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四章】完成

接天高塔“摘星楼”的某一层内，身穿白色龙袍、戴有琉璃宝冠的黑发少女面前，正端坐着另一位身穿白色龙袍、戴有琉璃宝冠的黑发少女。

“姐姐。在你看来，‘越女剑’应该被称作怎样的一种剑技呢？”

说出这句话的少女坐在东侧，而被她称作“姐姐”的少女坐在西侧。如果无名氏能够看到这幕画面的话，他就一定会认出那位正在说话的君王。因为这场为期八十天的战争开始之前，他曾在金门大桥上空的“空军一号”内部与其交战。

——独自摧毁【有关部门】魔都总部、拥有无形剑气“六脉神剑”的大理皇帝，段正淳。

这样看来，被段正淳叫做“姐姐”的龙袍少女，应该就是在她之前的那位上代天子，大理保定帝段正明了。在那本与《射雕英雄传》同样著名的性转设定幻想小说《天龙八部》里，这两位历史上的真实人物也有出场。只是与蒙古少女拖雷一样，她们也被作者写成了相反的性别。并且由于剧情设置的需要，虽然段正淳与段正明手中仍然保留了“一阳指”的武学，却只有身为小说主角的某位原创角色才习得了段氏至高剑术：六脉神剑。

“剑技啊……”听见段正淳如此问询，段正明低头沉吟半晌，“湛卢、纯钧、巨阙、胜邪、鱼肠——既然连越王勾践都将它们命名为【真气操作全方位攻击单位】，那么所谓的‘越女剑’，真的还能被称作‘剑技’吗？”

得到这样的回答之后，段正淳眨了眨眼。毕竟大理段家的“六脉神剑”比起春秋越王的浮游之剑也并不更接近于“剑”的概念：“那么我换个问法。无论‘越女剑’是不是一种剑技……我是不是都可以认为，它比刘玄德的‘顾应剑法’更强？”

“那是自然。”段正明毫不犹豫地得出结论，“无需细想，也可知此事并无任何辩驳余地。”

“与宋太祖赵匡胤的光剑‘盘龙’相比呢？”段正淳继续追问。

“不好说……应该算是同级吧。”段正明摇了摇头，略感奇怪，“你究竟想问什么？”

“那么，与我们大理段家的六脉神剑相比呢？”

无视了姐姐那句话里的后半截内容，段正淳再次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六脉神剑。”段正明以恭敬的语气说出了家传至高武学的四字之名，随后停顿了一下，才开始继续与自己的妹妹交谈，“我们手中掌握的‘神剑’，与作为【真气操作全方位攻击单位】的越女剑，在不同的领域达到了不同的极致之境。大铸剑师欧冶子的技术与越王勾践的真气固然是绝妙的搭配，但我们大理段氏对人体百脉的千年探究，也从来只有精进、决无断绝。”

说到这里，段正明的指尖出现了一道微芒。段正淳曾经见过姐姐以这道微芒向空中之月指去，在月球表面的岩石上刻出一道剑痕。而此时段正明的指剑却只是被她用来在摘星楼的墙面上随意雕花，细微之处的精密程度足以媲美2056年的印刷技术。

“如果‘越女剑’是‘器’之极致，那么‘六脉神剑’就是‘人’之极致。‘器’一旦成型就无法再度改变，即使是干将、莫邪与欧冶子那样的大铸剑师，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而‘人’与‘器物’不同。‘器’之研磨，终有完成的那一天；‘人’之研磨，却是永无尽时……这就是大理段氏‘六脉神剑’的精髓所在。怎么，你在思考什么问题吗？”

“我在想……”

白袍少女段正淳漫不经心地举起右手食指，放在眼前，与眉平齐，静静地望着自己的指尖。

她没有像姐姐段正明那样，令手指覆盖着一层无形无质的光辉剑芒。但她此刻的动作，却让她的姐姐突然感到自己从背后开始冒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

——能够以剑芒刻划月球表面岩石的大理皇帝段正明，突然发现自己的妹妹在“剑术”上的造诣，已经进入了连自己都无法看清的奇妙领域。

在段正明的内心，比任何一位君王都更明白——身为“六脉神剑”的研习者，在数千日夜的上亿次研磨之下，唯有段正明能够百分之百地确定，如今显现在自己眼前的，段正淳的“六脉神剑”，已经超越了自己对“器”之剑的了解，也超越了自己对“人”之剑的所有认知。

“怎，怎么……不。为什么？”

虽然段正明的问话有些混乱，但段正淳还是能够明白自己的姐姐想要表达什么。这句话的意思是问段正淳“怎么做到这种程度”……以及，“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于是段正淳低头微笑，提起了半个多月前的一件小事。

“我曾被现代人类击中一次。”她说，“姐姐想必知道我说的是谁。”

“可那不是‘非想非非想空间’，你的完整‘王权’受到限制，而那个人类能够借助圣枪中的王权，所以才会对你造成一些威胁。”段正明说。

段正淳摇了摇头，对段正明的说法不置可否。

于是段正明继续说道：“战局终结的那一刻，你仍有自如行动之力，而那个人类却已无法反抗。是则天皇帝的突然出现，才让有伤在身的你不得不收手。”

“不。”段正淳仍是摇头，“无论还有多少理由，都改变不了我确实曾被现代人类击中这一事实……甚至可以说，曾被现代人类击倒过一次。从‘生死’的层面上说，是我赢了。但既然有人能以弱小的人类之躯对我造成伤害，那么从‘胜负’的层面上说，依然是我输了。”

“那次战斗迫使我反思，我的‘六脉神剑’……甚至大理段家的‘六脉神剑’之中，是否还存在不够澄澈之处？”沉默几秒之后，段正淳再次开口，“那次战斗也迫使我继续研磨‘六脉神剑’，无论这种研磨的尽头究竟通向何方。”

“……”

听到这里，段正明身体微微前倾，她知道自己可能正在见证某种变化——那是对于自己的妹妹段正淳，以及大理段氏的千年历史，都将刻下月面剑痕般重要印记的巨大变化。

“所以，研磨的结果是？”

“完成。”

低头微笑的段正淳突然抬起头来，直视着姐姐那双混杂着惊喜、担忧与期待的双目，说出了只有两个音节的简单答案。

“完成？”

“是的，已经完成了。”

面对迷惑不解的段正明，少女皇帝段正淳如是回答。

“姐姐刚才说，人与器物不同。器之研磨总会结束，而人之研磨，却是永无尽时，或者说……看似永无尽时。”

“但是。”

段正淳看了看摘星楼高墙上的钟面，读出了一串数字。

“2056年9月17日，晚21时33分，21秒73.”

“大理段家修习千年、研磨千年的六脉神剑，在这一瞬间，终于迎来了它的‘完成’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