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级竞赛定在十一月份，尾屿市是入口大市，每年都有很多外来入口流入，这也导致了尾屿即便是市级竞赛，想要拿奖也是不容易的。
因为这个奖项不仅要和尾屿市本地高中竞争，还要与那些县级高中竞争。
而尾屿的县重点高中，其实实力也不弱。
来到学校以后，方时就又立即投入了那种全身心学习的状态，晚自习时再去参加班主任赵卓溪的竞赛辅导。
赵卓溪：“你来说说你关于哥德尔不完备定理的理解。”
这个问题似乎尤司年也曾经问过相似的话。
哥德尔不完备定理一共有两个，其中第二个定理是由第一个定理推论出来的，而第一个在课本上的定义是：
“任何一个相容的数学形式化理论中，只要它强到足以蕴涵皮亚诺算术公理，就可以在其中构造在体系中既不能证明也不能否证的命题。”
方时：“当一个能够相容的数学形式化理论有足够强的算术公理，我们就能够在其中构建一个既不能够证明它是真的也不能证明它是加的的命题。”
赵卓溪听着点了点头，手指指向考卷上的一题：“那这一题你现在会做了吗？”
方时眼睛一亮，迷茫的眼神里渐渐有了光。
赵卓溪知道她会了。
赵卓溪：“当你遇见一个题目的时候，你不仅可以用公式去思考，更可以用这些定理去思考，虽然它们听起来很复杂，可在实际应用的时候，你完全可以把它们当做简单的公式。”
“奥赛就是，永远不要拘泥于你的想象力，它不追求形式，只追求结果和真理。”
“追求真理，”方时，“是只要一个答案吗？”
赵卓溪摇头：“不是，因为有些时候，奥数题是无解的，它只会让你证明无解。”
越是接触，越是了解，赵卓溪越能感觉到方时与自己当初的不同，虽然她们一样来自贫穷又落后的地方，一样努力学习，但她们还是不一样的。
方时身上有她没有气息，那像是阳光之下、悬崖边上的松香，充满积极向上的芳香。
方时低头看着手上的卷子：“……我明白了，谢谢老师。”
她又开始低着头写着卷子，旁边写完的已经是厚厚一叠，那卷子的厚度以每天三毫米的速度不停地增加。
一开始，方时每天只能写一张试卷，但是这种速度很快被打破，她每天写卷子的速度以一种可怕的速度上升，最终维持在一天八份到十二份。
赵卓溪一开始想不明白她怎么能这么有时间写题，直到有一次在食堂看见方时左手拿着馒头啃，右手还在写考卷。
她见过尤司年那孩子，那孩子是真正的天才，可惜家世阻拦了他的进步，否则以那孩子的天赋，应该会走得更远。
赵卓溪：“这一次竞赛，尾屿的尤司年也会参加。”
她目光看着方时，这个孩子这么努力，她真的担心她会被打击，有些人生来就是不可战胜的，有些人生来就可以轻松地得到别人要付出很多很多也不一定能得到的东西，而一旦你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却比不过别人轻飘飘的唾手可得，就容易被打击陷入低估。
奥赛这条路还很长，她不希望方时在第一关就失去斗气，更不愿意她就这么甘愿屈于人下。
诚然，或许尤司年终究是一座不可战胜的高峰，但若连去攀登的勇气都没有，又拿什么继续参加比奥赛更加残酷的人生。
但她相信方时不是会那么容易就甘做第二的人。
方时的黑眼圈最近又深了点，她知道她肯定又没有好好睡觉，但是也说不出让她早点睡觉的话，毕竟现在时间这样紧迫，已经不容许一丝一毫的懈怠。
而且看她白天还这么有精力，晚上应该没有熬到很晚，还算是有分寸。
方时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点了点头。
“他很厉害，大概全国也没有人可以胜过他，这一次你不需要以他为对手，就当他不存在就好了。”
方时一愣，才明白赵卓溪是提前安慰她就算没考过尤司年也没有关系。
她哑然失笑：“嗯，老师，我知道的。”
她从来没有把任何人当做对手过，在山水镇里没有对手，在华语里不需要对手，因为仰望一个目标就足够她不停地努力前进。
放学。
方时在走廊遇见丁哲和邵涵。
两个人手里拿着一张试卷，丁哲在一旁似乎很烦躁的样子，邵涵到是还好，只是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你们怎么了，这个愁眉苦脸的样子？”方时打量了一下邵涵的脸色，发现只是烦，没有痛苦，稍微放下心。
