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梅推门而进，左右瞧了瞧，方轻轻地关上了门。

步半雪急忙问道：“亦梅，马车准备好了吗？”

“夫人，准备好了，停在后门。先前那辆车恐已经暴露了，换成铺子里送货的车，要委屈您和谢夫人了。”

“无妨。”步半雪转头看向谢夫人。铺子里的姑娘给她挑了一件合身的藏青色襦裙穿上，如今，正在梳妆。

先前那个狼狈邋遢的女犯人，一番熟悉打扮下来，已然变成了官宦人家的贵夫人。锦衣金簪，衬得她典雅端庄。

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般。

步半雪看着，由衷地赞叹道：“谢夫人也是个美人胚子呢！在那狱中关了许久，实是委屈谢夫人了。”

镜中的脸敷着脂粉，眉如柳叶，唇若殷桃，眼角虽有几根细纹，但更显得风韵十足。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双鬓：“岁月催人老，这青丝，都变成了灰色。不过啊，我也知足了，能活着就不错了，还能与我的儿子重逢！”

旁边的十一亦看呆了，他热泪盈眶，记忆中的母亲回来了，只是，又老了许多。

左青衣静静矗立在一旁，望着谢夫人出神。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不能让人冤枉了自己的父亲。一直以来，他都是自己的榜样，是他教自己，做人要像青竹一般。他绝不相信，父亲是那样的人。

“夫人，梳好了！”

步半雪走过去，细细端详了一番，她觉得似乎哪里还不够。环顾了一圈，四下翻找。最后，给谢夫人带上了一个面纱。淡绿色的，若隐若现，与她的发髻正相衬，加上她身段纤细，远远一看，分明是个年华正盛的姑娘。

“这下，万无一失了。”步半雪微微一笑，挽着谢夫人的手，走了出去。

马车碾过石砖路面的声音轰隆作响，车外传来各种叫卖声，谈话时，打闹声。这样的景象，谢夫人已阔别了五年之久。

昏暗闭塞的监牢里，白天黑夜不分，十年如一日，让人看不到一点光亮。四下寂静时，还能听到老鼠叽叽呀呀的声音。有些肥大的，连人都不怕，在牢里横行霸道。

每当这个时候，谢夫人都会哼起歌谣，想象自己还在家中，怀里是自己的儿子，身旁是丈夫谢塬。岁月静好的日子，如梦一场。

她抬手伸进面纱下，抹了抹眼睛。察觉到身边人情绪的起伏，步半雪想出声安慰几句，但终是忍住了。此时无声胜有声。她分别抓起谢夫人和十一的手，交叠在一起。

“下车——”一阵粗狂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宁静，“奉大理寺之命，所有出城车辆必须盘查，以防犯人逃脱！”

“官爷，”亦梅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我们是出城送货的，里面是我家老板娘和主顾，怎么会有犯人呢？”

“打开车帘，让我等查看一下！”

“这……里面真没有什么犯人!”亦梅推搪道。

“有没有，看看便知，你这推三阻四的，是要隐瞒什么吗？”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了起来。

“亦梅，”步半雪见情形不对，陡然开口道，“怎可如此和官爷说话？”她拍了拍谢夫人的肩，示意她安心。而后探身而出，笑着对车下的人说道：“丫鬟不懂事，还望见谅。小女在城中经营些绸缎布料，有位夫人订了些上好的丝锦，催得紧，我们这不急着送去吗？”

“还望通融通融。”话落，步半雪示意亦梅将几张银票偷偷塞给了那人。

他四下查看了一番，迅速将银票塞入袖口之中。“大理寺要抓的那人，是个要犯。所有出城的车辆，无论如何，皆要查看。我们也不敢坏了规矩。打开帘子！”

步半雪心中暗暗骂了这个狡诈的守门兵几句，只得让开，冷冷地说道：“我们的主顾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奉劝这位爷轻着点，莫要得罪了什么人，前途不保。”

那人闻言，有些慌了神。他掀开车帘，手些微有些颤抖，往里看了看。只见一个女人戴着面纱，看起来像是个年轻的妇人，妆容华贵，浑似某位官宦的妻妾。她脚下，则坐着一个年轻的小厮。

他展开手里那张画像——苍老的面容，凌乱的头发，与车里这人分明是两个人。但那人蒙着面纱，看不起真正的长相，他恭敬地喊道：“请夫人将面纱撩起来，以对比犯人的画像！”

“官爷，这画像上的女人，这般模样，而与车里这位夫人，衣着华贵，妆容典雅，怎么可能会是画像这人。官爷莫要糊涂了，知道的，以为你是认真当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利用职务之便，骚扰官员夫人。官爷可要想清楚。”

“如今马车也搜了，人也盘问了，官爷也算尽职尽责。”

那人眼珠一滴溜，只好放下帘子，拱手说道：“得罪了。”

“过！下一个！”

步半雪心中悬着的那口气终于放下了，赶忙上车，吩咐亦梅快走。

行了不知多久，马车忽而停下了。

步半雪狐疑，问道：“亦梅，怎么了？”

“回夫人，林子前面的灌木丛里，好些躺着一个人，浑身是血？”

闻言，步半雪心中一惊，怎么回事？她掀开帘子，看了看车后，似是没有人追来。如此，她放心了一些，便走过去查探。只见一个女子，卧在草丛之中，头发上身上全身血，一条条刀伤触目惊心，似是经历了一场恶战，死里逃生。

“姑娘？姑娘？”步半雪试探性地喊道。岂料无人应答。

她蹲下身子，将那女子的身子翻转过来。当看到那张脸时，她吓了一跳。

“雪枫!”步半雪摇了摇她的头，“雪枫！你醒醒！”

岂料怀中人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她颤抖地伸出手，探了探雪枫的鼻息。十分微弱，但好在还有一丝。

“还没死！”步半雪心中欣喜，她喊道，“亦梅，快来，是雪枫，她受了重伤，将她抬上车，或许还有救。”

一边喊着亦梅，让她过来帮忙，步半雪一边将身上带的元气满满丸都给雪枫服下，希望能保住她这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