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班众人三三两两围了过来。
“苏同窗怎么还不来?要不去和先生们说一声推迟上场?”
“还是南宫同窗你去右相府看看?”
南宫贞看一眼十娘,面露踌躇:“再等等。”
到得第三十五位比试者走了上台,甲班中数道探究的目光扫向乙班所在的方位。
“想是怕输给我们沈同窗,所以苏院友不敢来了吧?”
“啧——有沈同窗珠玉在前,苏院友自然要临阵退缩了。”
“就是,缺席总比实打实输了要好。”
甲班众人脸上色彩纷呈,语带嘲讽,议论纷纷。
“呲”地一声,某女口中那像张开的贝一样完整的瓜子皮儿准确地吐进靠近乙班位置的鸡翅木花几上一个青花盆里。
吐完,得意洋洋地斜睨一眼。
“你——”
南宫贞气急,乙班诸女群情激奋。
十娘拉了拉她的衣袖,越众上前,落落道:“夏院友还请慎行,须知,虽则你已比完下场,但礼之一艺,更在于平时的运用一心。”
她的声音落落大方,态度光风霁月,一时间,众人皆以鄙夷的目光看向适才吐瓜子皮的主事者——中郎将夏威明膝下嫡女,夏琳琅。
夏大小姐恼羞成怒,正待反唇相讥,忽觉自己班上的人也纷纷目露嫌弃看着她,心下一惊,只得恨恨瞪了十娘一眼,暂且鸣金收兵。
十娘与她对视,闲闲一笑。
这位正四品中郎将的掌上明珠与南宫贞同样出身行伍之家,但她承袭的不是直爽,倒是一身市井之气时时为人所诟病。
说话间,第三十五位已然表演完,走了下来,台上的夫子们左右环顾不见第三十六位苏浣衣的人影,廖夫子从座位上站起身,宣布道:“第三十六位——”
“先生请等等。”
一声少女呼叫从院门口传来。
众人尽皆回头去看,只见一袭深蓝衣裙的苏浣衣在两个近身大丫鬟的簇拥下正迈步而进。
丫鬟们在门口止步,苏浣衣独自施施然朝艺比台走来,她面色潮红,略带喘息,脚下却迈着端庄的莲步,蓝锦云纹月华裙上一条七彩璎珞垂下一组蓝田玉饰环佩,走动之时衣裙带风,却是一丝叮当之声皆无。
廖夫子捋了捋胡须,微微颔首,目露赞叹之意,
十娘瞥了一眼甲班所在的方位,正中间的座位上,刚才一直没说话的沈静姝正低头扫视自己身上鹅黄色的衣裙,若有所思。
这位侯府千金还真是很有悟性啊。
十娘在这里感慨着,苏浣衣已然款步上台,朝着评判席躬身施礼,一脸歉然道:“今日弟子的幼弟偶感风寒,所以弟子来迟了,还请淑人、先生们见谅。”
三位女官都是正三品淑人的品级,
她并没明说自己干什么去了,薛女官已然点头微笑:“爱护手足,下全同胞之情,上解父母之忧,礼之根本,孝悌为行,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苏浣衣谦虚谢过,艺比表演开始。
她功底本就深厚,今日又穿了一袭深蓝衣裙,虽然这个颜色在二八少女身上穿来不免失之明艳,但衬托出来的沉稳气质却恰恰切合今日礼艺艺比的主题。
香篆刚刚燃完半刻,评判席已然给出了分数——满分十分!
全场哗然!
三位女官笑容满面对对廖夫子赞道:“慌忙之中依然璎珞衿严,廖先生,你可是教出了一位好弟子啊。”
……
到得酉时,礼艺一项结束,南宫贞粗略统计了一下,两班总分不相上下,苏浣衣得了全场唯一一个满分,暂时领先沈静姝一分。
乙班众人兴奋了一阵,各自散去回家,临别,苏浣衣对十娘嫣然笑道:“女诸葛,多谢你了,险险胜出。”
若论基本功、动作规范程度、仪态,苏沈二女不相上下,但若加上慌忙之时礼节不乱的噱头、深蓝衣裙的灯光效果、爱护幼弟的孝悌意境,苏浣衣想不赢都难。
十娘清浅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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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二,风和日丽。
随着乐艺大家商夫子一声“乐艺比试,始”,乐艺一项拉开了序幕。
规则同前,十娘抽到的签数是第六位,因乐艺包含“云门”、“大咸”、“大韶”、“大夏”、“大濩”、“大武”等六乐,十娘使出八成功力,用古琴弹奏了一曲《九韶》。
《九韶》本为歌功颂德之曲,十娘弹奏的水准又不差,四平八稳,得了八分。
苏浣衣是第十二位,她选择跳《翘袖折腰舞》,此舞自汉代戚夫人始,历经数朝更迭而盛名不衰,苏浣衣很小的时候已经开始练习这只软舞,有七八年苦练的火候,所以今天的比试,她很有把握凭一己之力赢过沈静姝。
请了同窗以琴音伴奏,乐起,舞起,舞者翩然而至。
广袖飘飘似蝴蝶翻飞,腰肢柔软如柳,渐次仰面反俯下去,琴音袅袅,渐渐低缓,一舞终,掌声四起。
不出意料的九分。
南宫贞抽到了第二十四位,她一向不善音律,十娘因为想着让她夺得探花,也费了心思帮她筹谋。
本来是打算盗版公孙大娘,结合南宫贞本身的优势,跳一曲《剑器》的,因那位唐朝的穿越同仁清河郡主横空出世,不得已打消了这个念头,另选了一曲《十面埋伏》,让她穿一袭戎装,舞了一曲剑舞。
立意新颖,又扬长避短,倒也得了八分。
上午的场次结束,众人言笑晏晏出了木槿书院,不知哪家小姐欢快地嚷了一句:“沈静姝无论音律、舞姿,都比不得苏同窗,下午可以不用来看,这一项已成定局啦。”
诸女纷纷附和,十娘觑了一眼仿若胜券在握的苏浣衣,不知何故心内有些忐忑,那位侯门千金,应该不会就此认输的吧?