丁哲：“我这次考试只考了九十八分。”
方时不解：“九十八分不是很多吗？”
邵涵：“满分二百五。”
丁哲痛苦地叫道：“那个糟老头子还说这次考不到一百分的全是二百五。”
方时还是有点奇怪，“那也不至于露出这个表情吧？”
邵涵：“他上次作业没写惹恼了老师，这次又考得这么差，直接被抓出来杀鸡儆猴了。”
丁哲猛点头。
是的是的，他就是这么惨，要不然他至于吗？
邵涵：“我的脸都给他丢尽了。”
丁哲生气地鼓起脸颊，看邵涵一眼，转头又垂头丧气：“这次考了极限定理，这个东西当初我以为不会考，就没有学，但是它这次极限考了三十几分，别人都差不多能拿满的分数，我一分没得。”
可恨啊可恨，他就不该这么掉以轻心。
方时：“没事，下次会了就行。”
丁哲：“但是我的脸已经丢了呀。”
邵涵：“没事，你下次的脸可以保住。”
方时疑惑：“但是你就算是算上那三十分，也还是考得很少。”
丁哲刚要说话，邵涵就先替他解释了。
“这次大部分题都考得很难，一题十几分，只能拿一两分，除了极限，但极限他又一分没得。”
说完，邵涵都替丁哲觉得倒霉了。
这真的，得什么运气啊。
想着，她立即站得离丁哲两步远：“你离我远点，不要把你的霉运传染给我。”
方时弯了弯眼睛，无视丁哲一副遭受了人生巨大打击的样子，被邵涵拉着离开。
等两个人走远，丁哲才反应过来：“你们两个等等我啊！”
邵涵把方时拉进拐角，看着丁哲傻乎乎地跑过去。
“总算是能给我个安静了，”邵涵，“这几天他话老是特别多，简直烦死人了。”
她表情有些无奈，转而问方时：“你最近还好吗？”
两个人这几天都没有时间聊天，白天都在全力准备竞赛的事情，晚上也是，还要努力维持学习成绩，不让它掉得太狠，感觉多说一会话，就有罪恶感。
仔细看，她的脸上也有了淡淡的黑眼圈，但她的精神还算不错，而且爱笑，不特意注意都不会察觉到她最近也没有休息好。
方时：“嗯，还不错。”
邵涵弯了弯眼睛，两个人是同桌，虽然不常聊天，但偶尔余光也会看见方时桌上写完一张又一张的试卷，不错就好，努力是有回报的。
邵涵想起来另一件事：“对了，你听说了吗？尾屿市的一个玩具加工厂被查出偷税漏税，我……”
她看那个偷税漏税的老板，和方时的爸爸长得有点像。
方时看她欲言又止，面露难色：“你说吧，怎么了？是和我有关系吗？”
邵涵顿了顿道：“我看他长得有点像上次来找你的那个人。”
方时一愣。
上次来找她的那个人？她想了想，才想起来是方昭辉，不过她倒是不知道方昭辉是干什么的，只知道他开了个公司，每天都很鼻孔朝天。
她不感兴趣，但还是领了邵涵的好意，微笑道：“嗯，我知道了，谢谢。”
邵函点点头，她也是想提醒方时一下，毕竟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万一给方时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就糟糕了，不管怎样，心里有个底总是好的。
和邵函分开，方时去了学校附近的银行自助机。
她前段时间已经把存折里的钱都转到了卡里，现在里面一共还有七千元，按照现在的伙食，她一天需要花将近二十块钱，而且竞赛要买的考卷也不能少。
这样下去，她身上的钱就只能勉强到高二了。
街上的风有些冷，方时确认了一下自己的国家补助一百五十元和学校再发了三百元已经到账，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真好。
她太爱这个学校，也太爱这个给她发钱的国家了，怎么都那么好。
方时取了八百元出来，饭卡没有钱了，也该充了，还有要交班费三百元。
看着银行卡里少掉的余额，她又觉得心好痛。
班费为什么那么贵！而且上个月才刚交的五百，这样子还要不要她活了。
天真了，她还以为一学期只要交一次班会呢，方时揉揉眉心，望着银行卡里的数字，只觉得自己真是浑身都充满了贫穷的气息。
三年学费总共是六千，伙食费一万五，班费大概也要六千，其余的东西至少也要三千，高中三年，扣除补助一万五，她还差九千左右。
省级竞赛三等奖一万。
她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