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鹰细细端详那张照片。
照片拍摄在一片雪地里, 但周围似乎分荒芜,除那四人,照片内便没有其他人。
她又将目光放回那四人上。
镜头最中央站着一名中年男子,夜鹰能从那头灿烂金发与英挺五官中寻得裘德的痕迹, 她眨眨, 这肯定是欧拜亚公爵。
他的边站着年轻版的西瑞元帅, 只是那时他似乎还不是统领三军的元帅——肩上只有颗金星,应该只是一名大佐,他着镜头露出矜持的容。
第三人则是文刀袖的父亲。
——与文刀袖尖锐的气质不同, 他父亲的面庞是温和的,像是笼在柔和的风中,一双浅蓝掩在金丝边镜后, 淡淡着镜头微。
夜鹰的目光落在最后一名, 也是最年轻的青年上。
他站在照片的侧面, 清冷俊秀的脸庞却像是聚集所有的光, 乌发如绸, 肌肤似雪,浑被一种冰雪般冷冽的气质所拥抱。
但即便他眉目冷淡, 那双清灰的的中却倒映出一片苍穹,柔其坚毅的线条。
夜鹰望着青年版的白夜,微微有些愣神。
裘德也站过来,轻轻地“啊”一声, 指着欧拜亚公爵道:“这应该是六年前的事情吧?”
夜鹰回过神, 问到;“六年前?”
“差不多这个时候, ”裘德说,“六年前父亲曾参与过一次远征,当时他作为军队顾问, 和远征兵团一起往帝国最北端的极北之巅……”
夜鹰突然打断他:“你说哪里?”
“极北之巅,”裘德注意到夜鹰神色异常,愣一下才道,“你应该没听说过吧?六年前它还在帝国版图里,但随着晶兽逐渐入侵,成为沦陷区。”
夜鹰愣住。
……苏和也说过相同的话。
“裘德!”她忽然攥紧照片,向照片上四人后的机甲,“你看它!”
裘德不明白她的意思:“怎么?”
“这个机甲……”夜鹰轻声却肯定道,“是天蝎之星。”
她绝不认错。
裘德震惊:“你说什么?!”
照片里的白色机甲被众人挡住大半体,单凭那些露出的地方很难让人确认其份。
“肯定是它,”夜鹰目光炯炯,“我很熟悉天蝎之星的构造——它的关节和弧度就是这样的。”
最关键的是……
她垂下眸,低声道:“我在苏凡陛下的书房里也看到同样的照片,拍摄地也在极北之巅,而且……照片里也有天蝎之星。”
“但苏和告诉我,天蝎之星是苏凡陛下极北之巅远征时候带回来的战利品。”
“……等等?!”裘德察觉不劲,“那这张照片怎么有天蝎之星?难道其实白夜将军和西瑞元帅他们也参与那次远征?”
夜鹰摇头:“苏凡没有提到他们。”
他似乎有说过欧拜亚公爵,却西瑞元帅和白夜的存在矢口不提。
不仅如此,还将天蝎之星的发现全归功于苏凡陛下。
裘德深深迷惑:“怎么这样……?”
“不知道,”夜鹰说,“但唯一能确定的是——”
“苏和的每一句话在骗我。”
按照他的叙述,苏凡陛下极北寻得天蝎之星,同时白夜和西瑞作为三年前人体实验的遗漏的主犯而逍遥法外。
但实际上,西瑞元帅,白夜和文向南也同样参加那次远征,如果说真是苏凡陛下独自找到的天蝎之星,为什么它却没有在他的手里,反而随着帝国实验所的大火一起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下。
最后……和夜鹰再度出现在石英城的垃圾场。
到这里,夜鹰低下头。
她的手指划过照片上的天蝎之星,最后,停在白夜的脸上。
如果,能直接问他……
当夜鹰回过神的时候,手指已经按在光脑,停留在通讯录的白夜上。
她的光脑被苏和拿走,又因为人体实验的事,一直没有联系白夜,但如今来,也许……比起一个人在那里瞎,还不如直接询问。
裘德注意到她的作,连忙阻止夜鹰:“夜鹰!你先别冲,别忘白夜将军有可能是人体实验的犯人之一啊!”
夜鹰停顿下。
“那总比我一个人在这里瞎猜要好,”她定定看向裘德,“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裘德小声道:“你就不怕白夜将军骗你吗?”
