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在前面，触手能及的地方，可夏渴至迈不出一步，害怕看见那样的武翎羽，同样的还有蓝若飞，他傻傻地站着，什么都忘了。

他在等，等着梦醒，这一定是个噩梦，那个没有生命一般死寂的女孩怎么会是他的女孩呢，那个丫头最闹腾好动了，所以那一定不是她，不是！

今天他要和他们家丫头约会呢，他嘱咐过她要穿得漂漂亮亮的，要为他做一回窈窕淑女的，这个破败的女孩一定不是他爱的那个女孩。可是，这个女孩身上那件染血的衣衫竟是白色。

再也不穿白色了，只要不是白色他都会喜欢的，只要他的女孩好好的。

蓝若飞心抽疼着发誓：丫头，再也不让你穿白色了。

相比较，他是最冷静的一个，因为那个躺在病床上的是他的妹妹啊，如果他也倒了，翎羽一定会害怕的，所以他得撑着。他的妹妹是世上最乐观善良的女孩了，上天不会残忍对她的，不会

过道里很多人，有些来，有些往，他们一眼而过走了，留下的人却静了，陪同那个女孩一起死寂了。

谁是家属？白衣医生一声不轻不重的询问，破碎了所有安静。

夏渴至虚软地倒下了，不知觉间泪水泛滥了，韩弋拥着她。

蓝若飞握着的手心渗出了汗，还有血，这竟不是梦。

武穆青慢慢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很慢很慢，似乎在丈量这个七月十七的漫长。

他走到平日最爱闹腾的妹妹身侧，疼惜快要湮灭他了，那个破碎的木偶娃娃在睁着眼，竞不认识他了。他不相信这个没有死去却也死去的女孩会是他那个爱笑爱闹的妹妹，可是他却否认不了，声音压得变了色：我是她哥哥。他不忍去看了，记事以来，他从没有流过泪的，怎么视线会这么模糊呢，连人都看不清楚了，他对着白衣医生，害怕又小心地问道：医生，怎么样了？

四十多岁的医生看上去很干练沉稳，可是却支吾了，沉吟过后揶揄：去办公室说。

白衣医生走在前面，武穆青脚步浮华地跟着，白色的病床移动了，那个睁着眼的女孩被推得渐进远了。

蓝若飞没有跟上去，只是看着渐进远去的女孩，他要知道她的情况，不管是好或是坏。转身之际载满疼惜的眼里多了许多坚定，是的，他坚定：不管是什么情况，他只要这个女孩，这一生只要她。

双脚似乎颤抖得厉害，夏渴至艰难地跟着医生的脚步，距离拉得很大，她已经没有力气去知道那个她最珍惜女孩的结局了，因为一定很悲惨，可是，她必须知道，她要陪着她，像当初一样。

韩弋心疼极了，他能感觉到夏渴至浑身的战栗，如果不是他拥着她，她一定会支持不住吧。他扶着她的肩，站在她前，挡去了她的视线，对着她蒙上水雾的眸子：渴至，我们在这等。

韩弋知道，夏渴至一定会心疼的，他也心疼，而他的心很小，他只心疼他的渴至。

她坚定摇头，有盈于睫的泪点滑落：不，我要知道翎羽的情况。

医生的办公室里，气氛冷寂，他们谁都没有开口，似乎在等着医生最后的宣判，然，医生看着病例，持久的沉默。

拳头越握越紧，蓝若飞的心似乎在这一片缄默中凌迟，每一秒都是难忍的煎熬，那等着判刑的女孩是他最爱的人，终于，他再也无法静等了，上前一大步，灼灼看着中年医师，一开口便是火山灼热：她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句话。

不管怎样，他都会要她，只要她，结果影响不了，虽然他坚定，可是蓝若飞还是害怕，止不住地恐惧，他怕他握不紧那个快要流逝的女孩了，怕他再怎么用力也敌不过这场悲剧。

先冷静。看惯了生死病痛的医生自是一派淡定，放下手中的报告，撑了撑鼻梁上的镜框，不紧不慢地说着他的一贯开场白：病人情况很不好，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砰的一声响，蓝若飞一拳打在医生的办公桌上，似乎有碎裂的声音，也不知道是桌子发出的，还是骨头发出的，没有谁会去关心。蓝若飞只是怒叱着宠辱不惊的医生，散尽邪魅的桃花眼里奔腾着热流，字字从牙间磨出：我们不是来听你危言耸听的，再支支吾吾，我拆了你的医院。他实在等不了了，那个躺在那里是生似死的女孩是他用生命去爱的女孩，是他的命，他等不起。

