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刹时间，王科长脸上显出原子弹爆炸般的巨大感情风暴。他愤怒得像一下子被人诈骗去了一百万人民币！愤怒得像突然发现了一个特大杀人犯！他全身的血液齐涌到头，满脸涨得通红，眼睛里喷着怒火，牙齿咬得咯崩崩，五官整个扭歪了。
他猛冲过去，用铁钳似的大手从人群中揪出一个人来――原来是那个穷老头！
王科长抓住穷老头的衣领狠劲地搡动着，暴怒地吼叫着：“你这个大坏蛋！大坏蛋！是个大流氓！大恶棍！大毒蛇！天底下还有你这么无耻的吗？没有了！根本没有了！”
王科长情绪彻底失控了，他“疯”了，愤怒地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大耳刮子猛扇穷老头，又一脚把他踹倒在地，照脸猛踹两脚……亏得张刘把他拽住，那穷老头才得以脱身滚两滚站起，躲到一边，手摸踹疼的腮帮，狼狈兮兮。
张刘莫名其妙，他们从没见王科长如此不自控过，王科长平时从不打罪犯，很注意政策，是什么把他气成这样？
周围群众也疑惑不解。
“你干什么干什么？你打我干什么？你疯啦？我又没惹你？”
穷老头一边跳脚一边圆睁双眼，显出一副逼真的又吃惊又气愤的神态。
“够了！别演戏了！你才是那个真正的有钱的老企业主-――这个女人的老丈夫！”
王科长话一出口，张刘大吃一惊：这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老企业主不是已经死了吗？这个穷老头怎么会是老企业主呢？
旅客们决没有想到“戏”的末尾会有这样一个大突变，忽拉拉重又涌回到船上来围观。连岸上的闲人也涌上船来不少。
三十
不少旅客开头还气恼下船迟了，现在却颇为庆幸幸好下船迟才看到了“戏”尾的突变，他们很替那些下船早者惋惜。
穷老头却镇定自若，仍是一种逼真的如入五里雾中的模样儿：“你什么？什么老企业主，女人的老丈夫之类，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一边一边还手捂着左胸，可可怜怜地：“甭吓唬俺，俺有心脏病哩！”
王科长气得真想一把掐死他。他强压下愤怒继续揭穿：“你就是那个老企业主。你早就获悉了这个年轻人想找你报仇的消息。然而，你却并没有报警去抓凶手，这是因为，你思谋到：即使抓到凶手判了刑，凶手终究有出狱的一天，出狱后还会找你报仇，这样，凶手就会在你的整个后半生中时刻威胁你的生命安全，一年、两年十年无有止境。所以，为解你后半生之忧，你想出了这条毒计：找一名‘替身’假扮成你随美女乘船去c市，把凶手诱上船，让凶手杀死‘替身’导致他自身毁灭，你同时又打匿名电话给公安局，使公安局的人一直在现场，目睹凶杀案的发生，好及时捕捉到凶手。
“由于凶手以前对你的形象认得不太真切，（因为你的相貌过于没有明显特）而对你的年轻漂亮老婆印象深刻，所以果然把与你老婆形影不离的‘替身’当成了你，上了当”至于你何以随船同行而不是避开，或是因为你到c市真有急事要办，或是因为想亲睹结果的欲念驱使，或是为了临场指挥你老婆‘做戏’，给她壮胆，或是为怕‘替身’起疑心，四者必居其一或兼而有之”
真可谓贼无赃，硬似钢，穷老头闻听“扑哧”笑了：“哈哈哈哈，天方夜谭！天方夜谭啊！你这个公安人员还真有想象力啊！你写一定是内行。”
接着他头一仰手一叉腰，另一手还把衣襟一掀，摆出一副杨子荣智斗炉匠的派头：“你我是什么老企业主，就算我是那个老企业主，今天，你就当着大伙的面，来证明一下我是那个老企业主吧！”
“这好办，只要跟你所住地区的派出所一联系，对照一下户口本、身份证上的照片就真相大白了。”
穷老头一愣，马上又哈哈一笑：“好吧！我本想瞒住这事，但是瞒不住了！我的确是找了那人当我的替身，但那是出于去c市谈生意的需要，我的仪表不赢人让人看着狡猾狡猾的，怕取不到谈判对方的信任，才让他做我的‘替身’去参加谈判的，当然我也得跟着去。至于突然冒出个凶手把他当成我给杀了，完全是巧合和误会，我压根儿不知道哇！我心里现在还突突地跳后怕着哪！”
王科长心里明白，这种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给他真颜色看看他是不会服输的，王科长虽记不太真，但从逻辑上判断出穷老头声音必是那个声音。便腾出手来从衣兜里取出一盒录音磁带，又掏出了一个收录机，把磁带装进去，一按开关。立刻，收音机里传出了与这穷老头一模一样的口音来：
“喂！你是市公安局侦缉科吗？”
“我向你们报告一个重大案件：有一件凶杀案即将发生，希望你们警方出动，缉捕凶手，制止惨案发生。”
“有一位本市的老企业主黄振兴，是经营服装厂间作房地产生意的，其家产已达五百万，是本市屈指可数的几个百万富翁之一，明天他将携情妇江秋英，乘坐由本市开出的702次客轮去a省c市。有一个凶手将要尾随他上船”
“老企业主姓黄，62岁，身体较瘦，白头发，背微驼；他的女友原是他的雇工，二十多岁，个头细高，白净漂亮。”
穷老头终于全线崩溃，像被抽去了骨头一样瘫倒在地。
这时，有几个人将那个美女押进了人圈子里。原来，她刚才想开溜，被人们发现了揪住。据美女交代，那“替身”果然是被他们“以好形象代替老企业主谈判”的谎言所欺骗了的。