夜鹰的手停在光屏上,停顿片刻,轻声道:“不的。”
就算真相白夜不利,就算因此有可能导致人的分歧,但夜鹰相信,只要她询问,白夜从不她说谎。
她毫不犹豫地接通白夜的通讯频道。
简直像白夜在面等着似的,提示音响起的一瞬,通讯就被接通。
但,却没有人声。
夜鹰能听到面传来轻微的呼吸声,像是夜风轻轻在耳边呢喃,可白夜却不开口,夜鹰也没吭声——人似乎在等待什么,一时间,场面陷入诡异的沉默。
裘德:“……”
还是他打破寂静,试探道:“白夜将军,是您吗?”
“晚安,裘德,”终于,白夜冷冽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顿顿,“还有……夜鹰。”
裘德不禁讶然地看夜鹰——她从入宫后外的通讯手段就被强行切断,如果不是巧合,可能连裘德联系不上,白夜将军怎么知道夜鹰……
从夜鹰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出端倪,她深吸一口气,简短道:“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她没有说自己突然消失的原因,白夜也没有问。
——他只是在听到夜鹰的话后分迅速地回个“好”,不带丝毫犹豫。
夜鹰说:“你……伤势恢复地怎么样?”
闻言,裘德抬起头,错愕看向夜鹰。
后的表情没什么变,她很平静地看着通讯器,只是攥到指骨发白的手却泄露其内。
白夜在面停顿下,才道:“还好,医说再修养一段时间就差不多。”
夜鹰说:“那就好。”
场面又陷入沉默。
裘德感到脑袋突突地疼,正要开口,却听见夜鹰说:“我……见到苏凡陛下和摄政王。”
白夜在那头轻轻应一声。
裘德闭上嘴,尽量不发声音,但还是略微担忧地看着夜鹰——她格直,又和白夜关系亲密,他怕夜鹰一个不注意,就将所有情报全盘托出……
夜鹰:“苏和告诉我,你是三年前人体实验的主谋之一。”
裘德:“???”
“……等等!”他一把捂住通讯器,震惊看向夜鹰,“你怎么把这些说出来?!”
“?”夜鹰微微侧下头,“不行吗?”
——如果她要白夜自己诚实,首先自己就要做到坦诚相告。
裘德看着她,虚弱道:“不是不行,但……”正常人总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就在这时,白夜的声音响起:“苏和是这么和你说的?”
夜鹰和裘德停下争论,齐齐看向通讯器。
人视一,还是裘德败下阵,夜鹰先道:“是的,他说你和西瑞元帅使用一些手段,成功从宪兵的追踪里逃出来,以至于他们失决定的证据。”
“那么,”白夜将军道,“你相信他的话吗?”
夜鹰沉默。
她盯着光屏上明明暗暗的边缘,过几秒,才再次道:“这取决你的回答。”
“第二个问题,”她轻声道,“你的脏……还有三年前你昏迷的原因,是否和人体实验有关?”
裘德道:“什么意思?”
他到什么,自己又轻轻“啊”一声:“原来如此……”
三年前,白夜将军因为受到晶兽突袭而陷入昏迷,而那个时间段——刚好是人体实验败露的时候。
“白夜,”夜鹰说,“你能告诉我吗?”
在她边,裘德紧张地做个吞咽的作。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犀利,如果承认,那白夜就算接下来否认他和人体实验的关系,听起来变得微妙。
裘德摇摇头,夜鹰把人逼得太紧,正常人肯定不回答……
白夜:“是,有关。”
裘德:\"???”
不是……就这么痛快地回答吗?!
裘德深深迷茫。
但夜鹰的提问还在继续——她的神闪闪,问白夜:“有什么样的关系?当时宪兵突破研究所的时候……你在哪里?”
白夜停顿下,低声道:“我就在现场。”
闻言,夜鹰和裘德的脸色陡然一变。
夜鹰深吸一口气,拼命抑制住颤抖的手,努力压平声音中的摇:“……最后一个问题,”她咬下牙,终于将话挤出口,“你……是当年人体实验的犯人之一吗?\"
白夜没有立即回答。
但当他开口时,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斩钉截铁:“没有,我绝不参与这种实验。”
有一瞬,夜鹰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像是从悬崖上坠落的人又突然平稳落到,当脚触及坚实稳固的地面那一刹那,内涌上一股莫大的情感。
她,那应该接近于死里逃后的庆幸。
夜鹰张张嘴,沙哑道:“……好。”
“我信你。”
***
“夜鹰,”裘德小声提醒她,“但也不要太过于相信将军的言辞。”毕竟人隔皮,在他们没有决定证据前,还是谨慎好。
夜鹰抿下唇,没有说话。
反而是白夜再次挑起话题:“你从皇宫出来?”
看样子他是知道自己被苏和掳走,夜鹰微头:“,我在皇宫里弄事故,趁乱跑出来。”
她停顿下说道:“苏和说我是年前走失的皇女,这是真的吗?”