医生直直退后，挨着靠椅，垮下脸对着这个理智不清的男人。

武穆青也站起身来，他的脸上没有很丰富的表情，就是沉淀着深深凝重，眉间绕着痛楚，除此之外，他一直黯然着，冷静得似乎置身事外，他肃然开口：如实说吧。

其实武穆青并不似表面那么冷静，他的心里早就翻江倒海了，一遍一遍求着：翎羽，你一定要没事，老哥求你，你还没给老哥介绍嫂子呢，不能有事。

医生看看过分镇定的武穆青，又看看很不镇定的蓝若飞，总之没有一个正常的。也不敢再揶揄，直言告之，却是很沉重：病人下体大出血，**严重受损，宫颈膜深度破裂，应该是被

医生没有继续下去，毕竟对一个年轻希冀的女孩那样的宣判太过残忍了，自此之后那个女孩怕是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好好生活了，这样的打击足够摧毁一个人了。

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懂了医生半遮半掩的话，同时缄默了。

都做好了准备，可是听过之后还是不可置信。

他们知道肯定很不好，竟没想到这样残忍。

然而，悲伤还没有结束，以为到了绝境，才发现绝境之下还有万丈深渊。

猝不及防，医生又一声判论：从宫颈受损程度，可以判断，对病人施暴的不止一人。

许多人的世界因着这一句话崩塌了，这次彻底。

原来命运可以这么不公啊，那个应该得到眷顾的女孩，怎么会忍心？没有夺去她的生命，却更甚。

这样的结局，他们都承载不了，更何况是那个女孩。

武穆青脚下微微踉跄，有股力气在向下拉扯着他，沉甸甸的，他知道那沉到底的东西是他妹妹的未来。就算纵横法场又怎样，终究他连他的唯一的妹妹也护不了，他恨自己的无能。

夏渴至再也没有一丝支撑力了，就好像被寒风蹂躏过后的独树，摇摇欲坠的好像随时要凋落，泪水泛滥成灾，湿了韩弋胸口的衣衫，扯痛了他的心脏，却只能放任她的悲伤。

蓝若飞紧握的双手松开了，无力地垂下，垂下，力气被抽干了，指尖之间的动作像牵一发似的，动了全身的痛觉，痛到麻木了，这一刻，他的桃花眸竟像极了躺在病床上的武翎羽，空洞苍白。

良久地沉吟，蓝若飞对着武穆青的眼，像在宣誓，声音竟是不属于他的沧桑：不管如何，我要她好起来，只要她没事，她活着就好。

他只要她活着，什么要求也不要了。不要她淑女，不要她温柔，不要她安静，更不要她穿白裙子，其实他还没有告诉过她，她的所有，其实他都很喜欢。他真的只要她活着，就这一个要求，不高吧？

须臾后，医生嗫嚅说道：病人暂时没有危险，后遗问题过几天就有结果了。本是对着病人的哥哥，医生却不知觉中转向蓝若飞，严肃的语气：另外病人受了极大刺激，可能精神方面更难恢复。

蓝若飞没有回话，怔愣许久，他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告诫，眸光像雨前的那一片云，阴翳极了：她必须没事。

又一次死寂了，似乎面对武翎羽地殇，他们不想言谈，不想提及，骗自己也好，骗别人也好，暂时忘记，就一会儿，过后他们要去负责那个没有阳光的未来。

突然地，夏渴至挣开韩弋的怀抱，跌落在冰凉的地上，她仰着头，看着韩弋，长长的睫毛卷着跳跃的弧度，却没有生命力，像被雨水打湿了翅膀的蝴蝶，再也飞不起来。亏欠、自责、悔恨都交织进了眼里，融在一滴滴坠落的泪光里，滴在冰冷的地上。她机械地胡言乱语着，说着他们都听不懂的话，却都知道她说的很痛心：为什么我要受伤？偏偏在那个时候。

她突然的失神胡言，他们都望着她。有一双眼，刺红极了，那是一双桃花眸。

慌乱间，她已经卷起右手衣袖，她呆滞了，对着手臂上沾了腥红的白色绷带，刺痛了夏渴至的眼，竟是像极了翎羽那条沾血的破裙子。

心头像被梗塞了一块沉重的巨石，堵塞得夏渴至快要窒息了，她感觉到有什么在崩塌，竟比以前任何一次来得还要汹涌。

真相似乎太沉重了，夏渴至负载不起，被压抑的负罪，在迅速无限制的膨胀，乱了她的神智：如果不是我受伤的话，去西郊的那个人是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