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澈看向眼前暴怒的少女，眸子中意味不明。
“我不否认，以前，因为一些原因，你所说种种我的确做过，但自从那天晚上……我心中就再也没有存过那样的心思，你应该看得出来。”
他神情晦涩语气低缓，十娘略微怔忡，过得片刻后凝声道：“这些我没兴趣知道，那晚我也和你说得很清楚，我不会嫁给你。如今还请你别再插手我的事情。”
“为什么？”上官澈的目光似流光清浅掠过她的脸庞，“因为慜王？兮儿，你要知道，你不可能嫁入慜王府。”
十娘心内一动，微微眯眼：“哦？是吗？表哥为何如此肯定？”
上官澈静了片刻，嘴角扬起一抹笑若有若无的笑意：“兮儿，我可不是慜王，别把对付他的法子用到我身上。”
“……”
“其实并无其他原因，你进木槿书院也好，六艺艺比也罢，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也会尽我最大所能助你达成心愿。但是，兮儿你别忘了，慜王身份贵不可言，他的正妃不是随便一位京城名媛就能做的，以你的性子，会甘愿做人家的妾室？”
“看来表哥还真是了解我，呵呵，不过你遗漏了一点，我天生悍妒，比之令堂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自然不会甘愿给慜王作妾，却也更不愿意嫁给一个还没成亲就通房丫头做堆的人。所以，还请表哥从今以后高抬贵手，不要再给我惹麻烦了。”
十娘冷笑着说完，转身离去，走出后院时，扬声吩咐丫鬟：“冰砚，送客。”
新月初升，她的身后，月光泻了一地，上官澈意态闲闲地站着，面露微笑，看着少女渐渐长成的窈窕身姿，袅袅行出了自己的视野。
……
十娘走回内室时，沈妈正在收拾床褥，见着小姐，忙放下手中活计倒了茶来，低声问道：“姑娘如何知道五少就在门外的？莫不是这些日子来的这个时辰五少都在外面等着？”
“嗯。”十娘点点头。
慜王府的侍卫并非庸手，一门之隔的动静自然能察觉到。
十娘惯例吃过晚饭后要散步消食，上官澈除去往宫中值宿，平时每到这个时辰就会站在院墙的另一端，仅仅只是沉默地站着，从来也没有上前叩过门。
这一点离喧和十娘都知道，离喧觉得上官澈是为了上次的事情想求得表妹谅解，十娘心里如何想得不得而知，采取事不关己的态度。
“唉，五少算是有心了，照眼下的光景，姑娘将来的身份必也能做得了上官家嫡子嫡孙的正妻，只是有一点，甄老太婆和胡氏是那样的性情，乳娘可不放心姑娘嫁过去受罪。”
沈妈怜爱地抚了抚小姐的头发，语气之中甚为惋惜。
十娘微微一笑，没有答言，片刻后另起了个话头：“乳娘，你和九霄账目理得如何了？”
自从雪墨出事，十娘将小账房交给了沈妈和九霄，举凡钱银往来，月银开支，都是她们两个共同裁夺。
她们四月份从上官府中搬离出来，到现在为止下人们的月银已经发了两个月，十娘吩咐各人的月银按上官府中的例不变，唯慜王府来的人无论如何不肯接月银，十娘也只得罢了。
此时听她如此问，沈妈就走去自己房中取了账本来，又叫进来九霄，两人一起大致汇报了近两个月来的收支数目。
因说到入息，沈妈踌躇了片刻，问道：“姑娘，这两个月来‘回燕来’的利银越来越少，上个月送来的还有二百多两，这个月月初送来的竟只有一百八十两了，该不会是……”
十娘摆摆手，打断她的话，笑道：“乳娘别多想了，这门生意是这样的，跟风的人越多，利润自然越少，很正常，放心，这个月的利润应该就是往后的水准，基本不会再少了。”
沈妈“哦”了一声，忽而想起什么，又道：“我瞧六少两次来送月银，都是瞅着姑娘不在家的时辰，像是刻意避开姑娘，和姑娘生分了似的，可他每次来了又总是追着我问长问短，姑娘的衣食住行，六少嘘寒问暖通通要问过一遍，对雪墨的病情也很关心，倒真是让人看不懂了。”
闻言，十娘若有所思，沉吟道：“六表哥的心思我明白，只不过这一个多月来一直忙，也没顾上。既如此，乳娘，您将殿下送来的那些血燕人参什么的拣出一份子来，今天是六月二十三，过不了几天六表哥又要来送利银，到时您将那些物事交给他，就说是我的话，给碧孺人补身。”
沈妈愣了愣：“送药材？那可是入口的物事，该不会又惹出什么祸事来吧？”
“乳娘宽心，六表哥是今上御封的典膳药藏郎，他亲自经手，别人说不出什么闲话来。且这也不过是个由头，不过是借此让六表哥明白我的心意罢了。”