令她诧异的是,白夜忽然在那头发出一声轻。
“皇女?”清冷的声音下暗藏着汹涌的潮涌,“他可真是敢。”
夜鹰直觉不:“什么意思?”
“……没事,”白夜掩下话头,“既然出来,就不用再回,过几日我来帝,你先找个地方住下,最好靠近下町区——那样宪兵的手没法伸过。”
裘德在一旁道:“夜鹰可以住在我家。”
“不行,”白夜却断然拒绝,\"欧拜亚公爵并不可信。”
夜鹰和裘德皆是一怔,后更是直接道:“为什么?父亲并不夜鹰不利……”
“别忘公爵的主人是什么人,”白夜打断他,“裘德,你父亲效忠的象——不是皇帝陛下吗?”
裘德愣住。
白夜缓缓道:“你可以自己类比一下——如果有人和夜鹰产利益冲突,甚至那人与你根本没有任何联系,你选择帮谁。”
裘德没有出声。
但在白夜问出这个问题的一瞬,他的内早已有答案。
——夜鹰。
他抬起头,往夜鹰的方向瞥夜鹰。
他的父亲永远不背叛苏凡陛下——正如他永远不背叛夜鹰。
裘德,顿顿,才道:“夜鹰……我……”
“没事,”夜鹰说,“你不用太多,因为我暂时还不打算离开皇宫。”
闻言,另外人皆是一停。
“不行,”白夜率先道,语气中带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凝重,“你不能再回,苏和这次将你带走,就是为……”他意识到什么,兀然停下。
夜鹰微眯下。
“你还有事情瞒着我,”她白夜道,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是有关我的体吧?”
“我从很早就发现——我所有的晶兽□□免疫,污染值也从未上升过,一直保持在0%,”夜鹰慢慢道,“为什么?是因为我曾是人体实验的象之一,体被改造吗?”
苏和为什么不远万里将她带走?听他的口气似乎花极大的力气找她,夜鹰并不相信他那狗屁公主理由,她在怀疑——她体的异常与人体实验的目标有关?
裘德大吃一惊:“什么?!”
夜鹰打个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着突然陷入沉默的显示屏道:“其实……你是知道的吧?”
白夜:“……夜鹰,别再问。”
“那就告诉我真相。”为不让欧拜亚公爵察觉,他们没有开灯,整个书房陷在一片漆黑中,唯有显示屏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倒映在夜鹰浅色的眸中,仿佛为闪烁的恒星。
夜鹰淡淡道:“苏和已经采集我的血样,并且带地下实验室,你认为他我的血样做什么?研究吗?那如果他我的结果满意,不……”
顿顿,“效仿三年前,进行一次人体实验?”
三年前的人体实验案疑重重,但唯有一能确定,无论是白夜还是苏和,逃不开与它的关系。
若白夜否认他是实验的主谋,那此,诬陷他的苏和又有极大的嫌疑。
“夜鹰!”白夜声音陡然沉下,“别再胡思乱!你现在不需要思考这些!”
“我说中?”夜鹰丝毫不受他影响,“因为我猜,所以你不让我说下吗?”
局势变。
——现在,白夜被逼到防守的高地,而夜鹰则成为咄咄逼人的那个。
夜鹰盯着屏幕,大有不把白夜的答案逼出来就不善罢甘休的气势。
通讯器里没有传来白夜的声音,但良久,一声轻微的叹息才缓缓传出。
“……好,”他低声道,“我告诉你一切,包括你的体,还有……人体实验的真相。”
闻言,夜鹰不知是松口气还是什么,全的力气陡然坠下,手里传来一股火辣的痛意,她低下头,才发现掌被自己抠出五个弯弯的红月牙。
她沙哑道:“你说。”
“苏和在这一上没有骗你,”白夜轻声说,“和西戈一样,你确实是当年人体实验的受害之一,体的异常也是受到实验的影响。”
夜鹰到什么:“但为什么我上没有标记?”西戈的上明明有个数字【9】。
白夜说:“因为你是零号实验体。”
顿顿:“你是这项长达七年实验中……唯一一名的成功实验体。”
像是看到夜鹰中的疑惑,他继续道:“当年一共有13名12周岁的少年被强迫参与人体实验,他们皆是苏和从帝国各地搜刮来的‘特异体质’。”
“……‘特异体质’?”
“不是有那种晶病毒拥有极高免疫的人吗?”白夜说,“你们便是如此——有些少年的污染值即使一度高至90%以上,只要服用抑制剂,就能迅速降低数值,甚至可以回到50%以下。”
“苏和发现这一,他利用你们,尝试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目标。”
夜鹰的神闪闪,低声问:“什么目标?”