……
她的直觉没错。
但也并非完全正确,因为在下午的场次中,不单是沈静姝,还出现了另外一个异数。
当夏琳琅穿着一袭翠衣纱裙上场时,苏浣衣的目光在她腰间浓翠欲滴的束腰上停留了几秒,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她该不会是想跳《绿腰》吧?”
十娘疑惑道:“《绿腰》舞有何蹊跷之处吗?”
“如今宫中的崇德夫人,当年以《绿腰》舞得幸于今上,这几年来独得圣眷、宠惯六宫,人人以绿腰夫人呼之。”
苏浣衣说着,目光一移,朝台上端坐的董女官扫过去一眼,悄声道:“这位董女官,可是绿腰夫人身边的体面人。”
南宫贞呆了一呆,奇道:“夏琳琅莫不是今儿上午被小十几句话给气傻了?她就不怕犯了忌讳?不是说妃子们最恨别人学自己的吗?”
苏浣衣笑了笑,没做声。
十娘打量了台上的夏琳琅几眼,压低了嗓音道:“以她的容貌,董女官是不会放到心上去的……倒是没看出来,她竟然有这样的玲珑心思。”
她们这里说话时,台上已然乐起舞起。
《绿腰舞》由南朝盛行的《白纻舞》衍生而来,拂面、飞袖、下腰……舞姿轻盈,婀娜动人。
夏琳琅一曲舞完,走至董女官座前敛衽施礼,谦声道:“弟子东施效颦,望淑人勿怪。”
董女官盯着她平凡无奇的面容细细看了两眼,虚扶一把,朗声而笑:“当年圣上赞崇德夫人‘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今日老身观你这一舞,倒像得夫人六分,不错、不错。”
她这番话一出口,评判席一致给出了十分。
夏琳琅的舞姿固然比不得苏浣衣,但谁又不是脑子有毛病了,人家都说了有崇德夫人六分的功力,难道还得不了小小木槿书院中一次艺比的满分?
台下的气氛有些微异样。
苏浣衣的面色阴沉了几分。
沈静姝的签数是第五十三位,在众人翘首以待中,她头戴步摇冠,穿着一袭孔雀毛的纱罗羽衣袅袅走上台前。
有人嘀咕了一句:“怎么没见伴奏的人呢?”
十娘端详了一番台上之人的造型,这位沈千金大概是要跳清河郡主日前发明的霓裳羽衣舞了,清河郡主是肃郡王的嫡女,而沈静姝的长姐即将嫁入肃郡王府,倒也说得通,但她若单凭此舞,想赢苏浣衣也难,该不会是……
众目睽睽中,沈静姝从袖中掏出一柄小巧白玉笛,只见她两手云袖破空一扬,已然横笛在唇边,笛声清越婉转,如轻云出岫,脚下已是回身依韵舞起。
散曲、小垂手、曲破……她罗袖轻舒,身姿曼转,一边吹笛一边起舞,翩若惊鸿,似仙子踏云而来。
笛音悠扬到底,沈静姝的身姿如柔柳低回而下,随着尾音定住,洁白轻盈的羽纱裙幅袅袅四散开来,铺成一朵炫目的花,绽放在殷红的地衣之上。
掌声如雷般响起。
不单单得了十分的满分,这一场胜利,她以高姿态,赢出苏浣衣太多。
……
黄昏时分,十娘院中迎来一位贵客。
苏浣衣一脸懊恼对着十娘自我检讨:“我原想着她的音律舞蹈都不如我,没想到她竟然将两者合二为一……是我太过轻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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