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还是那么安静的流淌，就如刚来时一样，就如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但在溪水映照的人心中，却已经发生了让他痛苦一生的事情。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那群年轻兄弟已经一个一个躺倒在地上，他们的药性发作完了后便一直昏睡。
赵红书身子又开始颤动，风吹过，蓬乱的头发飘起，他低下头看着水中的影子。
纵身一跃，扑倒在溪水里，山中的溪水很冷，冰冷的溪水浸入肌肤，冷冷的寒意浸入大脑，赵红书打了个冷战，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不能死，不能死，赵红书挣扎着从冰冷的溪水里爬出来，我不能死，我要报仇。
他爬到岸边，却发现眼前有一双黑色的鞋子，他抬起头，心立刻就变得冰冷。
眼前之人正是常妙，常妙眼中带着戏谑的笑，看着赵红书。
常妙：“怎么，你想死吗？”
赵红书低声道：“我想死。”
常妙：“真是懦夫，你除了死还能做什么？”
赵红书：“我除了死，还能做什么？”
常妙：“你可以找我报仇啊。”
赵红书点头：“我可以找你报仇的，可是我还未去，你已经来了。”
常妙：“哦？那岂不是正是时候？”
赵红书：“可我却不能报仇。”
常妙：“为什么？难道你觉得我做的还不够狠，还不足以引起你的仇恨？”
赵红书：“不，我恨你，我也很想报仇，但我若报仇，却只有一死。”
常妙：“你怕死？既然会死，为什么不拼死一试？”
赵红书：“我不怕死，但我更想活着。”
常妙：“你要怎么活着，你要怎么活下去？”
赵红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求你，我给你磕头，求你放过他们，让他们活下去，不要让他们记起这件事。”
常妙鄙夷地看着赵红书，突然仰面哈哈大笑：“这些事，再简单不过，你也许不知道，我出身五毒教，杀人容易，救人也一样不难，尤其是这饶人性命的事情，只是一念之间。”
赵红书还在磕着头：“既然如此，还请常女侠发发慈悲，饶了他们，你看他们有些人还不过是个孩子，你看……”赵红书已经泣不成声，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常妙连连冷笑，甚至笑弯了腰：“我哪里是什么菩萨，哪里有什么慈悲，不过你要是让我心情好了，我也许就放了他们。”
赵红书向前跪行几步，央求道：“常女侠，你要怎样才能高兴？”
常妙思索了片刻，冷冷地道：“你知道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她还没等赵红书答话，便自顾自地道，“我就是要你们痛苦，要你生不如死，但你现在却要他们好好活着，那我所做的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赵红书咬了咬牙：“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做的这一切不会白费。”
常妙：“什么法子？”
赵红书道：“我愿意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痛苦，我会记得他们，我也会离开他们。”
常妙冷冷一笑：“我改变主意了。”
赵红书心中一阵悲凉：“你，改变了什么？”
常妙：“既然你让他们活着，那就拿你自己的命来换吧，不知你可愿意？”
赵红书低下头，咬了咬牙：“我愿意，但你得先救他们。”
常妙：“好，”说罢，手臂一挥，几点寒星，直射向躺在地上的众人，赵红书惊叫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你，你……”
常妙哼了一声道：“我这是救他们，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中了我一直毒针，但这种针一旦进入血液，便会慢慢融化，等毒性随血液遍布全身，中毒的人便会忘记刚刚发生的一些事情。”
赵红书疑惑地道：“世间真有此药？”
常妙瞥了他一眼：“五毒教所传秘方丹药，还有很多是世人不曾见过的。还有一种更厉害的药，叫忘情水，可惜我很早以前就离开了师父，没有学到这种配方。”
常妙回头看了看赵红书：“现在轮到你了，但我却不想亲手杀你。”
赵红书：“这……难道你还要我自行了断？那我的这帮兄弟醒来看到我的尸体该怎么办？”
