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玄幻关东老人章节

第十六章 忆苦思甜 笑料百出

推荐阅读: 贴身狂少 魔天 大叔,不可以 修罗武神 乡野小神医 然后,爱情随遇而安 龙王殿 赘婿当道 逆天邪神 我的父亲叫灭霸

爷爷的热炕头太舒服了,我这一觉竟睡到了第二天上午十点多。

这是我作为西南岔正式村民的第一个早晨,尽管已经快将近中午,我还是把它当作早晨。因为我有一种感觉,是全新的感觉。我的感觉使想起儿时在爷爷家过年,头一天晚上刚刚糊贴好新棚和年画,第二天早晨睁开眼睛,不仅对屋子有一种全新的感觉,整个身心也有一种全新的感觉。这种感觉只有在早晨时才会拥有。今天早晨是记忆中的第二次拥有。再穿起妈妈特意为我加厚棉袄棉裤,套上爷爷没舍得穿的深功棉水乌拉,我新的生活,就在这个早晨开始了。

推开房门,雪已经停了。

太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回来,刺得我赶紧眯缝起眼睛。

爷爷正在院子里用推耙往院门口推雪,推杷推过的地方,还存留着一道道的雪痕。大黄狗虎子围着爷爷撒欢,还不停地用爪子往院门里扒雪,一个劲地帮爷爷的倒忙。爷爷回头见我起来了,就说:“早起见你睡得正香甜,就没喊你起来吃饭。昨晚的饭菜还剩了一些,留着晚上再吃。你今个是来西南岔第一天,要吃新饭。今早的饭菜都都是我新做的,都在锅里捂着呢,也不见得凉,我刚刚吃过,你自各端出来吃吧。”

我为自己睡懒觉感到不好意思,忙抓起门旁的一把苕束说:“昨晚吃的太饱了,现在还不觉得饿。让我帮你清完雪再吃吧。”

爷爷说:“清早起,再不饿也得吃饭,不能作践身子。”

我只好扔下苕束,回屋揭开锅,端出饭菜。饭是大米饭,菜是萝卜炒粉条子。爷爷又最不愿意吃萝卜炒粉条子,说吃萝卜炒粉条子爱放屁。这饭菜显然是特意为我做的,我就站在锅台旁吃起来。尽管那大米饭水添多了,萝卜炒粉条子盐放少了,我吃得还是蛮香的。

吃过早饭,我帮爷爷把院子里的积雪全部清除到院门外,还在院门前堆起了一个胖胖的大雪人。那雪人的两只手臂交抱着,手中还握着爷爷的烟袋。我进屋从灶坑里扒出些木炭,和爷爷刚给那雪人贴上鼻子、眼睛和嘴。这时,狗剩、福根、振远、英子、素萍等一帮小青年,先后来爷爷家看我。大家帮助我和爷爷继续打扮雪人,狗剩摘下自己的帽子给雪人带在头上,福根脱下自棉手套给雪人挂上,英子也把自己的红围巾围在了雪人的脖子上。打扮得雪人越发呆傻可爱。

爷爷说:“雪人很象戏里的猪八戒。”

英子说:“戴着福根的帽子,我看更象福根。”

素萍用肩膀碰碰英子,笑道:“还说呢!你咋把自己的围脖围在福根的脖子上了?”

振远说:“这是英子发出的一种可喜的感情信号!”

福根得意地笑。

英子就抓地上的雪,围着雪人追打着振远。振远也抓地上的雪还击英子,正巧打在狗剩的脸上。狗剩又抓起雪迎击振远,却打在了素萍的身上。素萍再抓起雪打狗剩,福根也跟着打,一时间打乱了套,有很多雪团都打在了雪人身上。直到爷爷喊大家进屋磕松子,福根从雪人头上摘下帽子,英子从雪人脖子上解下围巾,狗剩从地下检起手套,大家才嘻嘻哈哈地进了屋。

再看那雪人,已经面目全非了。

下午,晓红、白兰、丫头大小,都相继来到爷爷家。这样,西南岔的所有知青,都在爷爷家聚齐了。除了我和晓红及丫头和大小,另外这六个青年人,在青石镇农中都是同班同学,其中姑爷爷的孙子福根最大,已二十岁。姜大牙的儿子狗剩,马老板子的儿子振远,金高丽的孙女英子和刘大斗的孙女素萍,都跟我和晓红同龄,十七岁。白奶奶的孙女白兰,比我们小一岁,十六岁。张格路的双胞胎儿女丫头和大小最小,都才十五岁。他们是西南岔第一批中学生,年龄相仿,经历相同,在村里比跟其他成年人就显得更近些。尽管是在那样讲阶级的年代,他们也早就没了民族、家庭出身的界限,愿意往一起凑合。

