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海岸巡礼
悲伤一扫而空，荒诞的气息占领了无名氏的思维，让他觉得脑子里好像游动着很多金鱼。一般人肯定会觉得这是梦境，或者幻觉，或者作者的唬烂，但无名氏身为【有关部门】精英特工，与那些毫无专业素养的普通民众不同，理所当然地应该……
应该……
也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吧……
望着“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这十二个血字，清凉院乔治神父与无名氏面面相觑。灰袍牧师一脸不明所以，憋了半天以后终于憋出一句话：“这……毫无逻辑嘛。”
“是啊。从刚才开始，所有东西就都变得乱七八糟的。”无名氏随口附和着神父的话语，“沙漠和海混在一起把我们包围，还能切断我们和外界的通讯；王权浓度超出测量范围，却没有王权携带者现身；尸体的手和脚变成了奇怪的东西，还留下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死亡信息，真是毫无逻辑……”
等一下。
毫无逻辑……
……逻辑？
叮。
陷入迷茫的少年特工瞬间反应过来，明白了这幕荒诞场景的形成缘由。
他奇怪于为何人体会变成泡沫和尘埃，奇怪于为何流血却没有伤口，奇怪于自己为什么对那片沙海与盐海之壁投掷了许多物品，却没有想过使用“未有之梦”。就在这时，他突然想通了一切问题的关键所在。
于是他立刻将自己的神经调整到临战状态，同时说出了特工生涯中最常说的一句话。
——“这是‘非现实’攻击！”
毫无逻辑的死前留言，只能在毫无逻辑的世界中出现。这是梦境般虚妄的剧情，却又不是梦境，而是正在确实地发生的事。
作为【有关部门】的黑衣人，无名氏扫灭了许多位于现世的非现实事物，却从未亲身进入过位于现实之外的‘非想非非想空间’。但长久以来的耳濡目染让他比一般人更容易将思考的触角投向正确的方向，从而察觉一连串奇异事件的真相。
“待在原地别动，觉得没法保持平衡的话就闭上眼睛！我们已经进入了‘非想非非想空间’的边缘，真正的分界线根本不是那片不知道是沙漠还是海的地方……空间的边缘不是什么具体有形的水墙，而是更外围的虚无区域——”
“真相”被“意识”捕捉的瞬间，无名氏眼中的世界开始倾斜、旋转。他发现自己身边又出现了悬空的湿润砂砾，随即又有水流从空气中蔓延而出。一秒之后，曾在通往地下的门前见过的盐水之海与暗金沙漠再次出现，彻底吞噬了陈列室内的封闭空间。
海天之间充斥着不祥的轰鸣，巨浪接连升起，汇聚交错，互相侵袭。水下漩涡密集，水面上起伏着看起来相当凶暴的波涛。这是无处可逃的“非现实”侵蚀，整个天地都在蠕动，使得无名氏难以找到任何一片能够提供微小安全感的立足之处。
现实空间剧烈崩塌，逻辑与现实扭曲不定。无名氏站在不存在海岸线的广袤海洋中心，感到自己仿佛正在亲眼目睹世界末日的降临。
“我们被困住了！”清凉院乔治神父闭着眼睛大喊。
“谢谢你的提醒，不过能不能先安静一会？！”无名氏知道不能让自己长期处在全部精力都只能用于自保的困境之中，所以他当机立断地作出了某个决定。
即使是在这种看似无处可逃的恶劣环境下，也仍然存在着唯一的变数。
即使是在天地倒悬的巨变之中，无名氏也还记得“现实”之内，教堂地下二层陈列室的室内布置。于是他开始挪动双腿，逆着沙海与盐海的冲刷转向记忆中的方位，然后开始用尽全力地向现实中真十字架碎片存在的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七步，八步……十四步，十四步半？不对，实际踏出的步幅可能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远，需要再做一些调整……
虽然无名氏无法观测自己是否作出了正确的反应，但他还是相信自己的经验与直觉。因此他在记忆中的圣物展示高台前方停下，略微停顿了一会，随即举起右手，伸向理应安放着真十字架碎片的方位——
然后，世界再次倾斜。
一瞬之前，无名氏还站在无限的沙海与盐海中央，完全见不到水天之外的第三种景色。但在他触摸到记忆中真十字架所在的位置之后，弥漫于空间之内的水流与沙流突然重新立起，再次化为高墙，表面上浮动着沙色与无色的纹理，围绕无名氏的四周缓缓转动。
沙漠与海水的界限已经模糊，“水的颗粒”被“沙的激流”不断冲刷。几秒之后，无论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还是海面退缩之后的竖直高墙，全都一起消散不见，退入了现实背后的另一个宇宙。
剩余的水滴互相交织，汇拢成一个漩涡，而这漩涡又收束成一个简单的小点。又过了一会，最后的一点浪花也消失了。然后，在它消失的那个位置上，浮现出一座明亮而空旷的白色殿堂。
殿堂迅速展开，从数百米外的远处向无名氏与清凉院乔治神父的方向靠拢，悄然无声地替代了他们身边的空间。金红色的地毯形成一道直线，一端无限延伸，另一端的尽头则是数十级台阶，台阶最上方矗立着异常高大的白色王座。
白色的光线照在白色的王座上，为它镀上了一层彩虹般的边缘。空气中带着某种神圣的气息，却与朗基努斯圣枪造成的结晶感不太一样，似乎弥散着更为凝固的庄严氛围。
地表再次颤动，但无名氏并未在意。他沿着地毯向白色的王座走去，同时抬头看向比王座更高一些的位置。在这座从褪色的海岸边升起的奇异宫殿之内，那是最为显眼的一件物体。
完整的“真十字架”虚像，悬浮在白色王座的上方。
准确来说，在殿堂大厅的空气中显现的东西，应该被描述为像冰面一样透明发亮的十字轮廓。那块真实存在的神圣碎片此刻正镶嵌在轮廓的一角，恰好对应它原本在真十字架上所处的位置。
无名氏又向前走了一段，发现虚无的十字架上钉着一个虚无的人影，虚无的四肢被虚无的长钉穿透，姿势与“那位圣人”的标准像如出一辙。
人影模糊，但无名氏仍然可以看出她的体型与那位两千年前被处刑的圣子并不相似，反而像是一位身穿黑色军服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