常妙朝四周看了看：“那就找个僻静的地方，你自行了断吧。”她这话说来轻巧，但这却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常妙心中的仇恨太重，早已不是昔日地鼠门的常妙。
赵红书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众人，撕下一片褴褛的衣衫，咬破手指，写下几个血字：山寨解散，各自回家，此为遗命，望遵守，日后有缘，再相见，赵老大。赵红书把血书压在其中一人的身下，站起身，低声道：“走吧。“
说着，便朝前走去，常妙喊道：“你要去哪里？”
赵红书：“前方一里处，有一处悬崖，我就去那里，跳下去便是。”
常妙哈哈一笑：“也好，我就随你去吧。”说着便施展轻功，飞一般从赵红书身边掠过，并顺手一拉，赵红书便背她抓在手里，被她带起。赵红书只听得两耳呼呼风声，山路两旁的大小树木飞快的向后掠去。
才一会功夫，悬崖便到了，常妙把赵红书往地上一扔，笑道：“去吧，这里就是了。”
赵红书缓缓走到悬崖边上，朝下看了看，不禁一阵目眩，崖下看不清有什么，毕竟这悬崖是还是很高的。
赵红书抬起头，闭上眼睛，眼中不自觉地又流下了眼泪，他本想活着，找人来为他们报仇，但现在却还是只有这一条路走。但顷刻间，他又微笑了，因为他又想到了他的兄弟们，他一人的性命，换得他们活着的机会，这样，也好。
所以赵红书最后还是微笑着，微笑着纵身一跃，这一跃，就是他生命最后的风景。许久之后，常妙疯狂的笑声还在山壁上回荡着，回荡着。
时光总是飞驰不停，就像天空中的云朵，一时之间还是白云飘飘，再抬头时，便已经远去，消逝，只剩下悠远的蓝色。
转眼之间，天色已过正午，绵延的山峰，脚下就是江水轻轻拍打着硕大的岩石。沿着山脚下向前看去，就会有一片浅滩，滩上有石子，砂砾，还有一艘大船。这艘船很大，但很空，船上没有多少水手，但却有着一位威严勇猛的老人，他身边只带了七名镖师和他的儿子，还有一男一女手中拉着一个孩子。
这艘大船上除了这些人和十几名水手外，便备足了粮食和水，他们的计划便是在到达汉口码头前，不再靠岸。
船上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航，那名孩子却向后望了望，好像在等着什么。
一名紫衣女子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稚嫩的肩头，轻声说了句话，这孩子便随他上船去了。
浅滩上，一名少年人向老者问道：“爹，柳青真的不跟我们一起上船？”
那名老者笑了笑：“义儿，有些事情，自己心里想想，也就明白了。”
年轻人又问道：“那梅家庄真的是白马张三家的？可是为什么我们没有看到他？”
老者又笑道：“你没有看到，我却看到了，今后江湖路上，多留些心思，总是好的。”
年轻人想了想，道：“难道你说的就是他？”
老者微笑着点了点头，年轻人也笑了：“他可真是一个淡泊的人啊，像他名望这么高的人，什么事情都不干，却偏偏躲在这深山里来，整天鼓捣些花花草草，连山庄的名字也这么一般，按理说起码也应该交个什么什么山庄的，他倒好，梅家庄，多么普通平凡的名字啊。”
老者笑着摇摇头：“这是一种境界，但境界往往不是那么容易达到的。”
这一老一少，边聊天边看着这些水手镖师上得船去，自己也正准备登船。却忽然一声裂帛，荒山之内，琴音乍响，老者一听，便大惊失色。
这次行动本就是秘密行动，登船地点也并无人知晓，却怎么会有这琴音乍来，听着琴音，弹琴之人必定功力深厚，然此刻前来，必是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数声清响之后，便见山岩之后，突然出现一张软榻，由四名绿衣女子抬起，四名女子俱是通身碧绿，偏偏一双小脚露在外面，白生生的脚掌，煞是好看，但走起路来，却是脚不着地，凭空虚步而行。
再看这软榻上，却是坐着一名矮胖之人，此人正值中年，唇上两撇黑胡向上翘起，脸上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老者一看便认了出来，这人却正是南海剑派掌门人向海青。
软榻在距离两丈处停下，向海青抬起头看了看，左手一按琴弦，琴音顿绝，他笑呵呵地看着面前的老者，哈哈一笑：“前面可是梁骥兄长？”
梁骥一抱拳：“正是在下，敢问向掌门怎会突然有闲，来到这里？”
向海青一笑：“难道你竟看不出，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梁骥笑道：“找我？此处荒山遍野，向掌门若是要找老朽，还是请到船上一坐，也好让我好生款待一番才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