我想起了白兰昨晚对我讲的:狗剩、福根和英子、素萍四人,在学校时就闹早恋、圈圈恋的微妙关系,就注意观察他们的行为。结果,并没有发现有什么蛛丝马迹。

爷爷对一帮青年人聚集在家里,从心眼里往外高兴,出出进进地忙活。一会儿让大家磕松子吃,一会儿让大家砸核桃吃,还把秋天晒的一大高丽海碗葡萄干也拿了出来,看着大家抢吃。爷爷说:“我就喜欢家里人多热闹些,人多了就有人气。”

我突然感到,爷爷家就象一个大集体户,我和这一屋子的知青都是集体户的成员,爷爷就是我们的老户长。置身在这样一个和谐的集体户中,我还有什么理由去感慨孤独呢。

整整一个下午,大家都在天南海北地唠着。从西南岔到青石镇,从青石镇到县城,唠过去,唠现在,唠将来。唠到高兴的事时,一起开怀大笑。唠到不顺心的事时,又相互安慰。直到磕吃光了一小筐松子,抢吃光了一大高丽碗葡萄干,砸了半盆核桃皮,才都三三两两地离开爷爷家。哓红和白兰是最后走的。爷爷留她俩吃晚饭,哓红说她妈等她回家吃晚饭,白兰说她还要给老叔送晚饭,两人就拉着手走了。

哓红和白兰走出院子时,爷爷又赞叹地对我说:

“这是两个好孩子!”

这天晚上,生产队长姜大牙,敲响了挂在饲养室门前老榆树上的破犁铧子,催促全村社员来到饲养室,召开对我和所有返乡知识青年的欢迎会。我和爷爷来到饲养室时,大炕上已经坐满了人。墙上挂着的两盏马灯,辉映着神采熠熠的**画像。

说是欢迎会,其实也是忆苦思甜报告会。

姜大牙说,他是按公社革命委员会王书记的要求,召开这样的欢迎会的。他还说,在这天晚上八点种,青石镇公社所有的生产队,都在召开这样的欢迎知识青年大会。

我来西南岔之前,姜大牙就和全公社各生产队的队长一起,被王书记召集到公社开了一次紧急会议。这次会议的中心议题,就是要落实县革命委员会的指示,做好知识青年的安置工作。王书记要求各生产队,要在安排好城里来的下乡知青生活的同时,要特别体现对他们政治关心。无论是对下乡知青,还是对返乡知青,都要开个欢迎会,同时进行忆苦思甜教育。根据王书记的这一要求,姜大牙回村后,就和会计外国孙商量,等我来西南岔后,再开对知青欢迎会。现在,我来了,开这个会的时机也成熟了。

西南岔生产队对我和全体返乡知青的欢迎会,虽然开得很简单,却也很正规。队长姜大牙把在公社开会时王书记搞的那套仪式,原封不动地带回了西南岔,给欢迎会增添了浓厚的政治色彩。他首先让白兰给前来参加会议的社员每人都发了一本红皮**语录后,就让大家起立。无论是炕上还是地下的,都面朝**的画像站立,每人都把**语录,紧贴在胸前,向**象三鞠躬。并在举左手晃动着**语录的同时,跟随他齐喊:“**万岁!”连着喊三声后,才让大家坐下,正式开会。

我当时就在爷爷身边,第一次看见爷爷手拿**语录,认真晃动着手臂那僵硬滑稽姿势,再配上突出响亮的声调,险些笑出声来。事后我曾问过爷爷:“您那样认真地晃动**语录,喊**万岁,是出于对领袖的真实爱戴吧?”爷爷的话使我大吃一惊:“啥真假的。我不过是凑热闹,找乐子玩呗!”