此时，周围群情激昂，议论声、慨叹声、愤恨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人们既振奋、佩服于王科长的超人智商，又愤恨这个老企业主的卑鄙无耻。
张刘明白真相后，自然也暴怒异常，冲动中对这老企业主做了不少过火的推搡。
人们复又看那个“替身”尸首，感情又变化了，尸体是何等地惨不忍睹，那相貌是何等地善良朴实，凡与他接触过的人都忆起了他那谦恭的态度冤死了，真是冤死了，比《三言二拍》中的所有冤案加在一起还要冤，更可怜的是他临死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他实实在在是被老企业主杀死的。
人们都想起了一句格言：“不要相信恶人，不要与恶人打交道！”
转而，人们又替凶手惋惜：如果他在九泉之下有知，该会多么遗憾啊！如果他晚死几分钟就可知道真情，现在他带着虚幻的满足心理去了天国，是多么可悲！
王科长此时站到一个高处，对所有想知道真相的人高呼：“面前这两具尸体，统统都是他‘杀’死的……他才是凶手。”他只有如此发泄才能排除心中的痛苦。他吩咐给老企业主和情妇统统戴上手铐，押着下船。
……
旁观者终究得以渐渐散去，各奔其所。于是王科长究竟是怎样推理出“穷老头”是老企业主的“真身”？对他们便都是遗憾的“世界之谜”了！
三一
然而旅客们却没料到：家的智慧与网络、报刊杂志的媒介作用相结合，却能产生意想不到的信息传递效果。
几月后，一位侦破作家采访了王科长，以此案例为题材，写成了一个中篇侦破，后来就上了新浪读书网，名字叫《长江上的惨案》。
他在里用了洋洋上千字的文学语言，揭示了王科长看到美女那一瞥后几秒钟内的、无人知晓的思维轨迹秘密，极细腻极艺术、极逼真极准确地写出了不少微妙之处，使人们得以欣赏到高智商的高质量思维的最佳表演形式！
这就是文字的妙处！
现摘录如下：
王科长突然发现美女朝某个方向斜瞟了一
眼。这一眼真是太普通太普通了，任何人也无法
从中辨明什么，但王科长却运用“微表情分析法”，如看到了一张突然闪
现的、清晰的心灵解剖图，他从这一眼里边读出
了很多宝贵的资料情报：这眼神里含有深情、依
赖、试图与亲近人交换内心某种成功喜悦之
情还有一丝敬畏，那是王科长捕捉了多日
一直没有捕捉到的应该有的敬畏主人的眼神。
的确！也只有像他这样有丰富阅历与高智商
的人才能读出这些情报！换一个人则会失之交
臂。
王科长连忙顺着美女的目光看过去，美女目
光闪视的尽头竟是那个穷老头。
腾地。王科长大脑皮层间突然闪出一个灵感
火花！于是，在两三秒钟的短暂时间内，全脑的
几千亿脑细胞立刻总动员，组成了浩浩军阵，短
时间高效率地向各个方向出击：有的死命抓住灵
感的火花不使其消隐；有的深入到记忆中翻找一
系列已逝的画面，从中查探新疑，寻找能证明
某种假设的依据；有的催动思考的马达飞速超载
运转；有的组成条条思丝朝各个方向触碰；有的
在灵感火花与记忆画面之间穿梭交织，起“助
攻”作用
为什么“老企业主”表情面善，神态与世无
争，待人接物谦和过分，气质中不含丝毫发财者
的狂傲？应作何新解释？
为什么“老企业主”会做出不像富翁所为
的：手按被偷割破的衣服，百般心疼的细节动
作？应作何解释？
为什么“老企业主”竟有一个寒酸的钱包，应作何解释？
为什么“老企业主”吃饭那么俭省？还为了
一块钱与女服务员订对？应作何新解释？
为什么“老企业主”这个堂堂大富翁竟不用
手绢，把鼻涕抹在了船栏杆上？应作何新解释？
为什么“穷老头”穿着上那么破旧，但却顿
顿海参鱿鱼大吃大喝，铺张浪费应作何新
解释？
为什么美女与“老企业主”关系古怪、生
硬、别扭、不自然、水乳不容，有时像是崇拜，
有时却明显的鄙视？应作何新解释？
为什么“老企业主”遇刺身亡后，毕竟将影
响美女的荣华富贵，而她却没一思想波动？
思丝忽然钻进一个意想不到的角落，猛可
地，思考的断弧贯通成了圆圈：几天来被无意间
潜藏在脑中的种种混沌、反常现象绞缠成的无数
思维链条，被一条清晰的思路串通了――如果让
“老企业主”和“穷老头”互换一下衣服，那
么：一切不合理的现象就全都变得完全合理了。
所以必然是“老企业主”掉换了“穷老头”，
“穷老头”才是老企业主！其间必含极大的阴
谋！
继续推理恍然悟彻！
后来，人们还把王科长发现美女那一瞥的一眼称之为：高度巧合的一眼，决定成败的一眼。的确，倘若美女那一瞥与王科长的那一眼之间有一“时间差”，事情就会另外发展
人们又把那一眼称为：胜过几万眼的一眼，的确，倘若是另外几万个人看见了美女那一瞥，也抵不上王科长一个人这一眼，他们都不会分析出任何微妙东西的
然而王科长却没有一丝自赏，而是心像坠上了铅块一样沉重。他又反思了：假如最初时从“老企业主”的吃饭中、心疼衣服中假如最初时从“穷老头”吃饭中假如最初时从美女与“老企业主”的古怪关系中能悟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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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上的惨案》今天就结束了。
明天请看第五案《鲜花和牛粪》，敬请继续支持。