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步半雪捏着鼻子，声音变得低沉了起来，“入鲍渔之肆，久闻而不知其臭；入芝兰之室，久闻不知其香。习惯就好。”

不一会儿，嘴上一抹小胡子的那个仵作脱下手套，跪在了面前：“回王爷，王爷夫人，此处共24具尸体，根据骨相判断，最小10岁左右，最大的40岁上下，男尸14具，女尸10具，所有尸体表面皆有严重的刀伤，且不止一处，最多的表面有10多刀。因而，初步判断死因是利器割伤，失血过多。”

顾韶元点了点头，缓缓问道：“可能辨识身份？”

“尸体面部高度腐烂，已损失重要的五官样貌，难以辨认，就连画像也难以画出来。”

“本王不管尸体如何，”顾韶元冷冷地看着那仵作，“限你们一日内，确定他们的身份，上报朝廷！”

“这……这……京城之大，找几个无面之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即便广贴告示寻人，也需静待有人提供线索，一日……一日的功夫怎查得到。”

“需要几日？”顾韶元声音里不掺杂着一丝感情。

“少则三五日，多则半个月。”

闻言，顾韶元眉头一皱，“那就再给你一日。两日之内，将尸体的身份确定，找到嫌犯线索。否则，无需再领万民俸禄了，回家养老去吧。”

那仵作见王爷心意已决，应了声便退下了。

其他跟着来的侍卫仵作，则有条不紊地将尸体抬上车，运往大理寺。

步半雪和顾韶元，亦往大理寺走去，但二人的方向有些不同，他们要去的，是大理寺监牢。

监牢入口狭窄昏暗，走进去，顶上还滴着水。滴答滴答——在这黑暗寂静的过道里，唤起来人的恐惧。

步半雪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臂膀，平息皮肤上的战栗，“这里面，好是阴森啊。”

领头的守狱官将手中的灯笼拿近了些，“王爷夫人小心着脚下，这里是极污秽之地，恐脏了夫人的鞋袜。”

顾韶元见状，将手环在步半雪肩上，柔声说道：“无妨。”

眼前的光亮和王爷身上传来的暖意让步半雪安定了许多，她方环顾四周，看了看。明明是白昼，可这牢中却如深夜，无边的黑暗中零星可见几点烛光，时有楼顶上上缺了个洞，方有一束阳光照射进来。

走了几十步，穿过道，两边潮湿的黝黑墙壁变成了一个个小牢房。狭长的小牢房，宽不过两步，长则五步有余。牢中除了犯人，空无一物。一道道铁栅栏将内外隔断，牢门右下角，开着个两尺的圆洞，洞边沿扣着把大锁。

两人走进去，引起了一股骚乱。那些穿着肮脏狱衣，披头散发的罪犯皆靠在门边，喊着：“救救我——救救我——”

守狱官见状，扬起手中的鞭子就是一打，挥在那些伸出牢门的脏手之上：“安分点，否则，有你们好果子吃。”

“此乃西楚王爷和王爷夫人，丞相之女，太后特封的凤还郡主，岂是你们的脏手能碰得？滚回牢里去！”

被守狱官这么一呵斥，那些犯人皆不情愿地将手缩了回去，背着身，蹲进角落。独一个披着脏兮兮长发，看不到脸的女犯人，仍站在牢门前。双眼在发丝间若隐若现，像是黑夜中的猫。

“马儿嘟嘟骑，骑到那旮旮去，尕尕不杀鸡，娃娃要过河——”从那女犯人的口中，突然唱出来一首童谣。声音轻柔，带有无限的思念，让人动容。

歌声激起童年往事，步半雪听着这熟悉的旋律，忽而想起童年时，母亲亦时常会唱这首歌，哄自己入睡。

“疯婆子！”守狱官笑着向步半雪解释道，“夫人莫要离她，一个疯婆子，日日夜夜哼着这首歌，我们早已见怪不怪了。”

步半雪盯着头发后面的脸，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你是谁？为何也会唱这首歌？”那女犯人亦盯了步半雪一会儿，但并未回答，转身蜷缩在墙边，望着上空，不停地哼着。

“这疯女人，”守狱官回答道，“在这狱中关了五六年了。原也是富贵人家的夫人，不想沦落至此。”

步半雪着急地问道：“她到底是谁？”

那守狱官凑近了些，低声说道：“前户部尚书的夫人，他们家啊，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还活在这京城的，恐就只剩下她咯。可惜啊，也疯了。说来，这疯癫之病，也算救了她一命。眼看着自己的丈夫被严刑逼供，儿子患重病死在自己怀里，焉能不疯。皇上可怜她，便留了一命，终日关在这狱中，不见天日。”

闻言，步半雪顿时明白过来，她敲了敲铁栅栏：“谢轻尘可是你儿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话音一落，那女犯人似是突然发病了似得，用手疯狂地抓自己的头发，大喊大叫：“走开，走开。”

她在牢房中跑来跑去，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放声哭泣，她停在牢门前，狠狠地瞪着外面的步半雪，“还我儿子命来！还我儿子命来！”

步半雪被这突然地一遭吓得直往后退，还好顾韶元在后面护着自己。

守狱官甩了下鞭子：“疯婆娘，滚回去！你儿子死了，关王爷夫人何事，莫要张口乱咬。”

见女犯人被打了回去，他拱了拱手，问道：“还请王爷王爷夫人莫要见怪，无需搭理着疯女人。这左同方的牢房还在前面，还需两位移步。”

步半雪心有余悸，原来十一的母亲没有死。一路走来，十一和自己的伙伴们，帮了自己很多，正是靠他们散布传言，自己才求人得仁。如今，也算可以报恩了。

回去之后，定要想办法让他们母子二人见一面。可是如今这女人疯疯癫癫，想必她的印象里，自己的儿子还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儿。她还能认出自己的儿子吗？

行了几十步，只见这边的牢房宽敞了许多，牢门也大了些，不用像条狗般爬进爬出。

守狱官从一串钥匙当中找了找，打开了牢门，喊了声：“左同方，有人来看你了，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