正式开欢迎会仅用了不到两分钟。姜大牙代表全体贫下中农对我插队落户表示热烈欢迎。同时受到欢迎的还有九名返乡知青,他们是我所在县一中的同学孙晓红,青石镇中学的姜守胜(小名狗剩)、姚福根、白兰、金英子、马振远、刘素萍及张丫头和张大小。姜大牙说,西南岔之所以没安排知青集体户,是因为公社领导考虑,西南岔不仅村子小,还有这些返乡知青。

接下来搞的忆苦思甜报告会,就更加突出政治了。

姜大牙根据公社王书记的指示,搞了几项当时很盛行的活动:吃忆苦饭,唱忆苦歌,听忆苦思甜报告。不过,他安排的西南岔的三位长者做忆苦身思甜报告,不仅闹出了不少的笑话,还险些闹出政治事故。

忆苦思甜的第一项活动,是吃忆苦饭、唱忆苦歌。姜大牙首先让老洋炮和郑大脚端出了一大盆用苞米糠做的黑饼子,分发给每个小青年一个。他说:“在万恶的旧社会,贫下中农有时连这东西都吃不上。”他还手握一个黑饼子,亲自指挥大家唱起忆苦歌,“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仇,千仇万恨涌上我心头,止不住辛酸泪,滚滚流。不忘那一年……”唱完后,三口两口就把黑饼子吞下去。我们这些小青年,只啃了一口,却怎么也咽不下去,有的偷偷揣在兜里,有的偷偷扔进喂牛的豆饼缸里。

忆苦思甜报告首先由连生的爷爷毯子匠讲。

毯子匠可以算作西南岔最苦大仇深的人了。他之所以苦大仇深,是因为他家过去最穷。当然,这“过去”要用时间介定,应该是指解放前十年至解放后的十年间。解放前十年前,毯子匠还在青石镇当毯子匠,用牛毛织毯子,儿子喇叭匠给办红白喜事的人家吹喇叭,一家日子过得虽然算不上富裕,但也不缺吃不缺穿。解放后十年后,毯子匠不织毯子了,喇叭匠不吹喇叭了,一家人坚持常年在生产队劳动,日子还是没有多大好转。再往后十年,毯子匠家彻底翻了身,每人都有被子盖,连生还上了中学。

毯子匠的忆苦思甜报告,着重讲了他在解放前十年至解放后十年所受的苦难和委屈。他说:“老少爷们,今个要我忆苦思甜,我这一肚子的苦水真是翻浆蹈海了。谁都知道我毯子匠家穷,穷的吊儿郎当。”

毯子匠一天书没念过,早些年在青石镇当毯子匠时,喜欢听评书看戏,学了一些评书用语和戏文,说话时经常喜欢用成语和熟语,难免要有时出错。好在西南岔除了我们这些小青年,能够听出错来的只有外国孙。我们小青年是被欢迎的主角,不能挑老辈人的语病。外国孙一直在入乡随俗,恨不能自已也能在说话时,也能随心所欲地错用成语和俗话。因此,会场内很肃静,大家都在用心地听。

毯子匠接着讲:“我家为啥穷,不是因为没有地种穷的。我家是祖传的手艺人,都在青石镇耍手艺。我织毯子,连生他爹吹喇叭,用不着种地,也受不着地主老财狼的剥削,日子过得跟火炭一样旺兴。青石镇方圆百里,哪个富贵人家没用过我毯子匠织的毯子?哪个富贵人家办红白喜事没请过连生他爹吹喇叭。是他妈的小日本鬼子凶神恶刹,说我家的毯子铺是八路军的交通站,把我家的毯子机给砸了,毯子铺烧的片瓦不剩,还把连生他爹的喇叭给撅折了。其实,就是借我家八个胆,也不敢给八路军当交通站。有一个八路军来我家毯子铺买走两条毯子,被小日本鬼子看见了,撵出十多里地也没撵上。那八路军会飞檐走壁,几个小毛贼鬼子如何撵得上。没撵上八路军,无人对证,狗翻译就说我家与八路军私通,我家屈成了窦娥冤。万般无奈,才般到这西南岔来,租地主刘大斗的地种。手艺人哪会种地?打的粮食还不够交租子的。就这样,我家成了全村最穷的户,一家四口人盖一条毯子不算,还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连生后来的那个小弟第,就是吃不饱他妈妈的奶,活活地含恨九泉死了。”