“免疫力100%,”白夜说,“他改造人体基因,创造出一个完全不受到晶污染的人类。”
“所以他倾尽所有的宪兵势力,花长达3年之久,终于在帝国境内找到13名体质特殊的少年,”白夜顿顿,“其中就包含你,西戈,以及……石英城那个晶人。”
夜鹰垂在边手指弹下,但她没出声。
“实验的原理很简单——给实验体注射晶兽□□,再通过他们的数据变,制造相应的抗体,如果注入抗体后实验体的污染值得到降低,就说明抗体成功。”
“这怎么可能?!”裘德终于忍不住,打断他的话,“从晶兽出现以来,根本就没人能够抵抗它们的晶病毒,如果实验体没能抵住晶病毒怎么办?!不就直接异吗?!”
白夜发出低低一声,但冰冷的音调却丝毫不带意。
“否则你以为苏和为什么找那些高免疫力的人?他们就像是一些可以不断循环利用的机器——实验失败污染值升高,那就打一针抑制剂,等污染值回到警戒线以下,再进行第二次实验。”
当他用一种波澜不惊的语调说出上述这段话时,夜鹰和裘德不禁打个寒颤。
“而苏和的理虽然美好,但实验却迟迟无法推进——因为大量反复的实验,3,4,10这三名实验体已经面临奔溃,而6号和8号实验体更是直接异成晶兽,因为管理员的不慎,让6号实验体逃出,甚至造成多起晶事件。”
夜鹰注意到,或许白夜是不经意的,但即使过三年,他居然牢牢记住那些失败实验体的遭遇。
“……等等,”裘德响起什么,喃喃道,“它逃出的时候……该不是四年前吧?”
夜鹰并不理解:“什么意思?”
“四年前,”裘德做个吞咽作,低低道,“中区曾经闯入一头晶兽,据说是因为远征兵和驻地兵的玩忽职守才让它突破边线,晶兽进入帝,一路咬伤多名平民,尽管出大量宪兵,仍旧被它逃走。”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柏迪亚晶兽事件。
此事件牵连众多,足有名中央高官为此被剥削官职,更不用提底下几百名普通士兵。
“这……不可能……”裘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听力,“难道摄政王就在陛下的皮底下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陛下呢?!他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
这一次,是夜鹰打断裘德。
裘德不可置信地睁大,看向夜鹰。
夜鹰抿下唇,她起那天见苏凡陛下的时候,他那张惊恐又仇恨的脸。
他说什么来着?
“‘你们这群怪物’,‘你是来向我寻仇的吗’,”迎着裘德错愕的目光,夜鹰缓缓道,“——这是陛下在看见我的脸后我说的话。”
正因为他知道苏和干的勾当,才在看见夜鹰时下意识以为她是来找她报仇,又畏惧她能抵御晶病毒的特殊体质,所以将她称为怪物。
夜鹰的拳头微微收紧。
而一旁,裘德面色苍白,极其艰难道:“那……也就是说……我的父亲……”
“他知情。”白夜平静道。
裘德发出一声低低的喘气,听起来有些像是抽泣。
夜鹰问:“但我还有问题。”
白夜“嗯”一声。
夜鹰踌躇下,问他道:“如果说苏凡与苏和才是人体实验的主谋,那你跟西瑞元帅为什么与此事产瓜葛?而且文刀袖的父亲也在里面……”
苏和曾经和她说过,当初在宪兵攻破帝国研究所之前,附近的监控摄像曾经拍到过好几次白夜的影——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那里。
监控不可能作假,苏和既然敢说,证明他不担事情穿帮。
夜鹰垂下视线——她知道白夜他们又在人体实验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白夜微微做个停顿。
“文向南……”念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像是被勾起某些回忆,声音透出淡淡的柔和,“他是个极为出色的机甲师以及神经学家。”
夜鹰静静听着。
“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成功混入研究所,成为……我们的卧底。”
“你说什么?”人一愣。
文向南——这个被指控为人体实验主谋的人居然是卧底?
“是的,”白夜平静道,“我们发现苏和的策划,为打入他们内部,需要一个人……”
他还没说完,声音却突然被掐掉,只留下一道突兀尖锐的“哔——”
夜鹰一愣,而裘德则低下头:“通讯怎么断掉?”
但就在人检查通讯网络的时候,后忽然传来一声开门声。
轻微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被无限放大,夜鹰似有所感,缓缓回过头。
她的瞳孔陡然一缩。
书房门口,一名老人正静静站立着,他垂下苍老的睫,用一双浑浊的绿眸紧紧注视着房内突然石的名少年。
——修斯·欧拜亚公爵低声道:“这么晚,你们人在我的书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