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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杨鞭驾雪 褒贬时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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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姑跟随老姑夫去辽源那年,爷爷曾感慨地说过:“人老了象榆树叶一样,愿意落在树根上,变作泥土陪着老树。人年轻时象榆树钱一样,愿意随风飘悠,保不准飘到哪儿,就在那儿生了根。”

这话很有些哲理。

我和晓红回县城复课闹革命,才仅仅半年,除了偶尔在教室里学学**著作选读,朗诵几条**语录,唱几首**语录歌和几段样板戏,还没有上过一堂象样的文化课,**就又发出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最高指示。一股上山下乡的疾风,席卷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中国大地。我们这些六六届至六八届高初中的“老三界”毕业生,家住农村的,返乡务农。家住城镇的,集体或单独插队务农。上千人的学校,几天内就变得空荡荡荡。学生们都象榆树钱一样,被吹散到了广阔天地农村。我又被吹回西南岔,成为正式村民,回到爷爷身边。至于是否会生根,当时还是未知数。

不过,这为我今天继续讲爷爷的故事无疑是积累了丰厚的素材。

本来,我是可以听从大哥的告诫,随班级同学去集体户的。当时,刚进驻学校的工宣队召开上山下乡动员大会后,早已经高三毕业、又在学校搞了两年*的大哥,毅然咬破手指,用鲜血写下申请书,要求参军。他在获准参军临行前,得知我要去西南岔插队,就远见卓识地告诫我:“**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既是不可逆转的时代潮流,也是短暂的历史现象,将来很可能会分期分批抽回城市。你不能感情用事,要学会理智地分析问题,分析透以后,再做出抉择,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行动的盲目性。”大哥到部队后,很快又给我来信,进一步强调了集体插队的重要性:“跟同学们到集体户去吧,****不会忘记集体户的知青们,这要比你单独插队回城的机会要多。”

我相信大哥的话。

自从大哥在刊物上发表《和爷爷放山》以来,特别是*开始后,我已经由开始喜欢他,到完全佩服他了。在重大问题上,大哥是很有先见之明的。他在作为全县一派红卫兵总部的主要负责人期间,曾经指挥过一次轰动整个县城的反击另一派的武斗。当他派出的侦察人员回来报告,对方所抢的枪全部都没有枪栓时,就立即紧急召开总部常委会议,下了死令:“只许朝天开枪,吓阻对方。谁若打伤、打死人,将来都要由谁负历史责任的。”从而避免了全县武斗伤人、死人事件的发生。若干年后,已是营长的大哥,就是因为当时避免了武斗伤人、死人事件的发生,才没被定为*中的“三种人”,其政治前途也才没受到大的影响,还被选送到一个军校学习深造了三年,毕业后还取得了大学转科文凭,后又自学了本科。这反而为他此后的提升晋级,奠定了坚实的文化基础。

我之所以不顾大哥的告诫和劝阻,下决心独自去西南岔插队,还真如大哥所说的那样,是感情用事。其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忘不了年近七旬的老爷爷半年前送我离村时,站在老白桦树下那依依不舍的目光,及“常回来看看爷爷”的叮嘱;二是晓红半月前返乡时和我约定:“我和爷爷可在西南岔等着你呀!”

前一个原因,无疑是从小和爷爷建立的深厚的感情导致的,不仅爷爷需要我,我也需要爷爷。这个原因,可以作为说服家人的公开档箭牌。孔老夫子倡导的、中华民族几千年形成的尊老爱幼传统,即使在破旧立新的*中,也依然是国人尊崇的美德,谁都没有理由批评我去西南岔爷爷身边的所为。当我把去西南岔插队的想法告诉妈妈之后,妈妈表示赞同。理由是西南岔是我儿时呆过的地方,那里的乡亲们会关怀我。最重要的是在爷爷身边,既能对爷爷尽一份爸爸没有尽到的孝心,又能相互照顾。但妈妈同时还让我再好好考虑考虑,听听大哥的意见,以免走错路,将来后悔。