饲养室内有人在低声抽泣,连生把头埋在了两腿间。

饲养室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姜大牙受感动了,举着语录喊了一句。

“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满饲养室的人都举着语录跟着喊。

爷爷举起的不是语录,是他的烟袋。

毯子匠用袖口擦擦溢出眼角的老泪,接着讲:“我家一直穷到人民公社成立。自打人民公社成立后,我和连生他爹天天都到生产队干活,挣的工分属一属二。分红了,连生他爹又买了喇叭,又十里八村地吹喇叭,还挣了一些现钱。今年夏天,公社成立革命委员会,连生他爹只吹了一下午喇叭,公社卫王书记让秘书给了五元钱。我现在还想买架毯子机,还想织毯子,再过上几年,家里花钱就象流水一般不断溜。总而言之,我家的日子是芝麻开花,一节比一节高。现如今,我家一人有一条被,连生还铺着新褥子呢!我一家都感谢**的恩德比天高,比海深。祝愿**万寿无疆!”

“祝愿**万寿无疆!”姜大牙又举起了语录。

“祝愿**万寿无疆!”满饲养室的人又都举着语录跟着喊。

爷爷举起的还不是语录,还是他的烟袋。

接着作报告的是英子的爷爷金高丽。

金高丽虽然从朝鲜来西南岔已六十来年,但汉话一直说不全,还没开口就有很多人“嗤嗤”窃笑。英子瞪圆眼睛,朝那“嗤嗤”窃笑的角落怒视了半天,也无济于事,反而引发出更更多角落的“嗤嗤”窃笑声。姜大牙只好提醒大家,忆苦思甜是严肃的阶级教育,要保持会场的严肃性,要对报告人尊敬,大家才安静下来。

只听金高丽说:“咱不比毯子匠会说话,咱就知道中国比朝鲜好,新社会比旧社会好。在朝鲜一个月吃不上一顿大米饭,来中国一个月吃好几顿大米饭。刚来咱西南岔,咱不到十岁,还不会说中国话,也听不懂中国话,村里人叫咱小高丽棒子,咱还对人笑。后来吗,老周大哥教咱中国话,咱会说了。再听有人叫咱高丽棒子,咱知道那不是好话,咱就骂他中国棒子。后来才知道,咱也是中国棒子。”

室内顿时哄堂大笑。

金高丽接着讲:“旧社会的人都欺负咱高丽人,有的小孩子跟我后面骂:‘高丽棒子大裤裆,辣椒面子狗肉汤。还有的小孩子骂得更历害:‘高丽棒子不可交,拿个XX当辣椒,咬一口,甜甜的,拿回家去过年去。’”

“哈哈哈!”室内越发笑的不可控制。

姜大牙只得提醒金高丽:“别只忆苦,还得思甜,讲讲现在。”

金高丽说:“现在?现在好哇!还天天吃大米饭,过年杀狗,不过年也杀狗。民族大团结,没人骂咱高丽棒子,叫咱大裤裆。大裤裆比小裤裆好哇,国家多给咱大裤裆发布票。新中国凿什秘嗒。”

又是一片笑声。

接下来该由爷爷作报告了。

刚才还喧闹的会场一下子静下来,静的让我替爷爷紧张。

就是在饲养室这个大屋子里,就是在饲养室这个大炕上,我听过爷爷讲过许多有趣的故事,从未听过爷爷的报告。爷爷毕竟是读过私塾的有文化的人,我不希望爷爷象毯子匠那样乱用成语和俗话,也不愿意爷爷象金高丽那样闹出一些笑话。

爷爷此刻到显得很镇静,不慌不忙地装上一袋烟,掏出我在县城给买的打火机,打着火,点着烟,快吸了几口,用大拇指按按烟锅里鼓起的烟火,才慢条斯理地讲起来:

“咱西南岔是个老屯子,自打刘大斗他爷爷的太爷爷第一个搬到这里,到如今,少说也有一百多年光景。现如今,咱西南岔年岁最大的就属我和姜大牙队长大哥、毯子匠大哥和金高丽老弟。他们三人都是外来户,要说西南岔过去,我再清楚不过。咱这地方借旗人发祥地长白山灵气,水土养人,清朝道光年间出了一个大官,就是我的太爷,道光皇帝还亲赐给我太爷一件黄黄马褂,现如今还放在我老伴留下的炕柜里。后来打日本鬼子又出了个老抗联,还去过朝鲜打美国鬼子,他是我和姜大牙、金高丽的磕头兄弟。要说新旧社会那可真不一样。打我记事起,咱西南岔不过二十几户人家,七八十口人,现如今有四十多户,小二百口人。那时家家都点豆油灯,过年时才点洋蜡,后来才有了洋油,能点起的也没几家。现如今,家家都点洋油灯。听姜大牙队长说,眼下大队正在埋电线杆子,过些日子还要点电灯。”

