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渐渐散去，姜文浩坐在黑炭之中，满目怆然。

见状，步半雪安慰道：“竹屋没了，还可再建。好在人没事，姜先生莫要过分伤怀。”

姜文浩摇摇头：“我是担心夕颜。我从小看着她长大，她是个好姑娘，不知为何，却变成了如今这般。”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步半雪见姜文浩自己提起，便顺着问了下去，“那些村民，似是恨极了夕颜。”

“就如你听到的，夕颜杀了村里三十余口人，包括她自己的父母。”

“为什么？”

姜文浩叹了口气：“大概是因为恨。”

“恨？”

“在我还小的时候，师父每年都会带我来桃源村住上一段时日，那时候，夕颜也还小，是个有个炯炯双眸的小女孩。每次来，她都会跟在我和师父的屁股后面，赖在师父的房子里。她说只有师父和我，不会欺负她。师父见她可怜，便都由着她，也教她些医术。”

“后来，她消失了一段时日。听人说，是采药时，摔下了山崖。”

“采药？”

“桃源村村民皆以采药为生，她年纪虽小，却早已能够自己采药卖药，维持生计。”

“后来，她忽然回来了，还带着一群侍卫，血洗桃源村，所有的尸体和房屋一起，化为了灰烬。其中，有些是她的邻居，有些人是欺负过的小孩儿，有些是未对她施与援手的村民。”

“这些，都是她与我说的，她说过，等有朝一日自己长大了，定会让那些欺辱过她的人灰飞烟灭。彼时年少，我以为这不过是小孩儿的玩笑话，谁知，是血与泪灌溉出来的恨。”

步半雪闻言，有些骇然：“那……夕颜所说的，她父母对她做的事，也是真的吗？”

“无人知道，也无人敢相信。她当时只是和我说，她父母对她不好。若追问，她都讳莫如深。没想到，竟是因为这样。”

“听村民称他父母，为‘墨染’？”

姜文浩点点头：“墨染是他父亲的名字。她就是用这个药，毒死自己母亲的。”

步半雪愕然，就算再过一百年，她也忘不了这个词！因为，当日害顾韶元性命垂危的毒药，便叫墨染。

当时，她就十分疑惑，步芷珊一深闺女子，从未来过这乐游山，又哪里弄得到写有桃源文字的剧毒之药。而夕颜的父亲叫墨染，她也用过这个毒药！

“这墨染，是夕颜配制的吗？”

“是我师父的配方，本是治病之药，她加了雪上一支蒿，便成了剧毒之药。”

果然如此！那药，必然是夕颜给步芷珊的。一切都说得通了。歩芷珊与太子狼狈为奸，如此说来，那夕颜，极有可能是太子的手下。

思索一番，步半雪追问道：“那你可知，夕颜现在为何人做事？”

姜文浩摇了摇头，“自血洗桃源村之后，她再没有回来过，杳无音讯。今日她追你而来，倒是奇怪？”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似乎在为谁做事，处处为难于我，想将我抓走。不知意欲何为？若能知道是谁救得她，一切，就都清楚了。”

“下次若再见到她，我定要好好问问她。”

步半雪点点头。步半雪吩咐亦梅先行去传信，自己则与姜文浩收拾行囊、装上必要的药材，与她在山脚会合。

一行人就此启程，按照约定，去临水与顾韶元会合。从乐游山至临水，骑马两日就能到，步行则需三倍的时间。

但是，沿路疟疾病情亦十分严重，她们只好选择步行。一路边走边救人。

……

顾韶元收到影锋传来的消息，方知是有人在给沿路的县丞施压，刻意为难步半雪。他不用多想，便能猜到，谁有这么大的权力，又会这么鲁莽行事，还单单针对步半雪——安阳。

于是，他以治水特使的名义，向步半雪寻找姜文浩，以及从乐游山到临水的沿路各县的县丞，皆发出了命令。

而赵如絮那帮人，还有夕颜，到底是为何人做事？她竟与桃源村有联系。

顾韶元看着窗外仍旧下个不停的雨，陷入了沉思。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临水县丞走了进来。

“王爷，山体倒塌的碎石皆已清理干净了。北坑村村民，如今都迁来了城中，只是，该如何安置，还请王爷指示？”

“将所有的村民，姓名，家中人数等等，按照户籍的记录方式，记录下来。而后，安置在城中的客栈之中，直到洪水退去，北坑村修缮完成。”

“另外，将城中所有的郎中，集中到一处，为每个村民诊脉确认身体状况，记录在册。若有染上疟疾的，皆隔离起来。隔离地点，就设在这府衙！另外，城中所有患了疟疾的，无论轻重，皆放到这来。这是防止疫情扩散的法子，广告城中居民。”

话落，顾韶元递给县丞一张纸，上面，是步半雪的笔迹。

见那县丞领了命，迟迟不出去，他复而问道：“还有何事？”

“安置在客栈，这……怕那些商人不肯啊……北坑村这么多人，县衙内，如今……王爷爷看到了……徒有四壁而已……”

“大胆！”“赈灾款无缘无故少了大半，你竟还敢在我面前提县衙内没钱！”

那县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外面天空中忽而打了一个惊雷。

“王爷饶命啊，下官并不知……县衙内确实没钱了。赈灾款早在一周前，就用尽了。下官当了自己全部都的家当，方支持了这几日。至于那赈灾款，下官向天起誓，绝未侵吞过一分。”

顾韶元大怒，呵斥道：“那钱呢？”

“澜州司马将赈灾银两运来时，便只有这麽多。王爷……下官以为……下官有个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语气凛然。

“其实，不知我临水县如此，隔壁的麦南，甚至受灾最为严重的颖溪，据下官所知，收到的赈灾银两，比我县还少。”

“下官推测，是上面，有人层层盘剥，趁着赈灾，大发横财！”

“大胆！”顾韶元狠狠拍了拍桌子，那桌面顿时裂开了一条细缝，“何人如此大胆！”

又一声惊雷轰隆隆响起，雨势忽而大了起来，啪嗒啪嗒敲打着窗户，也敲打着这城中每一个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