后一个原因,也许就是我那个年令的男孩子,对女骇子的蒙蒙隆隆的爱恋。这年春天,我在那棵开满洁白花朵的老梨树下,乘晓红仰脸瞧看蜜蜂采蜜之机,在她那圆圆的苹果脸上偷偷地亲了一下,几天后她又说不怪我之后,我就总喜欢见到她。回校后,我俩还偷偷约会了好两次,一次是我约她。那是在我们回县城的第一个星期天,我俩去南大坝看渡船。快到坝顶时,我拉她上来,之后就一直没有松开,直到有人走过来。另一次是她约我,那是工宣队召开上山下乡动员大会后,她返乡回西南岔的前一天下午,我俩去了学校北面的小团山子。当我告诉她,我也准备去西南岔插队时,她又一次忘情地抓住我的手蹦高地乐。我又乘机在她那苹果脸偷偷地上亲了一下。这回她象兔子似的跑开了,跑出老远,才回头大声说:“我和爷爷在西南岔等着你呀!”这句话是我最终决定去西南岔的主要原因。但它不便于公开。特别是在那个把青年男女的爱情,都看成是资产阶级情趣的年代,谁都能找出一百条理由来批评我这个未满十七周岁的孩子。

因此,这后一个原因,我也从未对家人透露过,包括最信赖的妈妈和最敬佩的大哥。至于爸爸,就更不敢和他讲了。何况也用不着对他讲,就连第一个可以公开的原因,也用不着跟他讲。他年后从西南岔回到县城,在“牛棚”里又呆了半年,就被一派红卫兵保了出来,大联合后,又被作为革命干部结合进县革委会,当了副主任,又恢复了以往的威风,终日兴奋地忙碌着他的所谓大事。这年过年,他有失前言,也没去爷爷家过年,是老姑和老姑夫回西南岔陪爷爷过的年。就连大哥当兵离家,爸爸都没挤出时间送送行,他根本就无暇过问我下乡插队去什么地方。

我成为西南岔正式村民的那一天,永远也忘不了。

这是一九六八年十一月九日,正赶上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

这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雪,铺天盖地的下了一天一宿。后来听说,东北好多线路的火车都停止了运营,仅在吉林地区的范围内,大雪压塌了上百间民房,好多人被捂在雪里,但新闻广播报道说,没死伤一人,只是死了一些牛羊和鸡鸭鹅狗。爷爷说那雪还不算大,他在青石镇学堂因剪辫子退学那年,下过的一场雪才叫大,足足下了三天三宿,齐腰深。早起推不开房门,太爷爷从窗户跳到院子里打扫雪,发现雪下面有很多大窟窿小眼,是猫狗耗子夜间钻的。

那天,我怀着前所未有的激情,由妈妈和小弟陪同,来到县城最繁华的大十字街,坐上送知青下乡的敞蓬大板车。又在妈妈和小弟眼泪的关照下,被倾城出动的人们敲锣打鼓送出县城,雪花就开始飘落。大板车奔跑两小时到达青石镇,雪花已连作一片。我在公社办完插队落户手续,去招待所的大食堂吃过午饭,又和其他去集体户的同学们一一告别后,一种孤雁离群的感觉悠然而生。但这仅仅是在一瞬间的感受,待我扎紧裤腿,背起行李,又踌躇满志地准备开始向西南岔进发时。随着一阵欢快的唢呐声由远而近,一架披红挂绿的马爬犁驶入公社大院。马爬犁在我身旁停稳后,我才看清,那赶爬犁的人竟是爷爷,那吹唢呐的却是毯子匠的小孙子连生,爬犁上还坐着狗剩、福根和震远。

一周前,我来西南岔插队落户的决心终于下定后,立即给爷爷去了信。很快就收到爷爷的一封电报式的回信,看笔迹无疑是晓红代写的,告知我:“来西南岔插队落户之事,经姜队长召开全村贫下中农大会讨论,同意接纳。望你起程前来信告知,以便到青石镇接你。”我之所以没在动身前给爷爷去信,不过是孩子的一种可笑的小伎俩:是想给爷爷和晓红一个意外的惊喜。没想到,我们这批到青石镇插队知青的名单,三天前就发到了青石镇,昨天队长姜大牙来公社开会,领回去的就是要接待好知识青年任务,今早便派出一辆马爬犁来专程接我。本来,姜大牙派出的赶爬犁人是马老板子,是爷爷坚持要亲自来接我的。