爷爷讲着,又装上一袋烟点着。饲养室内仍然鸦雀无声。

我觉得,尽管爷爷开头讲的过于久远,不该提及祖太爷当官且有待考证的历史,但总体上看还讲出了高水平。不料,接下去再听,就觉得不对劲了。只听爷爷讲道:

“咱西南岔过去穷户多,富户少,现在就分不出穷富。过去家里穷的,有的是懒穷的,有的是抽大烟败坏穷的。素萍她爷爷刘大斗家,从刘大巴掌当家开始,就一直富,可那日子是咋过的?就说素萍她奶奶吧,谁都知道是村里有名过日子好手,蒸土豆片吃,用筷子蘸豆油。说刘大巴掌打人不假,可他打得是啥人?是懒汉。有一年他家的猪倌放猪,把一群猪赶到地里,猪倌就倒在地上睡大觉,猪把我爷爷刚栽上的半亩土豆都拱吃了。我爷爷就去找刘大巴掌,刘大巴掌把猪官扇了一顿巴掌。说刘大斗剥削人,也不冤枉他,他用小斗往外祖粮,用大斗往回收粮是真,可他家的抗伙计劳计也想法设法算计他。晌午吃饭,伙计劳计们吃的直打饱嗝,也不撂筷,直到把锅里的饭吃光,还吵吵嚷嚷说没饱。没吃饱就不能下地干活,素萍她奶奶还得再做饭。饭做好了,劳劲们也消了食,再接着吃光,”

刘老蔫见爷爷在讲他爷爷和他老爹,刚开始还有些紧张不安,脑袋一个劲地往怀里勾。这会儿听爷爷这样说,就放松了许多,还不时地冲爷爷点头。素萍则坐在炕脚处,一直把头低着。

爷爷还在讲着:“素萍她奶奶只得又做了一锅饭。“

“一定是没有菜吧?”我有意引导爷爷。

“咋没菜?白菜炖大豆腐,可劲吃。劳劲们都少吃菜,多吃饭,就想算计刘大斗,吃不饱饭就不能下地干活,天经地义。”

“这是阶级斗争的一种表现。”我再次提醒爷爷。

“啥阶级斗争!他们就是不想下地干活。这事姜大牙队长也知道,不信你们问问他。宋不忙也清楚这事。”

姜大牙呆坐在那儿,无可奈何地看着爷爷,没出声。宋不忙不慌不忙地说:“是有这么子事,那天老蔫他妈做了三次饭。”

“这还不算,有时白天下雨,晚上住了,伙计劳计们就蹲在屋里念叨:‘白天下雨夜间晴,气得东家肚子疼。’刘大斗听了也气得大声说:‘刮风拣石头,下雨挑壕沟。我就不信给你们找不着能干的活?’”

“这叫啥忆苦思甜呀?”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

我听得出来,那首先与人窃窃私语的是张格路。西南岔人有文化的人不多,有政治觉悟的人却不少。张格路就是这样的人,土改时,爷爷挨斗游街,往爷爷嘴里塞牛粪,用绳子绑爷爷,就是张格路。

如果说两年前,*刚开始时,西南岔还是山高皇帝远,受国家政治斗争的影响不大,眼下就该说今非惜比了,连不会说话的刘哑巴,都有了较强的政治觉悟。上午西南岔的知青们在爷爷家闲唠,无意间就透露了这样一件事:前些日子振远他爹马老板子赶牛车去青石镇送公粮,姜大牙派刘哑巴跟去卸车和买**画像,回来时马老板子不小心坐到了**画像上,把画像坐坏了。刘哑巴就比比划划地告诉了张格路,张格路第二天坐马老板子的牛车也去了趟青石镇,把马老板子的事告发到公社王书记那里。晚上,张格路把牛车赶了回来,马老板子被抓进了镇派出所。两天后,姜大牙带着刘哑巴去了趟青石镇,刘哑巴对王书记比画了半天,王书记也没弄明白啥意思。姜大牙就翻译说:“他说,马老板子坐**像不是经意的。”这样,王书记才同意把马老板子放了。当晚,马老板子在社员大会上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做了深刻检查,才算了事。现在,张格路对爷爷的忆苦思甜报告提出了置疑,其潜在的危险可想而知。

