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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客行新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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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一,刘崇望抵达新安。

初六从长安出发,刘崇望一行星夜兼程走了五天,此时早已人困马乏。

这时正当严冬天气,天上彤云密布,地上朔风渐起,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雪早下得密了,作阵成团空落,鹅毛忒杀堪怜,大河冻住舟船,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四野无人,长空飘絮飞绵,三千世界玉相连,冰交黄河两岸,冻了十来天。

李巨川哈着热气,搓着通红的双手,请示刘崇望道:“相国,雪太大了,要不歇一脚?”

刘崇望点了点头,命大队就地休整,自己从扈跸警卫裴盈昌手里拿过包裹,换上官服,佩好印信,带了横刀,拿了条步槊,与数十名文武离了大队,取路朝新安城门去了。

由于朱温突然叩关,王宗暗还在河内跟李罕之决战,大批商船行至新安便停住不前,孟津渡口已经被各色船只挤得满满当当,新安一带也滞留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大量商贾行人。

东直隶已经打的天翻地覆,这里依旧是一副太平景象。

战事不知何时结束,聚集在新安的贾人越来越多,本地摊贩抓住商机,亦开始云集在黄河南岸做起各种买卖,人口之多,接踵摩肩,挥汗如雨,街市繁华,熙熙攘攘,沸沸扬扬。

本地小商贩喜笑颜开,都巴不得洛阳战事再拖上个一年半载。

滞留在孟津和新安的货商旅人多是愁眉苦脸,却也不敢轻易北上东出,万一有个好歹,这回就会血本无归,困于此地的商贾旅人,整日寻找消闲之地,借酒浇愁,醉生梦死。

刘崇望率一千铁鹰卫士,径直往新安东城门走去,一行人惊起了一片混乱,但看清这些人的穿着打扮发现是官军之后,城外的草市酒肆很快又恢复了热闹,彷佛不曾慌乱一般。

一番打听之下,刘崇望终于得到了新安兵马使张国德在城南的消息。

刘崇望没有进城,直接奔城南的捧日都军营而去,可到了军营讲明来意之后,刘崇望却失望的被告知,张都头行猎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刘崇望不动声色,出示兵部印信公文之后,捧日军判官和参谋亲自接待了他们,说刘崇望等上差稍作休息,等张国德回来。

除了没见到张国德,捧日军参谋长安排的也极是周到。

酒菜纷纷端上,让刘崇望一行敞开吃喝,酒不够添酒,肉不够加肉,一众铁鹰卫士自打离开长安就再没怎么见过荤腥,一连五天冒雪行进,吃喝都随时断顿,更别提酒肉管够了。

这一番吃喝大伙儿直吃得天昏地暗,刘崇望则是浅尝辄止。

韩偓亦是,李忠国则是侍剑而立,警卫裴盈昌和李文博四处观察。

张国德是刘崇望亲自选拔任命的捧日军都头,朱温进犯洛阳之后,刘崇望本以为张国德会带兵去洛阳协防,不想张国德不但没去,还有心喝酒打猎玩女人,刘崇望这个气啊。

满是皱纹的脸上毫无表情,右手一直按在腰间佩剑上。

宰相杀心渐起,他在等张国德回来,捧日军参谋的一些做派也引起了刘崇望的怀疑,每当他提出一些问题和要求,那参谋总是借故离去,之后又匆匆返回,往往这一来一回之间就会有了主意,眼看着天色将晚,刘崇望再按捺不住,决定出去转转,亲自一探究竟。

刘崇望正要走人,岂料那参谋又急吼吼的来了。

“都头回营,请上差中军相见,都头备了酒宴,亲自为上差接风。”

一众警卫都要跟着刘崇望,被刘崇望制止。

“我去去就回,致光,文博,随我走。”

刘崇望带上韩偓和李文博,领了十名武士,随捧日军参谋去了。

众人不敢顶撞,只得高度警惕起来。

捧日军参谋领着刘崇望一行来到一处僻静的别院,但见院墙整雅致,竟是别有洞天,韩偓啧啧称奇,这张国德真不是一般的会享受,参谋上前抓起铜环叩门,里边吱呀一声。

半边门向里打开了一条缝,竟是一个满头青丝的女人探出头来,原本带着愠怒的脸上瞧见是参谋官,立即笑靥如春,半个身子探了出来,笑盈盈道:“参谋长又来叨扰将军作甚?”

“还有,杨成没叫将军去洛阳了罢?”

“听说那朱温不是个易于之辈,请参谋好好谋划,不要让兵部把将军派去洛阳打仗。”

参谋官不耐烦道:“说的轻巧,他归兵部管,我听调枢密院参谋部,怎么给他谋划?朝廷已经委任宰相出镇洛阳,再拖延推诿下去,等相国到了新安,看他怎么向上头交差!”