看样子,爷爷亲自来接我还着实打扮了一下自己。刻意穿了当年我大伯留给的黄泥子军大氅,脸刚用剃刀刮过,唇边和下颚的那几绺花白的胡须,比往常显得干净利落了许多,再戴上刚吊上新皮的狐狸皮棉帽,人也显得年轻了许多。特别是爷爷从马爬犁起身跳下的那一瞬间动作,根本就不象年近七旬的老人,到象是一位精力旺盛的壮年汉子。

接下来,我同爷爷及前来接我的青年人相见时的细节,我不想赘述,我清楚地记得,爷爷问我的第一句话是:“户口落下了吗?”

我说:“已经落下了。”

爷爷的脸上即刻挂满了放心的笑纹:“落了户口,你就正儿八经地是西南岔的人了,我看你小兔羔子还有啥本事往别处飞?!”

爷爷这句话,尽管在刹那间使我的心头掠过一丝酸楚,但很快被就被爷爷那一脸的笑纹抚掉,我还是庆幸自己走对了路,于是便附和合着爷爷大声向世界宣誓说:“爷爷,我是来西南岔扎根的,我不会再往别处飞的。我会永远陪伴您的!”

在场的狗剩和福根拍起了巴掌,连生也扬脖吹了一声喇叭。

爷爷的眼里当即浸出了泪水。但为了掩饰激动,又忙不迭地用棉手闷子在老脸上连泪带鼻涕的划拉一把,故意提高了声调喝道:“妈拉巴子的,爷爷没没白疼你!快上爬犁,回西南岔!”

马爬犁沿松花江边的崎岖山路快速地朝西南岔疾奔时,我发现,在我们这一爬犁人中,爷爷是最高兴的,甚至是眉飞色舞的,和半年前在村口送我回县城时的神态简直是判若两人。一路上,爷爷手中那系着红缨的马鞭,不停地在雪花中挥扫着,而且还围绕上山下乡这一主题,滔滔不绝地发表着对时事政治独到见解:“这些日子早起听广播说新闻,全国又有好几万小青年来农村了。妈拉巴子的,自古民以食为天,都挤在城里,没人种地,喝西北风去?我看**这回总算是想明白了,咱农村才是广阔天地,让小青年都到农村种地,一来多打粮食,富国强民,二来也省得他们在城里舞枪弄棍的无事生非。”

狗剩逗爷爷:“保不准将来**又来条新指示,知识青年都回城里去,支援工业建设,到时候石头还得走。”

爷爷不以为然:“城里有得是闲人,用不着再来农村搬救兵。”

福根也打趣道:“石头这回能来咱西南岔插队落户,我看舅老爷应该感谢**,感谢*。”

爷爷说:“是该感谢**,他老人家把孙子又给我送回来了!这文化革命吗,闹得孩子们不干孩子们的事,大人们不干大人们的事,搞得乾坤颠倒,没啥啥可感谢的。”

在我的记忆中,这是爷爷第二次赞誉**。第一次是爷爷当县劳模那年,在去县城开劳模大会的大巴士车上。至于爷爷背地里贬斥**,可绝不在两次以下。除了那次说**“也不知见天想些啥”外,让人听而生畏的话至少还说过多次。因此,即使在那个年代,对爷爷的话我也不觉得惊奇。真正让我感到惊奇的是爷爷喜欢听广播新闻了。记得儿时在爷爷家,每当广播里传出“下面播送新闻”,爷爷就会情不自禁地嘟哝道:“妈拉巴子的,又是新闻,来段地方戏多好”。现如今,爷爷不仅开始喜欢听新闻了,也开始关心实事政治了。无论这种关心是出自何种目的关心,我都应该对爷爷刮目相看了。

马爬犁沿松花江边的崎岖山路顶风冒雪跋涉三十华里,来到西南岔村口,穿过两排高大的白桦树,驶过熟悉的村街,最后终于驶入爷爷家那熟悉的院门口。首先迎接我的是大黄狗虎子,它“旺”地一声扑过来,摇头摆尾地冲我撒欢。我跳下爬犁,抓住虎子抬起的两只前爪,在滚着雪花的院门口欢快兜着圈子,转进了院子里。