爷爷还在旁若无人地讲着:“咋样?果不其然,这天下雨,刘大斗就让伙计劳计去场院挖排水沟,伙计劳计到底没有斗过刘大斗。”

“这不是在长阶级敌人的志气吗?”窃窃私语变成了大声抗议。

我心心提到了嗓子眼,再也坐不住了,就站起来替爷爷解释道:“大家静一静,我爷爷还没有讲完,他讲这些是要告诉大家,这是贫下中农对地主阶级的自觉反抗,也说明地主阶级是要疯狂反扑的。一次斗争失败了,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一直斗争到胜利为止!”

张格路看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爷爷也似乎领悟到什么,话题一转说:“要说伙计劳劲们的斗争胜利吗?也是有的。那年姜大牙和老洋炮就把刘大斗治屁了。”

“老秃牙子,你少拿我们打比方!”老洋炮大概是怕爷爷讲出她钻姜大牙被窝的**,赶紧出抗议。

爷爷不以为然地说:“又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有啥好怕的。”

姜大牙批评老洋炮道:“眼下开的忆苦思甜报告会,是在进行阶级斗争教育,你别跟着瞎参合!”

老洋炮不在言语了,但还不用好眼色剜爷爷。

姜大牙并不知道老洋炮早已把他俩的**透露给别人,他知道爷爷要讲的是他当年娶老洋炮时,刘大斗故意刁难他,被他治伏告侥的的事。就又把脸转向爷爷,“讲吧,让大家伙也受受教育。”

爷爷接着象讲故事一样字正腔圆地讲道:“姜大牙和老洋炮相好,用现今的话说是自由对象。老洋炮是刘大斗的远方侄女,刘大斗嫌姜大牙穷,就想方设法阻拦。姜大牙和老洋炮成亲那天,花轿到了刘大斗院门前,刘大斗让素萍的大哥堵着院门,不给钱不开门。姜大牙掏出一个红包从门逢里塞进去,还是不开,又塞了一个红包,还是不开。直到把备下的红包都塞光了,门也没开。气得姜大牙扭头自各回了洞房,一直到晌午歪,也没再去接新娘子。这下刘大斗着急了,把自家院门房门都打开了,还托人来劝姜大牙。姜大牙就是不去接了。后来还是我劝的姜大牙,他才懒怏怏地去了刘大斗家。那曾想?刚出门,刘大斗就让人抬着花轿,把老洋炮给送来了。那天晚上,在窗外听房的孩子跟大人讲,新娘子老洋炮还埋怨新郎官姜大牙……”

“老秃牙子,你快闭嘴吧!”老洋炮怕爷爷再说出什么让她脸红的事来,就大声嚷着,打断爷爷的话。

这时,坐在爷爷身边的外国孙小声提醒爷爷:“您老别总讲过去忆苦了,再讲讲现在如何思甜,新旧社会对比一下,会更说明问题的。

姜大牙也小声对爷爷说:“对,别竟讲过去了,就说说现在吧!”

爷爷把烟袋灰在炕沿上磕磕:“好,他们洞房的话大家伙就别听了。就说现如今吧。要说现如今,说啥呢……我看就这几样好:没有胡子,晚上睡觉不用关院门。这叫路不失遗,夜不闭户。还有老年人和抱孩子的女人出门坐汽车,年轻人还知道给让座。这叫尊老爱幼。再就是大家伙不分穷富,没粮吃返销。还实行男女平等,大姑娘小伙子实行自由对象,就冲这,没人说这国家不好的。……妈拉巴子的,哪象我年轻那会儿,都入洞房了,还不知媳妇长得啥模样呢?一揭盖头,心里一块石头才落了地,老婆长得还不赖。可就是两宿没敢碰她。还是新社会好!”

饲养室内终于爆发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我悬到嗓子眼的心,也总算落回了胸腔里。姜大牙宣布“散会”话音刚落,我就急忙挽扶着爷爷走出饲养室。

我来西南岔的第一天,就这样陪伴着爷爷,伴随着欢乐,伴随着忐忑不安,走过来了。

相关阅读:史上第一诡修天道法神伐道击法东极人皇神探方东人狂鳄海啸漫威的氪星人重返1989都市之狂兵归来六界三部曲之封魔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