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进入临水境内，天空便灰蒙蒙的。一路上，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顾韶元浑身湿透了。身下雪白色骏马的毛发上，亦沾满了雨水。

但顾韶元未曾驻足一秒，仍旧朝着临水县城的方向，在林间疾驰，马不停蹄。紧紧跟在后面的影锋亦不敢分神，目光坚定地看着路的尽头。他背后，还驮着一个女子。女子趴在马背上，似是被打晕了。

过城门时，身下的马一声嘶鸣，打破了城内压抑的气氛，也将守门的官兵惊醒。

“何人闯入？”那官兵冲着疾驰的马尾吼道。

影锋大喊道：“西楚王爷顾韶元，奉皇命前来治水！”鞭子一扬，马蹄声踏在石板路上得得作响。

那小兵惊得头上的斗笠都没拿稳，就赶忙跑上城楼，敲鼓报信！

“咚——咚——咚——”，沉闷的鼓声在县城上空蔓延开来，包裹住整座城市。顾韶元回头望了望，城楼上空，一团更大的乌云正在聚集。他夹住马背，复又加速。

马蹄踩过水坑，溅起一朵朵浑浊的水花。路两旁的商铺皆大门紧闭，路上则更是没有一个人影，连猫狗都看不到一只。整座城，像是空的。

顾韶元觉得有些反常，人都去哪儿了？他长驱直入，直至停在县衙大门前。豆大的雨滴砸在县衙的匾额上，嗒嗒作响。

雨势，忽而便大了！

刚下马，从府衙内走出来一个老妇人，拄着根手臂粗的拐杖，步履蹒跚。

“老身参见王爷。”

顾韶元拂了拂脸上和衣袖上的水，应道：“临水县丞何在？”

“回王爷，在王爷来之前半个时辰，被北坑村的村民叫走了。”

“所为何事？”顾韶元眉头一皱，知事情蹊跷。自己早已飞鸽传书于那县丞说自己今日会到，他需将一应受灾情况亲自说与自己听。怎生得突然离开了？

“北坑山由于连日来的大雨，山上碎石滚落，本已警告山脚的村民，此处不可居住。谁料那些人死守在村里。方才，有个村民满身泥泞的跑来，说山体崩塌，村民被困于山内，性命危在旦夕。县丞方才亲自去了。”

“城门处只有一个小兵，城中也不见人影，是不是与此事有关？”

“王爷观察入微，县丞带着全城的官兵去了，但这小城，哪有多少官兵，城中的青壮年也被召去了。”

这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怎会只有这么些人？”

“王爷不知，前几周，城中街道上，随处可见席地而睡的避灾百姓，后来，发了疟疾，死的人不计其数。先是那些难民，后来是这城中的妇孺孩童，一一倒下了，致使城中人数锐减。连养得那些鸡鸭猫狗，皆不知道是死净了还是都跑了。”

顾韶元闻言，心中骇然，这临水灾情，竟如此严重。为何朝廷那边没有一点消息？他定要好好盘问这里主事的人。这么严重的情况，为何不上报？

“县丞何时能回来？”言语间有些怒意。

“王爷先进去换身干净衣裳吧。县丞吩咐老身，为王爷接风洗尘。衙内酒菜已备好，姜汤也已煮好，王爷一路冒雨前来，可不能受了风寒。”

顾韶元跟随那老妇人往里走去，只见这衙内甚为朴素简陋，露天的过道里，只野生着几丛竹子。公堂大门的圆柱上，红漆已经脱落。墙上青苔斑驳。独那块清白公正的匾额擦得锃亮，高悬于公堂之上。

那老妇人见顾韶元四下环顾，忙解释道：“衙内寒酸，王爷莫要嫌弃。”

“无妨。只是，朝廷规矩，这大大小小县城，县衙内的装饰摆挂，皆依礼而设，有一套规矩。何以这里竟如此简陋，实是有失朝廷门面。”

那老妇人笑道：“门面做得再好看又有何用，把钱用到真正需要的地方，才无愧于这临水百姓。”

顾韶元点点头，惊叹于这个老妇的见解，“敢问您是？”

“临水县丞是我的儿子！”

闻言，顾韶元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对着县城内的事情如此熟悉。

“王爷，到了。”老妇人停在偏房门前，用拐杖指着里面，说道。“王爷先换个干净衣服，待会儿，老身会叫媳妇过来，领王爷去前厅吃饭。”话落，那老夫人便走了。

媳妇当佣人使。顾韶元再次惊叹于这位县丞的清廉，更加期待与他见上一面了。

屋外的雨势越来越猛烈，空气中寒意更甚。换上干净衣服后，身体方恢复了一丝温暖。

“王爷，她怎么办？”影锋指了指那个浑身湿透的还昏迷着的女子。

“弄醒她。”

“咳咳——咳咳——”赵如絮睁开眼，方意识到自己刺杀未果，被影锋一掌打晕。如今，已落到二人的手里。

顾韶元见赵如絮双眼微睁，冷冷地盘问道：“你到底为何人做事？”

谁知赵如絮笑了笑，“那日装死逃过一劫，没想到，今日又被你们抓住了。此乃天亡我也。”

“你的命，在你自己手里。”顾韶元眼眸幽深，让人看不清他心里的意图，“若你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我或可饶你不死。”

“哼！既入了刺客这个行当，就没想过能保全自己。想让我透露什么信息，你们做梦去吧。即便我死了，也还是有人会来杀你的。不需要多久，你便可以去十八层地狱与你的妻子会合，哈哈哈。”

“你什么意思？”顾韶元眉头一皱，“你们还派人去杀步半雪了？”

哪知赵如絮放声大笑，“去阎王爷那里问吧。”紧接着她双唇紧闭，狠狠地盯着顾韶元地眼睛。

“影锋，她想自尽！”顾韶元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大叫道。

影锋赶忙捏住她的下巴，不料为是已晚。赵如絮藏在舌根下的那颗毒丸已被咬碎，咽了下去。那药药性强烈，见血封喉。待影锋掰开她的嘴巴时，赵如絮已七窍流血而亡。双眼眼白放大，似是索命的女鬼。

“死了。我早该想到有这样一手。”影锋紧紧捏着那个已经没了生气的下巴，胸中燃气一股怒意。

“马上传书，确认夫人的安全！”顾韶元焦急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