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半雪从后门回了丞相府。

她住在柴房旁的院子里，虽然看上去一应俱全，但实际上内里破败不堪。院子里杂草丛生，柴房放不下的杂物也全堆在这里。房间里也挂起了厚厚的蜘蛛网，到处都是蜘蛛蟑螂，有时候还有老鼠，整个房间里只有一张摇摇欲坠的木床，和一个简陋的桌案。

前世她唯唯诺诺，以为家里仍然愿意给她一个住处就已经是莫大的恩情。

步半雪自嘲地笑笑，回了房间，却见房里已经有被翻过的痕迹。想想前世的事，不难猜出，是有人对那枚玉佩动了心思，她最怀疑的，当然是那个从她手里骗走玉佩的人——季嘉誉。

对步半雪来说，这枚玉佩唯一的价值就是它本身，这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

所以哪怕她落魄如斯，也仍然妥善保存着，为了避免下人贪财，她把玉佩放在铁盒，又把铁盒埋在院子里。除了步半雪，没有任何人能找到那个位置，除非把整个院子都拆了，掘地三尺。

但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就在步半雪考虑究竟该把玉佩藏在哪里才最安全的时候，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

“老爷请你过去一趟。”来的丫鬟连门都不愿进，生怕弄脏了自己的衣服。更别提对步半雪能有多客气了。这便是步半雪长久以来在丞相府的地位，莫说是家人，就算是个随便一个下人都能踩在她头上！还不等步半雪发作，丫鬟便走了。

她倒是要看看这家人还打着什么主意。

想来，步芷珊和季嘉誉狼狈为奸，自己被下药跟步芷珊也逃不脱关系。

思索间步半雪就进了花厅，对步鸿飞微微福身：“爹爹，今个儿怎的想起半雪了？”

端的是小女儿姿态，对着父亲撒个娇，搁在别人家都是常事，但搁在步半雪身上，就显得格外别扭了，她一身洗旧了的衣裳，几乎看不出是什么颜色，只简单绾了个发髻，连跟簪子都没有。

步鸿飞脸上不太好看，只沉声应了应，接着便质问：“昨夜你去哪儿了？！”

长居高位，让步鸿飞不怒自威，更何况此时他心中有气。虽然他瞧不上步半雪，也恨不得步半雪横死街头，但她现在毕竟是丞相府嫡出的大小姐，彻夜未归，传出去简直让他们整个丞相府都没脸！

步半雪的目光在步鸿飞脸上扫过，接着微微垂眸。

“我在问你话！怎的，害臊了？不吭声？！”步鸿飞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

花厅里众人皆是噤若寒蝉。

连掉根针都能听清的寂静中，步鸿飞的正房夫人徐氏柔柔的开口：“老爷，别气坏了身子。半雪年纪也不小了，在外有了心上人实属平常，你也莫要苛责了。怎么说她都是府上的大小姐，传出去了别人怎么看咱们……”

这徐氏，便也是步芷珊的生母。

她本只是个侧室，当初敬了杯茶便算是入了府，哪比得上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回来的步半雪的生母？

只是后来……步半雪暗自攥紧了掌心，她怎么都不相信自己那一向温柔贤淑的母亲能做出偷人这种事来！现在想想，就连母亲的死，都大有疑点！

“大小姐？！你问问她，知不知道自己是丞相府的大小姐！若是知道，怎的还做出这般伤风败俗的事来，害我步家名誉，别人怎么看？被人知道，指不定笑掉大牙，笑我堂堂丞相，竟教出如此不知检点的下贱的女儿来！”步鸿飞听了徐氏的话，并未消气，反而更是愤怒。

“来人啊！……”步鸿飞怒容满面，“上家法！”

“且慢！”步半雪堪堪抬眼，神色如常，不见半分惧色，“爹爹，半雪怎的听不明白，您是在说我彻夜未归府吗？可我从昨夜开始，便一直待在府上，直到您差人来叫我，我才出了院子。”

步鸿飞又一拍桌子：“孽畜！满口谎话！直到现在还不承认？！”

“半雪没做过的事怎么能认下呢？爹爹一向公正，总不会事情都没查清，就要给半雪定罪了吧？若是证据确凿，半雪也甘愿受罚！”步半雪向前一步跪下，目光澄澈，直直地望着步鸿飞。

“好！好！把小厮叫来，让他们当面对质！”步鸿飞气极反笑。

步半雪嘴角啜着一抹极淡也极冷的笑意，平日里，连下人都不愿多看她一眼，几乎像是个透明人似的，怎么有人突然留心到了柴房附近的她彻夜未归？

知道她昨天出门，并且没回来的人，满打满算也只有步芷珊一个。这也是她有此底气的原因。

步芷珊肯定不能站出来，否则便是暴露了她和季嘉誉交情匪浅，也暴露了她的不怀好心。

而步半雪那院子里平时没人伺候，也没人在意。

左右都是没证据的事。

人证么……步半雪瞥向那从花厅后走来的小厮，看着是个熟脸，此时略微有些惶恐。

“说！说错一个字就滚出去！”步鸿飞气性未消，又不好发作，只能拿小厮出气。

“小的，小的昨个儿见了大小姐出门，看着，看着有些古怪，小的便留了心，一直候在门口，到了戌时却也没见着大小姐回府……”小厮结结巴巴地说道，目光闪烁。

虽然步半雪昨夜没回来是事实，但她从季嘉誉那里逃出来也傍晚了，想必季嘉誉是今儿个早上才通知了步芷珊，所以步芷珊来不及逮个正着，只能找个下人来作伪证。

只是步半雪没想到步芷珊锱铢必较到这个地步，仅仅是因为她跟季嘉誉没办成事，打乱了步芷珊的计划，步芷珊就要彻底搞臭她的名节，让她除了季嘉誉再也没有别的选择，一步步落入他们的陷阱，迟早交出玉佩……

若换了前世的步半雪，一定会因为心虚而认了。

只可惜，她再也不是前世那个愚蠢的自己了！

步芷珊打错了算盘！

步半雪冷笑一声，直直地盯着小厮，道：“除了你，还有谁看见了？空口白牙一张嘴，若有人说你跟夫人私通，因此而故意陷害我这个嫡出的大小姐，那便也是真的了？！”

“孽畜！”步鸿飞面色难看，恨不得把步半雪的嘴撕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