这时,房门被推开,晓红跑了出来,她腰里扎着围裙,一手握着菜刀,一手拿个土豆,那土豆被削了一半皮。接着出来的是老洋炮,她也扎着围裙,手里拿着一把蒜苗。看样子,她们正在做晚饭。

哓红回乡后,仅在家休息了一天,就开始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了。队队长姜大牙曾经想派她当她爸爸的助手,搞年终预算,还说将来让她接他爸爸的班。哓红说她就怕和数字打交道。她上初中一年级各科成绩都很优秀,就是数学不理想。哓红爸爸也说,一家人在一起算帐,也不符合会计制度的要求。这样,哓红就和一些返乡的知青一起,挨家挨户刨猪粪,等下大雪后,用牛爬犁运送到地里。哓红原本也想和爷爷他们去青石镇接我的,姜大牙说,“你就别去了,在家帮你大娘做饭,公社要求,知青来生产队的第一顿饭,一定要吃好。”姜大牙想要把这顿饭安排在他家,爷爷没同意,说,“我的孙子,还是在我家吃吧,东西现成的。”

大家围坐在爷爷的热抗上吃饭时,老洋炮逗爷爷:“老秃牙子,你孙子来了,赶明个得把全屯子的人都请来吃喜呀。”

爷爷笑道:“等我孙子娶媳妇时再请也不迟。”

老洋炮就瞟了晓红一眼,还冲狗剩和福根挤挤眼。狗剩和福根就冲我和晓红挤眉弄眼地坏笑。

晓红有意要把话题引开,就问爷爷:“爷爷,石头来了,您以后就不会觉得孤独了吧?”

爷爷说:“可不,要是他大哥不当兵走,也来西南岔下乡,将来都娶上媳妇,我能抱上重孙子,这个家就更热闹了。”

晓红瞟我一眼,没话了。

我赶紧没话找话问爷爷:“来那么多人,您不嫌烦哪?”

爷爷说:“烦啥?过日子不就是过人吗!你太爷爷活着时,咱家小二十口人呢,吃饭大条桌满满的,还得放个炕桌。”

接着,爷爷又给我们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从前,有两个磕头兄弟,老大家富有却无儿女,老二贫穷却有四个儿子。老大为显示自家富有,请老二吃饭时,特意用四个元宝垫桌子腿。老二几天后回请老大,自然没有元宝垫桌子腿,就自好让四个儿子抬着桌子。当时正是夏季,在屋里吃一会儿饭,老大说屋子小了些,不透风太热。老二就让四个儿子即刻把饭桌抬到院子里的葡萄架下。老大羞愧地对老二说:“我不如你富有啊!”

爷爷讲的这个故事,若干年后又对我和晓红讲过一次。那时国家刚开始实行计划生育,提倡一对夫妻最多只生两个孩子。爷爷不理解,就说:“自古以来,哪朝哪代怕人多过?女娲还用泥捏人呢,哪有不让生孩子的理,这事**八成不知道。我告诉爷爷:“是**要求提倡计划生育。”爷爷说:“这就奇了。**先前不是说过人多好办事、人多力量大吗。听晓红他爸外国孙说,他下放来咱西南岔头一年,有个姓马的老头提出要少生孩子,被**给骂了,还让他写检查。晓红他爸还是因说马老头说得,对才被下放来咱西南岔的。现在**咋又不让多生孩子了呢?他比我大不几岁,咋就老糊涂了呢?”我当时还告诫爷爷,这话可别到处乱说。后来计划生育成了国家的一项基本国策,提倡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子,爷爷就越发不理解了,说:“这样折腾下去,迟早会遭老天报应的。”

这是后话,暂不细说。

晚饭后,老洋炮和狗剩、福根回家了。我和晓红收拾碗筷,爷爷坐在炕上,边抽烟,边听门框上挂着的小广播喇叭里播送的本县新闻,还不时地发表着独家评论:

“城里当官的也要到乡下来,能干啥?在城里呆着得了!”