十娘微微一笑。
上官俊的心思她并非不清楚，一个多月前的那天下午，绾碧小产，之后她被诬陷、雪墨受刑之时，上官俊一直在他自己的院子中陪着绾碧，没有露面为她说过一句话，她如今也猜不透当时他是怎么想的，但后来她搬离上官府，他不曾出现，却遣彩绣送来了五千两的银票。
十娘态度坚决地将银票还了回去，原本是有些生气的，毕竟，在她心中，她和这位表哥一起经历了那些事，从“回燕来”到虞美人和迦檀香，桩桩件件，她自认兄妹情分并不浅，临到有事，他却听信谗言袖手旁观，实在无法不让她心寒。
后来细细想了想，绾碧腹中毕竟是上官俊的亲生骨肉，而且看他的光景，竟是对绾碧大有情意在，只怕出事那日他也是惊慌失措极度悲痛，那也就不能怪他那时如此行事了。
而上官俊这些日子来的所作所为，只怕是存了三分内疚，又担心她还在生气，才有那么些个别扭的行为。
也罢，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给他个台阶下好了。
十娘想通了这些，心上的包袱也觉得轻了些许。
屋中另两人见她出神良久，九霄不无担心地问道：“姑娘，盖印的事情可怎么办呢？难道真的要将三无姑娘的书画参展？”
十娘瞥了她一眼，声音有些怔忡：“我也不知道，如今只能想想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
服侍着小姐盥漱了，冰砚伴宿，沈妈和九霄两人退出牙门时，待得走到廊下，九霄正要往西厢自己的房间走去。
沈妈一把挽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一旁，压低了嗓子：“九霄，你往后别在姑娘跟前口口声声‘三无姑娘’，你可知三无是哪三无？第一无就是无母！真是存心让姑娘堵心！”
“啊！我……”九霄一愣，满脸自悔，“我该死了，妈妈放心，往后我再不会在姑娘面前提起。”
“嗯，这才对。唉，姑娘可怜见儿的，那甄家小姐阴魂不散，也不知是不是姑娘上辈子欠了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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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两日，没等十娘想出办法，另一个危机又随之衍生。
原本，此次参展的书画，除去木槿书院乙班众女当中擅长书画者的作品，还有不少和苏浣衣南宫贞等人交好的千金小姐们，虽然并没有在木槿书院中进学，但是在古往今来前所未有的传单攻势下，也纷纷送了自己的书画来。
十娘和苏浣衣一商量，从中选取了出色的作品，有些书画差强人意，但后台强大，面子不能不给，也只得选用了，两人私下再加以润色不提。
本来是一件让千金小姐们趋之若鹜的事情，可是不到两天的功夫，在有心人的故意渲染下，“三无姑娘”朱语柔的书画将要参展的消息传遍了长安城。
一时间，众千金中有一大半派了心腹丫鬟前往右相府，意在取回自己的书画作品，不愿再参展。
苏浣衣当下焦头烂额，使出浑身解数总算暂时安抚住了莺莺燕燕们。
到得十娘与南宫贞齐聚她的闺房中，她摒退近身丫鬟，疲惫地抚了抚额头，这样对十娘说：“小十，慜王殿下与朱侍郎的过节我也听说过，当日让你去找朱侍郎，本是因为家父与户部历来政见不合，实属无奈之举。”
“我原本以为你会托上官院首去办理此事的……唉，如今这些也不必说了，只是现在可怎么办好呢？”
南宫贞听了就疑惑着问道：“要不我让我爹爹去找户部尚书说说？”
苏浣衣摇摇头：“你们有所不知，朱侍郎乃两朝元老，资历够，在任上也是卓有政绩，缘何几十年来还只是一个正四品的侍郎？原因皆在于他生性耿直，从来不会逢迎上司。所以，即便是户部尚书示意，他也未必会听。且如今城中盛传朱语柔的书画要参展，只怕为了女儿的面子，他也是会将这股子气赌到底的。”
“那怎么办呢？”南宫贞的脸皱成一团，“如若我们答应朱语柔参展，照这个样子看来，其她人是绝对不会愿意的！唉，这下可好，还有五天就开展，现在进退两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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