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哲气得半死，好久没缓过劲来，连邵涵叫他，他都没听见。

方时只好道：“班主任不太同意我们参加这个竞赛，说要再考虑考虑。”

邵涵目露担忧：“怎么这样……”反正她肯定是不能同意的。

上课的铃声响了起来。

方时：“先回去上课吧，没事的。”

等人回去以后，方时才继续坐下，她其实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的那么轻松。

她并不能确定赵卓溪的话到底是真的会再考虑考虑还是只是把他们先打发回教室的借口。

如果是考虑，那什么都不做也还有一线希望，如果是打发人，那如果什么都不做，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方时执起笔，侧头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生闷气的丁哲，心下一叹，算了，还是先写作业吧。

想想离最后的机会，也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她目光落在课本上，没多久就把这些复杂的思绪抛在脑后。

丁哲着实不能理解为什么方时表现得这样云淡风轻。

他郁闷极了，转头看方时认真地写作业，想了想还是没有打扰她。

罢了！他也写作业好了！

晚自习第一节下课。

赵卓溪出现在教室门口，丁哲早在她的一片衣角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就紧紧盯着她。

她似乎注意到丁哲的视线，往方时这里笑了一下，然后径自走上讲台。

“我来说一件事情。”赵卓溪道，“今天有同学问我，其它班的同学都可以参加竞赛，为什么我在我的班级里都没有说过这件事情。”

这话落下，原本就安静的十三班，氛围更加安静得可怕。

他们很多人还不知道竞赛这回事。

方时捏紧了手心里的笔，目光看向讲台上的赵卓溪。

“我想说，竞赛不是普通孩子可以参加的，大多数人参加了只是浪费时间而已，你们刚刚进入高中，我不希望你们才刚刚开学，就因为别的事情分心了学习。”

赵卓溪的语气并没有高高在上，也没有看不起的意思，但就是这样平淡的、仿佛陈述事实的语气才更加让人觉得难受。

方时看她把在办公室里说的话又换一个方式陈述出来。

“高中阶段是很重要的，每一个知识点都是衔接关系，你们应该先打好基础，等高二学有余力的时候再考虑竞赛的事情。”

“而且这次的奥林匹克数学竞赛，是高一高二高三的学生一起竞争，你们还刚刚初中毕业，拿什么和已经在高中读了两年甚至三年的学生竞争。”

赵卓溪看着有不少刚刚听到竞赛眼睛亮起来的学生开始权衡利弊，心中满意。

她又看向方时，刚刚在办公室里一直很冷静成熟的女生，发现她正低着头，手里拿着笔。

她觉得方时也该明白了，她看过班级里所有同学的资料，知道方时来自一个贫困镇，她佩服这样的孩子能走到这里，也觉得这样的孩子更应该懂得什么选择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她的目光暂时略过方时，在班级里扫了一圈，“现在，你们告诉我，你们还想要参加竞赛吗？”

丁哲又委屈又生气，想要站起来反驳，但赵卓溪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把方时喊了起来，“方时，你站起来说说你的看法。”

她看着方时，等她说出自己想要的回答。

方时没有想到赵卓溪会突然叫自己，放下笔，慢慢站了起来，又慢慢看向她，目光直视着她的眼睛：“老师，我们想要有一个选择参加或者不参加的机会。”

她的语气不疾不徐，咬字清晰，声音的大笑也恰到好处，正好能让每一个人都听清，又不至于吵到耳朵。

赵卓溪愣了一下，笑容逐渐消失，倒没有对方时发脾气，只是道：“就算你会因此成绩退步，你也要参加吗？”

她很认真地看着方时，等她说话。

方时坚定道：“是。”

赵卓溪抿起嘴角，方时的目光不闪不躲。

丁哲：“老师，我也不后悔。”

邵涵：“老师，我想要参加。”

宁闻：“老师，请给我们这个机会。”

赵卓溪不得不承认方时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因为她也曾经来自一个贫困镇，然后考入华语高中。

赵卓溪拿着书的手渐渐松开，看着方时，又转头看向班级里的桑人，半晌道：“你们三个，我可以给你们这个机会。”

邵涵没有来得及高兴，赵卓溪刚刚的话，明显是把方时排除在外了，她目光担忧地看向方时。

方时依旧挺拔地站着，像一棵沉默的长在悬崖上的松树。

赵卓溪回头看方时：“至于你，方时，你的这次月考，如果能考进年段前两百名，我就把名额给你。”

