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居武威、酒泉、嘉峪关一带的夏国原为晋廷属国，历代以朝臣纳贡。

夏主赫连勃勃本是一代枭雄，早有睨视关内、中原野心，居于人下自是不甘。无奈国小民寡，一直隐忍不敢发作。刘裕随军西征，一年时间内沿黄河故道一路势如破竹，从洛阳一直打进长安。号称雄兵二十万的后秦政权转眼灰飞烟灭，让赫连勃勃吓出一身冷汗，正欲备齐猪牛羊骆迎至关中犒劳三军。不想刘裕进抵长安城后，驻足不前，反而匆匆返回建康

。闻知此消息，赫连勃勃当即令军队原地停留，静观事态。经一番仔细剖析，朝野一致认定晋廷朝局不稳，刘裕已无暇西顾；所部军马一年征伐，亦已为强弩之末。此外，又侦知长安城留守主帅竟是刘裕十余岁的二子刘义真，赫连勃勃觉得实在是天载难逢、入足关中的绝好机缘。当即调动国内十余万军马，封其子赫连贵为大将军，意欲突袭长安。

时为晋安帝司马德宗义熙十四年十二月，渭河两岸已陆续冰封。

刘义真率谢灵运每日驾车在长安城四周游山玩水，吟诗作赋，不理军政，将一应事宜交于长史王修处置，当了撂手掌柜，日子倒也过得安宁。直至接到赫连贵大军已越过嘉陵江，从两当、凤县长驱直入，在距长安城不足五百里的红花铺镇安下营寨时，吓得手中的茶碗一晃，险些掉落地下，顾不上与谢灵运游玩，打马返回内城帅府。

岂料王修早已将全军安置妥当，严命王镇恶傅弘之率北路一万军马前出至兴平一地驻守，沈田子檀道济率南路一万军马前出到户县一带驻守。

赫连贵率大军兵分两路从红花铺拔寨起身时，恰天降大雪。关中一带冬天气候虽为严寒，降雪却并不多见。赫连贵原以为不过暂时飘落一阵，不以为意，只管催促大军马不停蹄向长安西南方向的回安堡急行。幸是夏军早有准备，全军将士身着翻羊皮袱倒不惧突如其来的严寒，只未料连续一天飞雪，行至距回安堡不足十里的一处小村落时，地面积雪已近半尺之厚。触目所及，天地茫茫，皑皑一片，竟是无路可寻。

一场猝不及防的大雪恰恰给了朝廷大军喘息之机。

东西两路大军出征时，冬装尚未备齐，大部分军士是南方人，着裲裆铠，身处关中沃野之地，驻守长安城内，未近十一月已是躲了兵营内冻得瑟瑟发抖。

一出长安城，进入西部茫茫戈壁荒滩，西北风以凛冽之势肆无禅忌地席卷而来，未至户县地境，已有一成体质较弱军将因冻受伤。

沈田子大为焦急，一面飞报刘义真，一面就地征取可遮寒避风之物。户县本为关西一处偏僻小县，县境总户数不足三千，地广人稀。沈田子率檀道济等将领连日在各营巡视，安抚军心。

赫连贵大军兵出武威的消息传来，沈田子大惊，迅即传令收缩大军沿户县安营，在城四周遍设鹿砦等障碍，加重城境防御，滚石木檑一应备齐。

天公不作美，连续飘了一天大雪，城墙内、屋檐下、街道边积雪盈尺，天寒地冻，全军将士苦不堪言。

南路军帅营设在城西一处民宅内，朝廷大军西进，户县百姓民众自是欢喜，纷纷腾出居所为大军御寒。

入城第一天，两名军士在城南抢夺御寒衣物，殴打百姓，被沈田子当街斩首，并于全城实行“三戒”。一戒偷盗抢掠；二戒侵扰民众；三戒醺酒滋事。但有犯戒者，格杀勿论。

沈田子冒雪率众将领巡视返回帅营，天色傍黑。一进大院，当院熊熊燃起一堆大火，十余名帅营将士围着火堆说笑烤火。沈田子不禁皱起眉头。

“给我灭了火！”沈田子对一伙正蹲在火堆边的年轻将领道，“给我马上灭了火，传令三军，不得支柴烧火！”

沈田子不待诸将辨解，眼光冷冷在众人脸上扫了一遍，又道：“中军将佐以上将领开会！”

檀道济道：“没听明白么，都进来开会。沈帅不高兴，诸位说话小心着点。”

半盏茶工夫，各营将佐陆续进来，沈田子一脸肃然居中坐了案后，半晌不开口。诸将似觉一股威严压头，屋内憋屈异常，情知有事，却不敢问。

檀道济轻声道：“沈帅，都齐了。”

沈田子唔了一声：“毛德祖去哪了？”

檀道济道：“老毛回城内催促衣物粮草去了，想来亦快回来。”

沈田子道：“诸位将军，夏国赫贼狼子野心，朝廷本来对他不薄，历年粮税贼役一应免除不说，还要时时调拔粮钱，赈灾救助。此次朝廷西征，本已十分困窘，三四月武威大旱，朝廷从江南调过十万石粮食以资救援。赈灾救援，赈的什么灾，救的什么援，没成想朝廷如此恩泽却喂了狗，养了一群白眼狼！不思报恩，反过来还要在背后捅一刀子，实在可恶之极！”

檀道济道：“沈帅，明日拔给我五千精兵，我踏雪直击他老巢，漫说他十万军将，我看再有十万也扯蛋！”

沈田子自晓檀道济是火暴脾气，笑笑不语，回身对案几边一位浓眉长脸、端座不语的汉子道：“王参军，你看呢？”

被称作范参军的汉子名为王华，豫章人氏，原为郡守主薄，后毛遂自荐投至沈田子门下，随沈田子一路西征至此，被封为中军记室参军。

王华起身，毕恭毕敬朝座上沈田子一礼道：“沈帅，去年朝堂之上刘太尉力排众议，决意西征，本为关中百姓之百年渴盼。收复大汉疆域，是人心所向。刘太尉亲自坐镇指挥，三军将士莫不齐心协力，方有王师破竹之势，别说一个小小的夏国，就是有十个赫连勃勃，他敢动一步么？刘太尉东归建康，赫贼自恃关中空虚，方敢露此狼子野心！”

檀道济道：“老范，那你说这仗怎么打？打不打了？照你的意思刘太尉不在，我们干脆坐以待毙算了。”

王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