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过敏论

面前是德意志第三帝国元首、月面第四帝国暨雅利安第一帝国的皇帝，而身旁漂浮着“命源迷航”的计算核心。文王认真地观察了一番朗基努斯之枪投下的光线之河，发现那是糖浆似的金色，粘稠而无法望见真正深处。于是她叹了口气，说：

“好吧，那就只有最后一步可走了。”

“……”

元首绷直了被飞碟非接触式连接虚托着的身子，暗自戒备起来。那位姬姓天子的“王权”显现形式太过特殊，又懂得许多基于“后天八卦”的秘法。即使朗基努斯之枪能够封锁那面黄铜罗盘的正常运作，也绝不可就此疏忽大意。

红与金的圣枪之光下方，青袍少女衣袖上绣着的八卦纹样反射出异样的色泽。雷霆在她身旁缭绕，弥漫的水雾与水龙逐渐收缩，回到了数千年前的桃木之内。随后周文王将手伸进衣袖，而这个动作更进一步地加深了元首的警惕，令她再度向后小退了几米。而当文王将袖中之物最终取出之后，她以肃穆的神色与语气，对元首如是宣告——

“你介不介意我现在就回家？”

“欸？”

…………

……

“欸？”

元首发出一声无意义的疑问语气词之后，停顿了几秒，又发出了一声无意义的疑问语气词。然后她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一下文王手中的事物，发现那是两张不到十厘米长的轻薄卡片，轮廓是典型的圆角矩形。它的表面并非常见的塑料质感，而是某种介于岩石、晶体矿物与金属之间的怪异材质。

“‘通行证’交给你。祝你成功，有缘再见，不用远送。”

“呃……啊？”元首接过磁卡，挠挠下巴，“等等。你就这样放弃了……？一般来说，不是还会有……”

文王将木剑随手一扔，令它悬浮在空中，侧身坐上，然后转过头去，招呼那三只白兔光球一起跟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现在不走，难道要等到再战三百回合不敌，重伤喷血的时候再走吗？”

真是简单易懂的答案。

电火凋零，圣枪收束。周文王仍是那副谦恭有礼的样子，而元首却对她这种过分洒脱的态度有些不太适应，加上不善言辞，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但事实上周文王也并非元首所想象的那样，拥有一种道士般的无谓心态。毕竟她确实不是道士，而是被圣人孔子尊为精神导师的儒教先祖。她只是真正地理解了“命源迷航”所显示的读数而已——既然“命源迷航”最后的指向定格在了那个位置，那么即使她不再观测黄铜罗盘，仅凭“后天八卦”的法术与希特勒交战，也不可能再跳出“命数”的范围了。

也许按照惯常思维，只要主动放弃“命源迷航”的指引，就不会再受它的影响——但这是错误的思考。如果忽视这一点，而继续这场争斗的话，周文王就一定会在四面八方皆凶的“命数”定论之下，以极快的速度走向自身的灭亡。

于是，在圣枪被元首收回之后，文王低头看了看罗盘指向，确认它以后还能正常使用，没被朗基努斯之枪的“命运”损坏之后，就决定与元首告别了。

“若你告诉人类，他们可以做任何事，他们就会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若你告诉人类，他们不能做什么事，他们马上就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了。”带着有些忧郁的眼神，她对元首这样说道，“唉，君王啊……也不过是最普通的人类。我们追寻‘永生’，不是为了永生有多么惊人的美好，只是为了惧怕死亡而已……”

“我想你说得有理。”元首点了点头，无法作出更多评价。

“但既然你有机会追寻，那就去追寻吧。”文王又说，“身为人类，永远对死亡过敏……对太古的人类而言，死亡是不可理解的病症。即使是在2056年的今天，我们也依然恐惧这种病症。但这并不可耻，因为我们都害怕会让我们过敏的东西……如果能找到治疗之药，也可算是一件好事。”

“有意思的比喻。”

“姑妄听之吧。”

说完之后文王摆了摆手，拨转了木剑的剑身。此时她已与这场无忧王的“仪式”无关，而她的思绪也重新投回了位于地面之上的魔都战场。身为“摘星楼”的设计者，她有义务继续监督那座超级计算机的后续运行状况……

“再见。”元首说。

姬姓少女以最标准的周代礼节向她道别：“后会有期吧，阿道夫·希特勒，欧洲与月球的皇帝。对了，临别前还有一件赠礼，请你收下。”

“嗯？”

“命源迷航”的指针再度转动起来，在朗基努斯之枪已被收起的这一时刻重新生效。但这次“命数”的触角并未连向文王本人，而是以元首一侧漆黑隧道的前方为探测目标，同时也飘过了元首的全身。

“是在为我……算命？”

元首虽然中文十级，但毕竟不懂太多东方文化，能说出“算命”这个词语就已经很不错了。三只白兔有些气愤于词语本身的格调，不过周文王倒是大度地点了点头，表示不管用词如何，其中的实质都是完全相同的。

“没错，算命……计算命数。这正是‘命运迷航’所做的事。”

“那么，结果如何？”

“……”

沉默一阵之后，文王莞尔，仿佛知晓了什么秘密一般。

“天机不可泄露。”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