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良闷了一会儿，方说：“怕皇后不回去了。”

顾姝震惊，这是什么逻辑？忽的又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话，暗道真是个白痴。想了想，说：“这一点皇上大可放心，在您成为一代圣明君主前，我是不会走的。更何况，我家在白城。”

“朕若成了圣明君主，你便要离开？”墨子良不依不饶，“那朕索性做个昏君得了。”

顾姝给了他一记白眼，让他自行体会，“臣妾困乏了，皇上早点休息。”

语毕，自去睡了。

墨子良自在厅上坐了半晌，洪松来回说：“皇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保证万无一失。”

君王掌中把玩着小小玉珏，垂眉沉吟半晌，方道：“一定要确保护国公安全，另外，让洪韵寸步不离跟紧……”话到一半，又摇头道：“不必了，告诉下头的人，只需要保证皇后的安全，不要拦她。”

“是。”洪松应了声，想了想，又说：“老奴之见，以皇后娘娘的能耐，要想离宫，实非难事。”

墨子良闻言自嘲地笑了笑，“她是只成了精的狡猾狐狸，最会骗人了。朕能给她的有限，实在没有把握能一辈子让她待在身边。”

“娘娘定能明白皇上一番苦心。”洪松也只能如此安慰一句。心下叹道：娘娘呀娘娘，您究竟是哪路神仙下凡，竟将一向冷心冷情的皇上给折腾成这样。

翌日一早，吃了早饭，护国公又撺掇着顾姝出门，商议着去郊外狩猎。

顾姝答应，一行人在国公夫人的殷殷叮嘱下收拾行装，刚要出发，洪松禀说朝中有事，要皇上即刻回去。

顾姝与护国公已经上了车，本是要撩起帘子让墨子良进去的，闻言直接将门口堵住了，说：“国事要紧，皇上赶紧回去吧。”

后头护国公也说：“皇上安心回銮，老臣与皇后会连同您的那份儿，一并玩了。”

墨子良惊讶地看着祖孙二人，暗道血脉的强大，连脾气都能遗传。

辞别皇帝，马车缓缓前行。芸儿、小肆、壮壮跟车骑马，后头缀着国公府的家丁，皆骑马相随。

一路上，国公爷都在讲述他年轻时的丰功伟绩，立誓要在外孙女面前，留下骁勇的印象。

顾姝一面听着，一面点头，时不时奉上一口参汤，又给老人家理理衣襟。又让芸儿进来一道坐车。

小丫头不惯骑马，自然是高兴，又听国公爷说那些事，崇拜的两眼都冒出星光了。

马车一路出了城，护国公兴致来了，高歌起来。众人一路上说说笑笑，竟也欢快的很。

忽的，前方开道的马匹嘶鸣数声，车队停了下来。那拉马车的马匹似乎受了惊跳了起来，马车剧烈地晃动起来。

国公爷下意识地将顾护在身后，大喝一声：“怎么回事？”

外头壮壮回说：“有刺客，首领，你和老爷子在车里坐好了。”

车内三人俱是一惊，对视一眼后，国公爷道：“姝儿，你呆在车里别动，我下去看看。”

顾姝却一把将他拉住，“外公，你老了就别乱蹦跶了。”又让芸儿看好人，自己不由分说下车来。

只见四野宽阔，白茫茫的一大片，车队身处起其中，显得格外突兀。那些刺客一个个皆身穿白衣，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不可分辨。

好在是出来狩猎，一众家丁都是好手，又都带有兵器，暂时还可与刺客周旋。只是刺客刁钻，利用雪地之便藏身，那些家丁屡屡不敌。

见此，顾姝微微沉吟片刻，离了马车，立于马背之上，大喝一声：“顾姝在此。”

那些白衣刺客听到这话，皆往她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后又与眼前的人酣战起来。看到这些，顾姝心下暗惊。看来，这些人的目标并非是她，那就只可能是车内的护国公了。

想到这里，她立即下马来，又入马车去，“他们冲着外公来的，就委屈外公穿上姝儿的衣服，让他们护送……”她一行说，一行就解下身上的外衣，又让芸儿：“芸儿，替外公更衣。”

国公爷却不肯，拽住身旁的木柴，冷笑着道：“我梁载冰这一辈子，什么豺狼没见过？怕什么，他们来一个老头子便杀一个，来两个便杀一双。”

芸儿却已经上手去扒他外衣，顾姝趁便将自己的衣衫给他套上，头也不抬地说：“外公这么大岁数了，英勇就义也是光荣，可您也要为玉兰关那些儿郎想一想。昔日主帅被刺杀，军心岂有不动摇的，届时便有舅舅和王叔在，也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