“大城子今年遭水灾了,还能大丰收?净扯淡!”

“年根底全县队队亮电灯,这可是正经事!”

“高丽屯的公粮都交完了!这么快?”

晓红走时雪还在下,我送到她院门口,她抓起地上的一团雪打在我身上,就跑走了。我回屋后,见厨房里还有些凌乱,想归整一下,又不知从哪下手,就抓过一把笤埽在地上胡乱划拉。这时,白兰来了。

年初,我和晓红回县城复课闹革命,在青石镇等车期间,抽空去了趟青石镇中学,见到了白兰。白兰比我和晓红小一岁。自从她从五岁那年晚上撒尿,认了天老爷为干姥爷,爷爷说她有些来历。那年她又和我在松花江脱险,爷爷又说是她天老爷姥爷在保着她。白奶奶听爷爷这样说,就高兴的不得了。在我回县城上小学那年,白奶奶说服了白兰在青石镇粮食所上班的爸爸,提前一年送白兰到西北岔上了小学,和同年上小学的晓红在一个班。她们小学毕业,生初中考试,晓红全班第一,考进了县一中。白兰仅二分之差,屈居第二,不情愿地进入了青石镇中学。她为此还哭了好几次鼻子呢。青石镇中学属公社办农中,*开始后虽然也要搞些革命大批判活动,但一直还能坚持上些文化课。因此,在我和晓红在西南岔当逍遥派期间,白兰仍然能在学校读书学习。我和晓红见到她时,晓红还对她说:“当初真不如考青石镇中学了。你们学校多好,还能继续上课。你看我们,在县一中有学不能上,白浪费了一年多的光阴。”白兰则说:“就是在县城中学读一天书,也剩过在这破学校呆上三年。世界就是不让我们平等。”晓红就拉了她得手笑道:“找你天老爷姥爷呀,让他下一道平等的圣旨。”白兰就说:“用不着找我天老爷姥爷,**会给我们公平的。”

半个月前,晓红返乡回西南岔,我送她到县客运站,又碰到了白兰。她比我们提前返乡回了西南岔,来县城新华书店给生产队买《**语录》。是公社王书记下得指令,青石镇每个生产队的每个社员,都必须人手一本。白兰给西南岔买了五十本。白兰得知我也有可能去西南岔插队落户时,拉了晓红的手笑道:“**比我天老爷姥爷还英明,替他下了圣旨。这回我们可平等了,都是修理地球的农民了。”不知为什么,我当时听了她这句话,心里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反感。

现如今再见到她,心里却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激。想起小时侯我们一起在松花江遇难的情景,就更增添了亲切感。

白兰说她是去饲养室给她老叔白永贵送饭,从正在大炕上算帐的哓红爸爸那里得知我已经来到爷爷家,就顺路来看看我。她进屋后,同我寒暄几句,就摸过抹布,边擦这擦那,边和我唠村里的一些事。她告诉我,西南岔在青石镇中学读书的学生,都返乡了。除了狗剩、连生、福根、振远、英子、素萍这些应届毕业生外,还有张格路的孪生儿女丫头和大小。丫头和大小刚上读初中一年,张格路就让他俩返乡了。白兰还偷偷向我透露:“狗剩、福根和英子、素萍四人,在学校时就闹早恋,还是圈圈恋,还被老师没点名批评过。狗剩喜欢素萍,素萍喜欢福根,福根喜欢英子,英子喜欢狗剩。他们无论是谁回一下头,都会有结果,可就是谁也不回头,转圈追下去,到现在谁也没追上谁,真有意思。”

我打趣道:“要是你和振远也卷进去,就更有意思了。”

白兰说:“振远才不会呢,他和西北岔一个女同学最好,听说他最近还去过她家。”

我笑道:“那你咋就没卷进去呢?”

白兰白了我一眼,以攻为守地问我:“我年龄小,你说我追谁呀?”

我假装认真地说:“你要是有信心,就把振远从他女同学那拽回来。再不就和素萍一起追福根,还可以和英子一起追狗剩。”

白兰瞪我一眼,表示不愿意听,随即又笑道:“那样就更乱了套啦!”

