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轻巧，不过两步地偏太极殿就比东华殿远了？不过，谁也不敢问，只好跟着文帝上了东华殿阶台。

殷景仁道：“陛下。”

文帝道：“殷爱卿，有话但说无妨。”

殷景仁道：“徐大人、傅大人他们还在太极殿候着。”

文帝眉头倏忽一紧，转瞬舒展道：“反正也没什么大事，等不着你们，自然寻过来了。”说罢，头也不回进了东华殿。

殷景仁迟疑了一下，王华道：“殷大人，怎么你还惦念着徐大人傅大人？担得什么心，他们都有腿，会自己找过来的。”

王华一把拉了殷景仁的手，上了台阶。

“诸位爱卿坐，节后收心也不是三天两天就能妥妥当当的，好多人心思八成还在酒宴上，在迎来送往上。这是人之常情，寡人没有怪罪的意思。王弘呢？怎么没见他？”

王昙首道：“陛下，家兄不过内廷侍郎，他还没有资格列朝。”文帝一晒道：“什么资格不资格？王爱卿不要忘了，当年王弘列班之时，你不过是寡人府中一名记室参军而已。”王昙首一时愕然。

王昙首一上来就触了个霉头，谁也不敢说话了。

文帝笑道：“王爱卿，你别怨寡人说得不好听，其实王弘要比你聪明得多、识势得多，别看他给寡人扫了半年院，可这半年他所感所悟要胜过二十年之经历，你相不相信？”

王昙首道：“是，陛下。”文帝道：“寡人辩才识人从不在乎职位高低，更不在意高低贵贱，寡人重的是人品，重的是心。只要他心为朝政所系，情为臣民所谋，寡人始终待他上宾，待他如师尊！”

刘义康倏忽想起风庐内的慧琳。

“所以，经此两年历练，王弘愈见成熟了。寡人就要下诏，先让他进位内廷骁骑将军一职，位列朝班。”文帝若无其事道。

众人愈发听得蒙了，一大早不上太极殿临朝却在这东华殿莫非只给王弘封官来了么？

文帝又道：“你们不知道，去年王弘给寡人弄来不少谢灵运的诗作，谢灵运这个人，王华你知道么？”

“啊！”王华一愣，忙道，“回陛下，谢灵运是永嘉郡太守，此人诗才甚是了得，少年时便有江左第一才子之美誉。”

文帝道：“听说你与他有过一段交往？”

王华道：“是，当年下官与庐陵王他们常常一处饮酒作诗，谢灵运、颜延之都在座。臣才疏学浅，难辩优劣，只能做个听客。谢灵运虽有天下十斗之才，子建独占八斗，自己占一斗，余下一斗天下后世人分之狂语。不过，下官觉得甚是有理。”

文帝笑道：“这个人可谓狂妄之极，竟将天下文士看得一钱不值！听说此人职守一方，心思却不为政事所系，整天饮酒游山玩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可是有的？”王华一时愣了：“这…这下官就不知道了。”

谢灵运恃才傲物，荒废政业，这都是朝野有目共睹之事，并非秘闻。不过，在座的都是官场历练得滑溜不着边的人物，逢人三分笑，谁肯凭空说些不利于人的话。非议别人到头来总是非议了自己，这个道理王华岂能不知，干脆来个装糊涂。

文帝道：“休要瞒寡人，你比谁都清楚。寡人不怪你，这谢灵运既是才华横溢，诗作得好，何必非要让他做那个太守，岂不作践了他？适才而使，量才而用，这是选人用人的宗旨，寡人要把他召回建康，适合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有那个始安太守颜延之，作太守他也是个吊儿郎当的角。就是这样，改天你便下诏，让这两个人回来。”

“是，陛下。”

文帝道：“你们怎么不说话？还没收回心么？”殷景仁与王昙首对视一眼，膝行几步道：“陛下，徐大人、傅大人他们还在太极殿候着，陛下看用不用将他们召过来？”

王华悄声道：“殷大人，陛下自由安排。”

殷景仁痛红着脸道：“王大人请自重，还轮不上你来教训老夫，你要陷陛下于不义之地么！”

王华脸一红不作声了。

文帝道：“殷爱卿说得对，寡人险些忘了。来人，去太极殿将徐大人、傅大人唤来。”文帝分明是故意将徐羡之傅亮撇在太极殿，众人心知肚明。

刘义康暗暗思忖，却一时不得要领。

不大会，宫侍匆匆返回。“陛下，徐大人傅大人来了！”

“下官徐羡之叩见陛下！”

“下官傅亮叩见陛下！”

徐羡之话音里满含怒气，调门又粗又沉。

文帝奇道：“寡人今日在东华殿议事，两位爱卿怎么去了太极殿？”

徐羡之道：“下官未接诏令。”

文帝勃然大怒，一拍椅背指着侍立在侧的宫侍，道：“寡人早起便让你传诏，你如何未传！来呀，给寡人拖下去，殿前杖杀！”

一时殿内大愣。宫侍吓得跪在当地颤声道：“陛下…”

文帝一脸阴沉：“你还有何话说！”

宫侍吓得里敢说半个字。刘义康似乎在欣赏一出戏，眼见殷景仁又要说话，他忙抢前一步道：“陛下，杖下留人！”

文帝道：“唔，彭城王有何话说，此等办事拖踏、记性长在脑后的废物要之何用。徐大人，傅大人，快快请起。”

文帝亲自上前一手一个将徐羡之傅亮两人搀起。

文帝回身怒目瞪着吓得不住哆嗦的宫侍，眼看就要人头落地。

刘义康又道：“陛下，既议北伐，刀兵未见，血溅朝堂，恐怕不吉？”

文帝道：“这个寡人倒疏忽了，先留你条狗命，还不过来谢过彭城王！”

宫侍爬至刘义康脚下不住磕头道：“谢王爷救命之恩，谢王爷救命之恩！”

刘义康道：“往后办事务要小心，还不向徐大人傅大人陪礼！”

“他不配！”徐羡之冷冷道。

文帝沉着脸道：“还不快滚！”宫侍连滚带爬跌跌撞撞膝行退出殿外。

“今天除了谢爱卿、檀爱卿还有到将军，大宋股肱之臣可说是全到了。就是刚才所议，这些日子寡人茶饭无思，寝食难安，眼睁睁看着魏贼长驱直入，扰我边境，侵我疆土，戮我百姓，青、兖、徐六州之地陷入贼手，寡人岂能无动于衷？徐爱卿、傅爱卿，寡人都快气糊涂了。刚才王华横竖阻止寡人北上，两位爱卿，你们说说。”

徐羡之闭目不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