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新波曾经无数次地在通讯器中与他联络。然而这似乎是小行星带中的沉默地带。除了嘶嘶作响，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后来，这个声音听地多了，他竟然发现其中夹杂着一种低沉呓语，一种莫名的祷言夹杂于其中。这个声音仿佛正传达着某种教义。他索性关掉了通讯，坐在一块巨石旁，仰望起星空。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过去了，他终于看到了回归的轨迹。穿梭机正拖拽着一个东西，快速地返回精卫号。
这时，另一抹白色的痕迹换换地在他的余光中闪烁。他侧眼看去，发现封涛回来了。他再度打开与封涛的通讯联系，却发现除了杂音，什么也不剩。他忽地想象起沉默的背后，藏在漆黑宇航服头盔下的那张脸蛋，封涛的五官凝结，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尔后，他开始维修作业。像是收尸人一般，他两手各拖动着一个失联的探测器，把它们移出这片沉默的区域。继而，他又冰冷地遥控着着陆地点的穿梭机，机械般地走上登陆舱，视姜新波为无物。
姜新波问他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地。”此时，精卫号的敞开的船腹就像是野兽张开的上下颚，微光透过牙缝印在穿梭机的舷窗，把封涛的脸最照得惨白与黑暗交加。从副驾驶座看去，姜新波觉得自己正凝视着一张死人的面靥。再加上他机械般操作的双手，他的确和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
回到精卫号上时，气氛十分冷淡。原本应该接应两人返航的导航员不在机库内。这时，封涛也没有多说什么，自顾自地走向生态舱，和姜新波分道扬镳。而姜新波则在的飞船内无所事事地飘荡了一会儿，直到通讯器中，朱维催促的声音传来。他才疑惑地移向飞船尾部靠前位置的医疗室。
不足20平米的医疗室内可炸开了锅。围着一张医疗床，众人正喋喋不休地讨论着。他站在杨鸿雁和张秀秀等人的身后，好半天都插不进话。争吵声缭绕在他的耳边，他却好似传播声音的空气，完全没有存在感。
最后，他决定自己寻找原因。拨开人群，径直来到医疗舱前。透过透明的玻璃罩，他看到一张毫无血丝的脸。兆哀双眼紧闭，被宇航服裹着，宛若被寿衣装点。整个医疗床就是他所入殓的棺材。
“不要看了，人已经昏迷了。”人群中响起了朱维不怀好意的声音。他继续评头论足地说道，“正是自作孽不可活，一个外行，偏偏要独自外太空行走。”虽然是责怪，不过姜新波却从朱维口中听出了幸灾乐祸。言外之意，他似乎乐于见到兆哀因此身亡。至少这样，他的竞争对手会少一个。
心电仪上，兆哀的心跳波动强而有力地持续着。
这天夜里，朱维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尾随之后，一路飘荡着来到张秀秀与杨鸿雁的船舱门口。按下了门铃的一瞬间，他依然鬼鬼祟祟地张望着两侧。旋即，舱门打开了，他却在原本应该是两个女宇航员的舱中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船舱正中的正方形桌上，放着一个播放器。闪烁的光影中，他看到了太阳系边缘的景色，正如船舱外的一样。几张薄如纸的电子板横七竖八地陈杂在播放器的周围。杨鸿雁、张秀秀还有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王俊，原本正打算收拾桌子上的东西。不过很快，他们放弃了。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这艘飞船上除了兆哀，并没有外人。
“我就知道你也会来这里。”朱维故作轻松地说道，尔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意味深长的看着众人，“怎么样，把大家知道的都分享一下吧？”
张秀秀刚要开口，却被王俊拦住了。尔后他打量着朱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协商，而不是挑衅。
“我觉得如果要分享的话，就得要交换各自所知道的信息先。”王俊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我不是拿你当外人。我们三个人所知道的信息，再加上你的，足以勾勒出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没有任何信息。”朱维慢悠悠地说道，“不过我做出的牺牲，足以换来你们所知道。”
两女一男齐刷刷地看向他，目光中充斥着奇怪的意味。朱维摆了摆手，也学着像王俊那样补充道，“整艘精卫号上，也只有我敢在兆哀的宇航服里装定位追踪了。”
所有人都与兆哀有隔阂，不过这其中朱维与兆哀的间隙最大。在精卫号还未发射时，船员们就看出来了。不过他们也以为这是个人上的冲突。现在，朱维说出这句话，摆明了要和兆哀势不两立。毕竟，在之前所有的外太空探索中，还没有出现过类似的间谍行为。从一定意义上说，朱维的行为足以载入航天史。
“你让我想起了地球上的职场。”杨鸿雁打趣道，“不过就算是真正的职场，也没有这么出格的行为。”
“得了吧。兆哀是什么人我们都清楚。我不过做了你们想而又不敢的事。难道你们就没有好奇过，这个空降来的队长，到底是什么来头吗？”朱维娓娓道来，“为了这次的探索任务，我们从数千名候选人中被选出来，靠的都是真才实学。同时，我们也为此训练了十年。但是那个家伙怎么有资格？既不是航天人，训练时长也不够，他兆哀何德何能变成我们的领队？”尔后，他故作危言耸听地说道，“除了政治上的因素，我想不到别的原因。某种势力——肯定不是航天局——通过兆哀，把触角伸到了我们内部。”
他忽然戛然而止，环视着整个房间，揣测着张秀秀等人面庞上的表情。这其中，他看到了质疑与惶恐。正好，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相比较宇航员，朱维其实更适合做政治家。他有一套地球上厚黑的哲学：如果要对付某人，那么必先孤立他。既然要孤立她，那么必先要拉拢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