这时,爷爷叼烟袋从里屋走出来,他显然一直在听我和白兰唠嗑,就插嘴说:“我看狗剩比福根强,福根有点象他爷爷,英子不如素萍,英子虽说能干,太张狂了,一句高丽话不会说,说起汉话不让人。素萍很象她奶奶,过日子是把好手。”说着,爷爷又把脸转向我,“依我看,在咱村的闺女里面,谁都比不上晓红和小白兰。”

白兰见爷爷这样说,就不好意思了:“爷爷您别竟高看我,我可不敢跟晓红姐姐比。”

爷爷说:“我说得是实情。”

白兰就白了我一眼:“都快半夜了,你也累了,我也该回家了。”

我又把白兰送出了院门口。

我作为西南岔的正式村民来爷爷家的第一天,就有一个姑娘来为我做饭,一个姑娘前来看我,有世界上最关心我的爷爷和我做伴,使我在青石镇公社大院里一度产生的那种离群的孤雁的感觉,已经消失得荡然无存了。

雪还在下。我没有急于回屋。站在院子里,手伸给大黄狗虎子舔着,透过纷飞的雪花,环顾着爷爷家被白雪覆盖着的院落。这院落里是那么熟悉,能引起我对童年的美好回忆。这院落又是那么陌生,过去的已经不复存在。一种终于长大成人的自豪感在心中升腾,新的生活就要从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当年选下的这块土地上开始了。

我和爷爷准备睡觉时,队长姜大牙又来了,还和我握了手。他告诉我,西南岔返乡的知青欢迎会一直没开,就是想等我来了以后一起开,准备明天晚上就开。我谦和地说:“我们这些小青年大都是西南岔土生土长的,还搞那些形式干啥。”姜大牙说:“开欢迎会,是公社王书记的指示。他前几天刚给各生产队长开过会。还让把欢迎会和忆苦思甜会一起开了,让小青年们不忘阶级苦,牢积血泪仇。增强革命干劲。”

我向队长姜大牙请求出工劳动,姜大牙说冬闲农活不多,让我和几个女青年先帮爷爷剥线麻,过年后赶牛爬犁往地里送粪。

姜大牙走时我又送他到院门口,他出院门时突然回头问我:“你真想在西南岔呆一辈子吗?”

我不明白他的用意,就用当时时髦的话说:“我要响应**的号召,扎根西南岔一辈子。”

姜大牙也用当时时髦的话称赞我说:“那好啊。咱农村是广阔的天地,在这里是大有可干的。你也累了,早点回屋睡觉吧。别忘了参加明晚的欢迎会。”

我回到屋里,爷爷已经铺好了被子,正靠坐在奶奶留下的炕柜上抽烟,见我进来,就对我说“你今晚就睡在炕头吧。”

我说:“还是您睡炕头吧,我可不能侵占您的地盘。”

爷爷说:“热炕头解乏。你今个扑腾了一天,一准累了,在热炕头睡一宿,准保明个有精神。过些日子,我把西屋收拾一下,你就自各住西屋。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自各一个屋。”

我脱鞋上炕时,爷爷见我穿的还是在县城时穿的棉鞋,就说:“咱这山里雪大,你穿这棉鞋在雪地里站一袋烟工夫就得冻脚。去年你老姑给我买的一双深功棉水乌拉鞋,我还没有穿,我给你找出来。”说着,就回身打开奶奶的炕柜,找出一个包袱,从包袱里拿把棉深功水乌拉鞋拽了出来,递给我。我也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递给了爷爷。

我脱衣服时,爷爷又摸摸我的棉袄棉裤,满意地说:“还挺厚实的!赶明个我再给你编个布袋子,扎在腰上,就更暖和了。”

躺在被窝里,爷爷又跟我唠唠叨叨地夸奖起晓红和白兰来,说自打她们从学校回来后,经常来爷爷家,扫地、搽桌子、洗衣服,见啥活都帮着干。还说他盖的被褥,也是前两天她俩一块拆洗的。

我很愿意听爷爷夸奖晓红和白兰,特别愿意听爷爷夸奖晓红。但我奔波了一天,太疲倦了,听着听着就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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