她说着话，又将披风系到国公爷身上，打了几个死结，继续说：“就不论玉兰关破老百姓的处境了。”她说着话，又捧着芸儿的脸掐了一下，说：“好芸儿，把你国公爷安全送回府上，他的命可比整个贞宁宫都要值钱。你若立了功，天下人都会感激你的，到时候银子夫婿，都随你挑。”

说着话，将国公爷的衣服往自己身上披。

芸儿早已落下泪来，死死地拉住顾姝的手，说：“奴婢死也要和二小姐死在一处。”

顾姝‘呸’了一口，道：“我可还不想死，你就开始诅咒我了？”语毕，将衣服系好，拾起国公爷的木柴棍子，就要出马车去。手腕却被人拉住，她回头一看，梁载冰正看着她，眼中似有欣慰，亦有泪花。

她拍了拍老人的手，笑道：“母亲一身傲骨，皆来自于外公。我是她的女儿，自然也要不让须眉。外公放心，姝儿还想再听您讲故事呢。”

语毕，她挣开老人的手，拉上兜帽死死地套上，出了马车。

壮壮与小肆打马立在车前，静静地看着她。

顾姝立于马车前踏，扫了一眼战局，见国公府家丁已然死伤过半，轻声道：“七杀堂听令，不惜一切代价，誓死护国公周全。”

一句话说完，不等二人反应，夺了一匹空马冲了出去。因天冷，本就穿的多，顾姝套上护国公的外套，坐在马上，竟有几分相似。

几个家丁见主子出来，连忙且战且退，护在其周围。

看着首领矫健的身影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壮壮与小肆迟疑片刻，朗声道：“七杀堂弟子，接令。”

随后，二人皆弃马上车，一人前方驾车，一人立于车顶，谨防冷箭伤人。

那些白衣刺客见‘护国公’出来，打了个手势，所有人立即朝顾姝围拢过去。

趁此机会，小肆策马而出，马车在雪地上急急地打了个弯儿，沿着来时的路冲了出去。

见马车走远，顾姝心下松了一口气，那厢白衣刺客却早已将她及几个家丁给围在中间。

那白衣刺客尚有数十人，家丁却只剩了七八个，且身上皆带有伤。眼看刺客围了过来，几人彼此望了望，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上兵器。其中一人喊道：“来年清明，将军别忘了，到小的坟前放杯酒唱句曲儿。”

其余众人皆重复此话，唇畔露出嗜血笑容，却是合力一处，生生地将包围圈撕出一个口子来。一人手中兵器翻转，竟是插在马臀上。

顾姝已然知晓他们要做什么，还未反应，那马儿吃痛已经从撕开的口子冲了出去。等她回头再看，那七八人已经只剩下两个能站着的了。

冷风刮得她双眼生疼，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双手却仍旧死死地握住了缰绳，策马狂奔。

她明白，若是刺客停下来，那些人的牺牲也就白费了。

那些都是昙国的好儿郎，是真正的男子汉。

那白衣刺客将家丁尽数斩尽，纷纷上马追赶。

顾姝一路不敢停，谁知前头一条大河横亘，左右俱是高山，竟然是进无可进。想要退，身后却是那群白衣刺客。

她只得下马来，轻声唤道：“蛋蛋。”

除了越来越近的白衣刺客，天地间并无任何异动。

她又接连唤了数声，仍是没有反应，那些刺客反倒是更近了。

蛋小三你个混球儿，关健时刻掉链子……顾姝心里急骂，见那刺客白花花的一大片，再看身后河水湍急，河岸边尚且有雪未化，凉意从脚跟蹿上了后颈。

心道：试试吧，万一命大呢？万一就回二十一世纪了呢？

如此一想，她便不再犹豫，纵身跃入河中。

腊月寒冬，河水冷的好似刀子，直接切开了肌肤，扎在骨头上，简直是透心的凉。

那些白衣刺客见她跳入河中，料想河水冰冷，是活不成了。却也不肯放过，纷纷将手中刀刃射向河中，竟有两柄冷剑破水刺入顾姝后肩，令她双臂动弹不得。原本还能向前游动，眼下却只能往水底沉了下去。

朦胧间，竹先生与墨子良的影子，交替着在顾姝的眼前出现，仿佛听见有人在喊她，“姝儿？”

她循着那声音，费力地望了过去，恍惚看到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向她游来，那满脸的担忧与惶恐，与他平素的风度翩翩丝毫也不相符。

她笑了笑，心想：顾信之呀顾信之，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却再没有了意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