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消息，说来听听，不是调兄弟进建康当朝官吧？”颜延之道。

王华剜了他一眼道：“兄弟还没有那么大的权，想进建康，你得找徐干木（徐羡之字）。我倒纳闷，颜兄弟有何通天之道，竟敢向徐大人讨债？听得刘义真王爷提起过此事，原想王爷在背后给你撑腰，后来想想不对，徐干木由王室尚书令进位朝廷尚书令一职，他未必买各位王爷的状---他连太子爷的脸都敢顶。说说，颜兄有何本事，教兄弟一招使使？”

颜延之看了谢灵运一眼，愈加佩服陶渊明分析在情在理，如此才骏，隐匿山野，实是可惜：“借粮出粮，欠债还钱，天下一个理。至于这混蛋帐怎么结的，无他，脸厚耳！”

王华道：“你不说我也不便问，不过我佩服你的胆略。天下文人有你这般习性，诗赋作的好，官场亦是老油子，这样的人却不多。”

谢灵运蓦地一阵反胃，不过多半年时间，王华进建康没两月，说话语气竟是这般托大，怎么听怎么象训人。

堂堂朝廷吏部侍郎多如牛毛，不过是个跟班角色，就鸡毛掸子插腊杆-充毛球。谢灵运越看王华额头饱满、脸颊瘦削、上宽下窄的模样，越象那个角儿，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姚大人，酒宴已在后园里摆好！”

姚长正道：“诸位，我们坐下慢慢叙，请！”

颜延之拍拍肚子道：“前晌喝了一肚子酒，菜却没吃几口，现下真饿了。姚大人既已置下酒宴，倒省了饭钱！”

王华道：“你还肚里有些酒水，我早饿扁了。从早起过来一直到现在，滴水未进。本该你老姚请客，走，吃去！”

谢灵运道：“饿死我等事小，万一姚大人一个不慎，将吏部王侍郎饿死了，传出去，这罪名可大了！”

姚长正笑道：“看来天下杀人之祸并非刀剑，食亦可杀人！”

王华接道：“那可真正是杀人不见血啊！”

四人一齐哈哈大笑。

酒宴就设在后花园小凉亭内，正中一张大桌，上面花花绿绿摆了七八个大盘，那盘子看上去要比平常盘子深些大些。

颜延之在前，俯身一看不禁哑然失笑。一盘子小葱拌豆腐，一盘子凉拌野山蘑，一盘子猪肉炖山药蛋，一盘凉拌细粉条上缀了半把绿芜荽，还有一盘子碎粉粉灰乎乎的，颜延之一时想不起叫什么名字。

王华笑道：“没见么？闻听姚大人幼时在家中最爱吃山野菜，想必这就是了？”

姚长正笑道：“那时是因为家里穷，实在没得吃。现下虽多少宽裕些，却还离不得了。这都是蒙皇上洪富，方过得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我姚长正不过一山野乡民，幸遇皇上恩宠，朝廷将一郡百姓交与我手，忠君事主，是为官者本份，真若糊涂为官，置百姓于不顾，甭说对不起这份俸禄，对不起朝廷，就是这盘山野菜恐怕亦是吃不得了。”

谢灵运颜延之两人未想到姚长正一郡太守之职，生活习性仍如此清贫，不禁暗自嗟叹，心里对姚长正大起敬意。

王华当仁不让坐了上首，颜延之谢灵运伸手让姚长征紧挨王华左首坐了，姚长正却执意不肯。

姚长正道：“今日我为主，你们都是客。诸位心里惦念我姚长正审案，我感激莫名，什么时候我姚长正这太守为官为政好坏没人挂念，甭说一郡之守，就是一州之史，我亦觉得无味。山野乡民习性，这辈子改不得了，吃饭就喜欢离门口近些。上道新菜，离我近，我总能夹着第一筷子！”

一言未了，众人又是大笑，气氛顿时融洽许多。

姚长正一人杯里添了酒，举杯道：“诸位，我喝酒不兴劝，也不愿劝。好者多饮，各随其便。总之，喝酒是为一个好，不是为醉。”坐下望望亭外天色，道，“现在已近酉时，离天黑尚早。今日诸位既能聚了一处，想是有缘。来，诸位端杯。”

