柳如妍的手：“如妍，我和你爹等了很久。现在，你终于来了。咱们一家终于可以团聚了。”

娘亲手指冰冷，这种冷，让人心底发颤。柳如妍问道：“娘怎么在这里？”

娘亲笑着说道：“因为你爹在这里。而且，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这里没有妖族，只有人类，还有你爹陪着我们。”她的话一落，浓雾里，人影幢幢。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仿佛身处闹市一般。

柳天师搂住妻子向柳如妍伸出手：“如妍，跟着爹爹留在这里吧。”

他的话反而让柳如妍警惕地退了一步：“不、不对。师父说爹爹已经死了，娘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你们是假的！”

柳天师笑着说：“如妍，你在说什么啊。我是你爹啊。”

落在地上的剑飞回手中，柳如妍拔出剑指向柳天师道：“你是何人，敢冒充我爹！”

柳天师道：“我真是你爹啊。”

柳如妍怒喝道：“我看你是披着我爹皮囊的东西！看招——”柳如妍攻击，手中的剑一刺，刺穿了柳天师的胸口。柳天师的身体慢慢散开化为雾气消失不见了。接着，柳如妍执剑杀了一脸惊惧的“娘亲”。

看到真的不是爹娘，柳如妍松了一口气。

此地古怪，要小心为上。接着，她继续走，大喊到：“正龙！”

浓雾深处，传来陆正龙凄惨的叫声，柳如妍惊慌道：“正龙，你在哪里？”又追上去。她总算看到了陆正龙。一脸疯像的陆正龙手中牵着一个面容模糊的小姑娘，他对她笑着说：“柳师姐快看啊，我找到正芙了。”

柳如妍努力看着，怎么看都看不清小姑娘的脸颊。她问道：“她真的是你妹妹？”

陆正龙高兴地点头：“是啊，她就是正芙。没想到她没有死！我真的是，真的是太高兴了。”说完，还“呜呜呜呜”地抹着泪水哭了起来。

柳如妍皱着眉头，试探着说道：“陆师弟，倘若她真的是你妹妹，十年时间，也不可能还是七岁的模样。”所以，眼前的陆正龙，也未必是真的。

果然，陆正龙的脸开始变形，他怒吼道：“为什么你要伤害我们——”说完，便攻击过来。柳如妍提剑挡柱，不一会，两人化为雾气消失了。

“陆师弟——你在哪？”

时间一长，柳如妍意识与精神开始变得有些混乱，眼前，再次出现的爹娘和陆正龙，让她分不出真假。在听到金铃子的叫声时，她总算强撑起清醒的意识。

“如妍！正龙！”

是水隐子和金铃子。看到他们，柳如妍激动道：“师父，水师伯，我在这里！”

“你在哪？”

“这里！这里！”

总算，水隐子和金铃子找到她。柳如妍激动得不能自已。看到她，水隐子急忙问道：“正龙呢？”

柳如妍哽咽回道：“我找不到他。师父，水师伯，求求你们快点把他找回来。”在她即将崩溃的时候，师父总算找来了。

金铃子安慰道：“别担心，我们一起去找就能找到了。”

柳如妍点头。水隐子说：“咱们走吧。”

一路上，柳如妍把自己刚刚的遭遇道了出来，水隐子摸了摸胡子说道：“十年前，人类大逃难，妖族追上来时，屠杀了无数的人类。后来，这一代蔓起白雾，进来的，不管是妖族还是人类，都会迷失其中，陷入假象里。”

柳如妍问：“这么说来，我看到的，都是假的。”

水隐子回道：“是的。且，不可相信它们的每一句话。”

柳如妍好奇道：“相信了会怎么样？”

水隐子答：“会迷失，永远找不回自己，也出不去了。”

柳如妍心底骇然，她问道：“那到底什么是真的？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到真正的陆师弟？”

水隐子答道：“你，只有你自己是真的。只要用心去找，就能找到他。”

柳如妍道：“是么……”

只有她是真的话……看着金铃子和水师叔，柳如妍睁大了眼睛。她把手背在背后不住地发抖——眼前两人，是真是假？正龙说了，师父和水师叔下山找他们不错。可这时候，他们来到这里，也太巧合了。外面，可还有妖族追踪着他们呢。

她突然停下脚步。金铃子疑惑地转过头看着她。柳如妍僵笑着问：“师父，我和正龙进来之前，在外面留了一道小阵法，不知道您和水师伯看到了么？”