刘崇望这才看清那个女子,葱绿的背子,月白色短袄,鹅黄色的襦裙,款款婀娜多姿,动一下便眉目生情,若不是刘崇望见惯了美女,岁数大了变成了老头子,此刻定然呆了。

参谋抱怨了几句,背着刘崇望一行斜眼使眼色示意那个女子。

美女看了一眼刘崇望和随行的武士,赶忙掩住口鼻,好掩住那看着就能感觉到的粗鄙之气,然后狠狠剜了参谋长一眼,恶狠狠道:“将军正和公子对弈,叮嘱不许外人打扰。”

“莫要再说笑,这是兵部特使上差,快带我去见将军。”

说罢揪住女人,凑到耳边低语了几句。

看那女子与这参谋眉来眼去,说不定两人暗地里有一腿,刘崇望脸色愈发冷酷,深深吸了一口气,两人滴咕了一阵,那女子又剜了参谋一眼,这才正色道:“那你就快进去吧。”

“将军都等着急了,下次记得麻利些。”

参谋这才引着刘崇望一行进去,路过门口时,那女人躲的远远的,生怕又脏又臭的糟老头子刘崇望蹭到她,刘崇望不以为意,连日风尘仆仆餐风饮露,身上自是酸臭难闻。

进得里边,是座一进小院,院中有一颗杏树,刘崇望咂舌不已,这不过是张国德的临时落脚地点而已,就弄的如此有讲究,如果是他驻在之地,还不知道要奢华成什么样子。

单冲这藏娇小院,刘崇望觉得自己被骗了。

刘崇望讨伐西川的时候,时为校尉的张国德立了不少战功,还是刘崇望的中军亲卫,刘崇望看此子可用,于是将其提拔为神策军京西行营捧日军权知兵马使,不久转正都知。

但看现在这副做派,腐败的非常快,怕是连仗都打不动了,难怪到了新安就不肯走了,洛阳新安不过一山之隔,却是人间地狱两重天,东都百姓惨遭蹂躏,家破人亡,白骨遍野。

新安却是歌舞升平,宛如人间天堂。

推门进屋,只见个中年汉子一身灰衣端坐炕上,连外袍都没罩上一件,听见动静便示意参谋看座上茶,刘崇望不摘斗笠,澹定坐下,从怀中掏出腊封竹筒,递给那个参谋官。

韩偓道:“这是宰相刘崇望刘相国的调令,东都危急,命捧日军尽速发兵!”

参谋官麻利的把竹筒上的腊封起开,抽出里边的羊皮纸,双手捧给张国德,张国德抬手接过打开之后,随意扫了两眼便放在身边的桉几之上,徐徐道:“上差连日奔波辛苦了,先别着急走,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朱温不会攻城的,某特备了酒菜为诸位上差接风。”

说罢一指参谋官刘权,沉声道:“参谋长还不带诸位上差前去?军营里的粗饭杂食怎么能拿来招待兵部上差?你好好招待各位上差,刘相公和兵部那边,我自会写信说明。”

然后又对韩偓和颜悦色道:“某今日行猎不慎跌了右腿,就不去凑热闹了,有事找参谋就是。”刘崇望一直没说话,也没摘避雪斗笠,双眼隔着流苏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张国德右腿裤管膨胀鼓塞,应是打了夹板一类的东西,刘崇望心头登时一沉,偏偏这个时候伤了腿……

参谋刘权道:“你倒是轻巧,我又怎么跟枢密院和韩偓那厮交差?”

张国德笑了笑,摆手道:“监军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监军可是厂公的亲信,只要内侍省不告状,捧日军文武就都不会受罚,等刘相公的大军到了,我就跟相国去洛阳。”

参谋这才安分下来,奚落道:“你好歹是宰相擢升的都头,怎的如此怕死?”

张国德道:“朱温岂是好惹的?当初带着三万人坚守同州,王重荣领兵十万打了半年都没打下来,黄巢、李昌符、李思恭、孙儒、张播、朱瑾、时溥、朱瑄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相国主力不到,某去洛阳就是送死。”

刘崇望和韩偓虽然没有露脸公布真实身份,但明面上摆出来的身份却是旗牌邸报使,可是这张国德却是敢当着兵部旗牌邸报使的面说这些话,丝毫不掩饰自己怕死,胆子真的大。

“行了!”

刘权不耐烦,转身看向韩偓道:“诸位上差请随我来,饭后还有好戏幼……”

脸上一副意味深长的笑意,看得刘崇望好不生厌。

“将军!洛阳危在旦夕,杨总管独木难支,还请捧日军交待下来,何时才能出兵?”

洛阳形势眼看就不可收拾,韩偓哪里有心情在这寻花问柳,就算要在新安寻花问柳,也必须得着了张国德一个准话啊,岂知张国德脸色骤然一变,拍桉数落起刘崇望一行人来。

“这么大的雪,我怎么出动?冒然开赴洛阳,万一在路上被汴人伏击,把捧日军一万将士葬送了,我如何对得起刘相国的提拔之恩?如何向朝廷交代?二位上差说的轻巧!”

“某乏了,有事明日再议!”

说罢一挥手,示意参谋长刘权带刘崇望一行出去,韩偓被刘权连拉带拽的请了出去,没想到见着张国德还不如不见,发不发兵倒是给个痛快话啊,这么拖着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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