王华笑道：“客随主便，倒要看看这山野太守酒盅里有什么说道？”

姚长正举杯过头道：“这第一口，恭祝皇上天命所授，荣登九五之尊！喝一小半！”

颜延之道：“如此该庆之事，岂能喝一小半？干了，干了！”

姚长正阻道：“不能全干，一干我就倒了。我还得留些清醒头脑，为朝廷办事呢！”

三人知道姚长正几无酒量，也不强求，纷纷呷了一小口。

“这第二口嘛，我说不上好听话，祝诸位官运亨通似是俗了。我佩服宋王府博士陶渊明陶大人，数次解绥辞官，他图的不过是一份归隐山水之自然情愫，享田园风光，实是人生至境。去年听得陶大人出山，实是迫不得已，妻子病重，无钱医治。说实话，这份患难真情实是人间佳话。总之，官场也好，民间也罢，祝诸位此生都能如陶大人一样，有份平和心境最好！我再喝一口！”

“这第三口，我祈愿干净利落地将此案作一了结。我心里明镜儿似的，不光是全寿阳城的老百姓现下就在骂我姚长正的娘，恐怕诸位心里边也在跟我犟着劲呢。这一杯，我干了，诸位随意。”

连干三口，一杯酒这才算完。四人坐下，随意吃喝。谢灵运有心问姚长正此案如何审法，姚长正总是微微一笑，顾左右而言他。颜延之王华两人也不在意，只顾闷头吃饭。

天色渐沉，众人已是吃饱喝足。

姚长正站起身道：“诸位稍候，我去去就来！”转身走进院内，挥手叫过一个门人，附在耳边低语一番。门人答应着去了。

“来人，上茶！”

不大一会，茶水上齐。王华握杯凝眉道：“姚大人，你这葫芦里到底埋得什么药，总得透个底子吧？要不，这茶也喝得没滋味。”

姚长正咬咬嘴唇道：“给我半个时辰，林郝氏证据已失，我帮她找。如不出所料，证据今晚必然现身！”谢灵运道：“姚大人是不是派人去林大壮家拿人去了？”姚长正道：“今日堂上我料林大壮已信及此案难省，回去定要炫耀一番。一旦证据现身，我就拿他！”

众人这才大悟。

时间实在难捱，好似过了整整一夜，众人已是将三大壶茶喝了个底朝天。蓦然听到街外一阵乱踏踏的脚步声。

四人不约而同霍地站起，颜延之分明见姚长正脸色阴沉，心下莫名其妙地担起心来。

一名署衙军将满身戎装跑进来，未等站稳，姚长正劈头便道：“事办得如何？”

军将抹抹脸上的汗，道：“果不出姚大人所料，林大壮就是个没人性的贼。他倒有胆拾掇出抢来的地契庆幸，被职下连人带证据一并拿了。”

姚长正这才长舒一口气，道：“证据何在？”

军将笑道：“姚大人，不光证据到手，那两个贼竟都在林大壮家喝酒，都一并拿了！”

姚长正手在凉亭柱上重重一拍道：“好，林大壮这个清白还了，现下该在寿阳城百姓面前还还我姚长正的清白了！连夜贴发告示，就说明日大堂重审！”

说罢，掉头对三人一拱手道：“姚长正明日请三位旁听堂审，但有一言之过，请诸位当场矫正！”

王华捅了谢灵运一下道：“皱着个眉干甚？都听老姚的堂去，人证物证齐全，用不了多久结案。索性再吃他一顿，我们三个相跟着进建康，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庐陵王责罚，我王华代你谢大才子受过去，不行么？”

谢灵运道：“王爷没说有什么急事。”

王华奇道：“那你皱着脸干嘛？”

谢灵运吭哧了半天，突地一把拉住姚长正道：“姚大人，茅厕在哪，什么东西吃坏了，我…憋不住了！”

众人一愣，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