年段前两百名，这是她当初进入华语后努力一年达到的成绩，如果方时不能用一个月做到，她就不该去参加这个竞赛。

如果她能做到，那么浪费的一个月的培训时间，对她来说也就不算什么。

“我给你争取的机会，”赵卓溪，“所以，你接受吗？”

她知道从一个非常差的初中要考上一所算的上还可以的高中对于一个从小就在那里读书的孩子来说不算简单。所以这样的孩子在学习方面必然有比普通孩子更加坚定的毅力和自律力。

所以她认为这个条件并不算太过分。

丁哲却觉得这太过分了，华语今年的高一新生有一千三百人，方时的成绩他不知道，但按方时在班级里的排名，起码也是七百名开外。

这其中的差距，就算是一年的时间也是非常大的难度，更何况是不到一个月时间，要跨越起码五百多名的距离，何其艰难！

赵卓溪她真是不做人！

他刚想要站起来说话，就接收到方时让他不要动的眼神，一时纠结，就见方时开口了。

“老师，我接受。”

她语气沉稳，听得出没有任何意气用事的意思，反而像是经过了自己的认真权衡以后才得出的结论。

赵卓溪：“那好，那我们就这么约定了，如果你能考进前两百名，奥赛的初赛，我亲自给你补习。”

方时点点头：“谢谢老师。”

赵卓溪没回话，直接出门去了。

方时坐回下去，下课铃刚好响起，教室里零零碎碎地响起收拾书包的声音。

丁哲语气急促：“你怎么就这样答应了，要是你做不到，那你就真的没有机会了，再和她求求情，大不了吵吵架，让她答应不是更好吗？”

方时轻笑了一下，反而放松下来：“我觉得这样挺好，如果不能做到的话，竞赛这样废脑子的事情，我大概也不能做到吧，所以，没关系。”

“你是笨吗？！”丁哲气急，“你是不是不知道今年华语有多少新生，你又排在多少名，前两百名的又是什么人？”

“一个月！”丁哲重重地强调了一个月这三个字，仿佛咬牙切齿地从他嘴里钻出来，“一个月要考前两百名，坐火箭的速度都没有这么快！”

方时丝毫没有丁哲的焦急，平静地问了“所以，你在多少名？”

丁哲：“……两百以外。”

方时笑笑，开玩笑似的，想要活跃一下气氛：“那我得先超过你。”

丁哲扭过头：“随便你吧，皇帝不急太监急，反正我自己可以参加了，你就好好努力吧。”

放学，邵涵走过来，安慰地拍拍方时的肩膀，轻声说了句：“刚刚谢谢你。”

她看得出赵卓溪是因为方时的话才松口让他们几个人参加竞赛的，他们几个的话，其实并没有被听进去。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赵卓溪答应了他们几个，又独独为难方时。

方时已经沉迷写题，还是邵涵的第二下拍肩膀，她才反应过来，抬头笑笑牛头不对马嘴：“你要回去了吗？我再写会作业。”

邵涵表情微微有些怔松：“……嗯，那我先回去了。”

“再见。”

“……再见。”

她在走出教室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方时，心情有些复杂。

怎么就能这样淡定呢？好像刚刚的打赌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邵涵离开，教室里只剩方时一个人，她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去关了教室里其它的灯，唯独留下自己头上的那一盏，又回了座位上。

等到学校吹起了教学楼锁门的哨子，她才踩着月色和高三的学生一起回宿舍洗漱。

方时在阳台捏了把毛巾盖到脸上，狠狠擦了擦脸，觉得脑袋清醒了一点，又把毛巾往下挪了挪，露出一双清澈幽黑的眼睛，看着天空中的月亮。

“方时，熄灯了。”

华语高中的宿舍有严格的熄灯时间，被发现到规定时间没有熄灯会扣分通报。

方时一愣，连忙回道：“哎，好，息吧。”

宿舍里的灯啪地熄灭了，邵涵拿着一盏小台灯出来：“你先用这个吧。”

方时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谢谢。”

她又借着台灯的光刷完了牙，转身却见邵涵还站在阳台的门口，眼睛反着白光，吓了一跳：“……邵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