金铃子笑着回道：“看到了。正因为看到了，所以才知道你们。”

柳如妍抿嘴，腰间的剑，缓缓抽出来对准了金铃子和水隐子：“你们是假的！”

金铃子板起脸喝道：“放肆！”

柳如妍咬牙说道：“我和陆师弟根本就没有在外面布下阵法！”说完，便出招袭向金铃子和水隐子。一盏茶后，两人化为雾消失不见了。

柳如妍手中的剑落下，她忍不住跪在地上抱住浑身发抖的自己——她一旦相信了，是不是再也找不到陆师弟，然后，永远迷失在这里，找不到出路了。

白雾里，人影幢幢，有人擦过她的身旁。这些虚无缥缈的人，仿佛活人般生活在这里。柳如妍惊恐想到，她一旦相信了虚无，会不会成为这些虚无的人影之一？

想到这里，内心的恐惧，更大了。她张口，歇斯底里地大喊道：“陆正龙——”

谁？

谁在叫他？

低头看了看自己牵着的妹妹，陆正龙不由问道：“正芙有听到谁在叫哥哥么？”

陆正芙摇摇头，她扬起天真无邪的笑容：“没有。”

陆正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那便是我听错了。”

陆正芙继续拉着他走：“快走，快走。”

陆正龙不由跟着走，他急忙问道：“正芙，我们去哪里啊？”

陆正芙兴奋地说道：“去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陆正龙眼神开始变得呆滞：“是么？哥哥跟你走。”外面的世界，太杂乱。在这里，没有战争，没有压迫。还有正芙在，他愿意留在这里。

“走啊，走啊，正龙哥哥——”

陆正龙笑着跟着妹妹跑。在两人经过，跪坐在地上的柳如妍身边时，柳如妍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在意识到陆正龙，和那个面容模糊的小姑娘，没有停留在眼前时，她脸色骤变：“正龙！”既然没有停下脚步迷惑她，那就真的是陆正龙！

前面，陆正龙停下脚步。他扭头看向柳如妍，眼前女子，有点熟悉，可他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柳如妍激动上前，抓住他的肩膀摇晃：“正龙，是我，柳师姐！”

陆正龙满脸疑惑：“柳师姐……柳师姐是谁？”

柳如妍呆住——在这里，人迷失，就永远找不回自己，也出不去了。柳如妍又惊又怕，她激动说道：“是我，柳如妍。正龙，咱们离开这里吧。这里太奇怪了，再不走，咱们就真的走不掉了！”

陆正龙突然看向牵着手的妹妹，他摇摇头：“我不能走。”

“为什么？”

“我不能丢着正芙不管。”

柳如妍歇斯底里地叫道：“她是假的！假的！这里面的一切，都不真实！你一旦相信了，就走不掉了！”

她看出来了，陆正龙正游走在真与假的边缘，他现在，连她都不认识了。

陆正龙有些抵触地退了一步：“你不要胡说八道了。”

为了逼迫陆正龙情形过来，柳如妍提剑对准了面容模糊的小姑娘：“怪物，你要不要再缠着正龙了！”

陆正龙感激把妹妹护在身后：“你干什么！”

柳如妍大声道：“她是假的！”

陆正龙仿佛被激怒了一般：“你吓到了正芙了！也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为了把迷失的人拉回来，柳如妍下了狠心：“我一定拆穿她的真面目。”说完，便舞剑攻击，陆正龙护着妹妹，他怒得迎战柳如妍。

“你醒醒吧！”

“我不认识你，不要再纠缠我和正芙了！”

打了几个回合，柳如妍停手，她对站在一边一动不动，面容模糊的小姑娘道：“如果你真的是陆正芙的亡魂，就放过你哥哥吧！”

陆正龙退回陆正芙的身边牵住她的手：“正芙别怕，这一次，哥哥一定会保护你的。”

柳如妍悲不自胜地说道：“十年前，你死在妖族手中。正龙好不容易恢复记忆，却为了当年的事情沉溺痛苦。如果你真的是陆正芙，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迷失此处。求求你，放过他吧！”说完，她厉声道：“你已经死了——”

浓雾深处，无数的悲鸣响起。

面容模糊的小姑娘张口，发出尖利刺耳的叫声，瞬间炸成了一团白雾，彻底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